媽媽去世後,我在去墓地的路上被一輛麵包車撞倒,司機逃之夭夭。
我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撥通爸爸的電話,可直到暈倒前最後一刻耳邊傳來的依舊是忙音。
被路人發現送到醫院後,腰椎粉碎性骨折,雙腿毫無知覺,血流了滿地。
爸爸痛哭著跪在病床前懺悔。
弟弟在門外大發脾氣,要求醫生盡快給我治療。
正當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告訴他們我不怪他們的時候,卻聽見了弟弟進門的聲音。
“爸,我姐怎麼傷的這麼重!不是說好了,隻是找人給她個教訓,演一場戲對她好,讓她相信我們就行了嗎?”
我爸火速收起了泣音,語氣鎮定。
“小洛已經被她那個死鬼媽洗腦了,既然已經下手了,就要給她來一記狠的,不然我怕她記吃不記打。”
“更何況......,那個老女人應該把錢和股份都給了小洛,萬一她想不開要去公司和我爭權......”
大腦轟鳴間,我忘記了身上徹骨的痛。
全身卻在不自覺的冒著冷汗。
原來......
原來是這樣。
在我眼裏對我慈愛的爸爸,淘氣卻又粘人的弟弟,原來全都是假的......
1
“爸,你快來看看洛洛,怎麼會流這麼多血?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我現在就讓人來推洛洛去做手術吧!”
盡管我爸的眼中滿是不忍,可依舊沉默了。
“等等!手術的事,先不急,再拖兩天......就兩天,到時候我會請京市的專家來為洛洛手術,更保險..”
陳飛聽到這裏,不免也有些急了。
“這怎麼可以!洛洛昏迷到現在還沒醒,她的腿是粉碎性骨折,如果再不及時手術,也許以後都不能下地走路了......”
“怎麼不行?這就是我想要的!雖然有些對不起洛洛,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會理解我的!”
“不能走路有什麼關係!以後我會把她寵成小公主的!”
我死死閉緊眼眶,不讓眼淚流出來。
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人痛苦到一定程度,淚腺也是無法控製的。
在我的心裏,爸爸一直都是個好爸爸,哪怕他和媽媽離婚後,將陳飛帶了回來,卻依舊一直將我放在第一位。
以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麵在我的腦海裏閃過。
我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爸爸和陳飛一直以來都對我百依百順,寵愛有加。
原來並不是他們口中的親情緣深。
他隻是想穩住我,養廢我,斷了我和他搶公司的可能!
而我的好弟弟,從頭到尾對我的依賴關懷,也全都是假的。
在他們的眼裏,我比不上錢和權,為了外物,他們可以毫無底線的傷害我!
痛苦肆意蔓延,直到突破可以忍受的閾值,我的喉嚨抑製不住的發出小聲嗚咽。
我爸和陳飛第一時間向著病床撲了過來,他們緊緊圍繞在周圍,急切的關心。
“洛洛,洛洛你醒了嗎?還有哪裏疼,告訴爸爸,快告訴爸爸。”
帶著溫度的大手一下一下摩挲著我的臉,仿佛他還是那個疼我愛我的好爸爸一樣。
陳飛見狀也沒有廢話,麵帶焦急的轉身衝了出去。
“醫生呢!醫生快來!我姐姐醒了,她很疼,疼得都哭了!快點,給她用效果最好的麻藥!”
兩人的表現任誰看來,都是好爸爸好哥哥。
可掩藏在溫柔表象下的猙獰,又有誰能看得見呢?
胸口像是堵著一塊尖銳的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割破我的心臟。
護士聽見聲音走了進來,看了眼我的情況後,就麻利的配藥。
大概是看出我眼裏的不解,爸爸張嘴解釋。
“沒事的洛洛,你別怕。”
“醫生已經幫你檢查過了,腰椎......粉碎性骨折......,你放心,爸爸已經幫你聯係了京城大醫院的權威專家,等他們到了立馬手術。”
“嗚..嗚嗚,爸爸,爸爸不敢賭,你媽已經走了,爸爸害怕你也離開,所以..洛洛你乖,再忍忍好不好。”
溫熱的眼淚不受控製一般,順著眼角滴滴滑落。
我拚命忍住想要質問的衝動,可憋了半天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口。
“爸爸,我還能......還能站起來嗎?”
病房靜默了一瞬,我能看清我爸和陳飛眼裏的心虛。
直到一分鐘後,他才試探著開口。
“傻孩子,肯定可以!爸爸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一定會讓你恢複健康的!”
下半身已經痛到麻木,呼吸時肺腔傳來的雜音震耳欲聾。
我知道這隻是敷衍我的推脫。
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2
護士的手腳利索,割開破爛的衣服下擺,露出鮮血覆蓋的傷口。
陳飛垂眸看見後,不受控製的驚叫出聲。
“怎麼這麼嚴重!”
沒錯。
麵包車司機撞到我後,第一時間下車圍著我走了兩圈,然後準確的找好角度,再次坐上駕駛位,開車向我的下肢碾壓。
也許是預估出了偏差,我的雙腿血肉模糊,腰椎也斷裂變形。
我爸的雙眼仿佛被燙到了一般,很快撇過頭去。
護士紅著眼眶,用鑷子夾著棉花小心翼翼的為我清理傷口。
“簡直就是惡魔!這司機應該就是故意的,人如果受傷了,他們以後可能需要承擔大額醫療金,但是撞死了..隻要賠償一定......”
