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南舟便帶我來到醫院。
麻醉推進體內,我強撐著意識最後看了一眼檢測儀影像上的孩子。
我伸出手,卻無論如何都觸摸不到他。
意識恍惚間,我聞到產檢室的消毒水味中混雜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每次失去孩子我都心如刀絞,但這次我竟感到一絲慶幸。
我的孩子...不讓你降生到這世上,是媽媽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顧總,清宮時夫人大出血,隻能切除子宮保命,夫人以後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顧南舟靜了很久,才啞著聲開口,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沒事…我會養輕虞一輩子的。”
“生不出兒子是她的錯,我也隻是為了暖暖,輕虞她一定不會怪我的...”
再次清醒過來,病房內隻坐著顧南舟一人。
撫摸著癟下去的小腹,他第一次在我麵前紅了眼。
他將我緊緊攬在懷裏,顫著聲對我說沒事,不怪我。
養尊處優的總裁第一次放下所有身段,為我擦拭流產後的惡露,抱著我上廁所,替我清洗泛油結塊的頭發,他成為所有人眼中的好丈夫,隻有我知道他晚上抱著我,嘴裏喊的卻是蘇暖暖的名字。
“暖暖...別走...別嫁給他...”
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痛楚在此刻盡數爆發,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滑落臉頰。
明明在五年前,是他舉著玫瑰半跪在地上:
“輕虞,嫁給我好嗎?”
五年後,他卻夢回心上人的婚禮,求她不要離開。
我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自以為獲得了幸福,卻不知不覺成為他搏愛的籌碼。
給遠在巴黎的母親發去短信:
【媽,我想你了。】
媽媽沒有多問,隻在五分鐘後給我發來一張航班信息。
【來吧,小虞,媽媽等你。】
一周後,我出院了。
顧南舟將我送回家中便匆匆離去。
我將自己關在書房,看著那些已經落上灰的小衣服,哭的撕心裂肺。
淚水在衣服上暈染開,我慌忙想要擦拭,起身時卻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書架。
一本鵝黃色封麵的日記掉落在我麵前,即使沒有名字,我也憑字跡便可以確認這是顧南舟的。
日記的第一頁夾著一張女孩的照片。
酒窩,虎牙,是十五歲的蘇暖暖。
往後翻,每一頁都是蘇暖暖的照片,而這些照片的背後都滿滿寫著顧南舟的情話。
說是繼父,顧南舟也隻比我們大九歲。
顧嵐的母親帶著他和顧南舟再婚時,我也跟在顧嵐身邊參加了這場荒唐的婚禮。
再婚第二年,顧嵐母親車禍身亡,顧南舟接手顧氏,成了顧嵐法律上唯一的親人。
也是那時,蘇暖暖回國。
真心瞬息萬變,顧嵐在婚禮上的轉念隻讓我覺得痛心,而顧南舟的背叛才真是窒息。
原來愛與不愛,真的如此明顯。
我默默將相冊放回書架。
既然愛得如此深沉,那我便成全他的一片癡心。
顧南舟再回來已是三天後。
見我紅腫的眼,顧南舟的動作有瞬間停滯,他皺了皺眉,下一秒還是將禮服遞給我。
我沒有接過,隻平淡的望向他:
“這些天你去哪裏了?”
顧南舟的臉上劃過一抹心虛,見我無動於衷,沉默良久才歎了口氣,自顧自地替我褪去服飾:
“公司那邊出了點事,我去處理了。”
我笑了。
連顧南舟這樣謹慎的人,也會為情失智。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身上的梔子花香已經變成了濃濃的無花果香。
這是他找世界頂級的調香師專門為蘇暖暖定製的。
見我笑,顧南舟的麵色有些難看:
“輕虞,孩子沒了我也很難過,但你不必為此自責,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隻要你在,孩子什麼的我都無所謂。”
他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臥室中,明明溫和到極致,落在我耳中卻如同冰錐入骨。
平坦的小腹又傳來陣陣悶痛,我下意識將手輕附在上麵,卻再也感知不到寶寶的胎動。
顧南舟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已經被摩擦到泛紅的皮膚:
“今天是暖暖的生日宴,暖暖不在意你剛剛流產,特地讓我帶你去散散心。”
“不要掃了大家的興。”
加長版的勞斯萊斯停在會場門口,蘇暖暖早早便迎了出來。
她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和前些年剛畢業