“妹妹,你忍一忍,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咬住下唇,努力控製著身體因為疼痛而戰栗的幅度。
“嗯..”
掛上鎮定藥水,身體的疲憊感接踵而來,可疼痛又讓我保留了一絲清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陳飛刻意壓低的嗓音。
“爸..姐這次真的受苦了,我們之前說好的,公布她不是陳家親生女兒的消息,還要繼續嗎?”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我爸沉默了好一會,才堅定的開口。
“按照原計劃進行!”
“淑梅已經走了,現在沒人能證明,怎麼說還不是我說了算。”
“隻有從根源上讓洛洛脫離陳家,我才能有理由拿走淑梅留下的股份,到時候我們在對她好一點,相信洛洛可以理解我吧!畢竟我也是為了公司......”
眼淚奪眶而出,我爸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立即走上前拉住我的手。
“洛洛,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痛?”
我半睜著眼對上他打量懷疑的眼神,裝成還沒清醒的樣子。
“怎麼了?”
“我餓,我想吃雞腿。”
看著他長長的鬆了口氣,我突然感覺很可笑。
我二十多年前半生中最愛的這個男人,害得我變成一個廢人不說,甚至為了錢,還能為自己扣上一頭綠帽子。
這一刻,我真的很想問問他,究竟還有沒有良心?
對陪伴自己半輩子的已故妻子,都能肆無忌憚往她身上潑臟水的,到底還是不是人?
我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這雙虛偽的眼睛。
3
第二天一早,剛剛睜眼就聽見病房外傳來的議論聲。
“就是這個病房吧!昨天的爆料你看了沒,陳氏集團的千金竟然不是親生的,嘖嘖嘖......”
“誰說不是呢?本來我看這小姑娘車禍還挺可憐的,現在看來,真是惡有惡報!”
“唉,陳總也是好心人,你看他這幾天,對這個冒牌貨多上心!”
門外的人沒有想要避人的意思,議論聲也越來越大,每一個字卻都像是冰錐一般,刺向我的心臟。
我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動作竟然這麼快!
不顧我還躺在醫院裏,就迫不及待的往我身上潑臟水。
突然,一道嗬斥聲打斷了門外的議論。
陳飛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
“姐,你,你別聽這些,他們都是..瞎說的。”
我睜著眼睛,眼前縈繞著一層水霧,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爸急衝衝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衝著陳飛大吼。
“混蛋!你看你搞得什麼玩意!我把公關部交給你,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陳飛站在邊上,滿臉都是愧疚與歉意:“是我的錯,最近阿姨走了,姐也遇到車禍,我有點心神不寧的,就疏忽了。”
“不過我已經讓人發文澄清了,放心吧姐,不會有影響的。”
兩個人一唱一和的演戲,讓我恨得差點直接從病床上跳起來。
如果不是早已經知道他們的真麵目,這樣精湛的演技,我怕是早已經對他們深信不疑了吧!
我爸緩緩坐在床邊,輕輕摩挲著我的手,略帶小心的寬慰:“洛洛,你放心,不管怎樣,你在爸爸心裏永遠都是我們陳家的小公主。”
“更別說你媽媽了,她從我當初一無所有就開始陪著我,哪怕我們中間可能有誤會,但我和你媽媽的感情是真的,我相信她!”
事情果然如陳飛所說,當天陳氏集團官博就發布了澄清說明。
可模棱兩可的語氣,不僅沒有起到澄清效果,反而激起一眾網友的好奇心,從側麵認定了謠言的真實性。
我的生活被毀了,媽媽的名聲也沒了。
4
醫生拿著我檢查單表情十分凝重。
“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患者的腰部脊椎粉碎性骨折,從片子上來看,大概率脊髓損傷,即使手術..也有很大可能以後將會終身躺在床上......”
“再加上患者的雙腿骨折神經受損,也增加了癱瘓的概率,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及時給她安排手術,否則拖得越久,恢複的可能性越低..”
我爸顫抖著手接過報告單,低低呢喃:“怎麼..怎麼會這麼嚴重?”
是啊。
怎麼會這麼嚴重。
我被麵包車撞倒後,司機匆匆下車查看情況。
我本以為他會報警,或者把我拉去醫院。
可他隻是圍著我轉了幾圈後找好角度,就再次坐上駕駛位開車向我衝來。
我哭喊著求他放過我,告訴他我不追究他的責任,隻要幫我叫救護車就好。
可是,沒有可是......
這一幕已經成為了我的噩夢,隻要閉上眼睛,那一場景又回重複在我腦海裏回放。
“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姐,她隻有二十多歲啊!怎麼能讓她在床上躺一輩子呢!”
後麵的交談聲漸漸隱去,我沉默著閉上雙眼不想再聽。
......
等到下午,兩人離開病房後,我從床頭抽屜裏找到屏幕碎裂的手機,點開VX。
打開一個純黑色頭像的聊天框,顫抖著手打下幾個字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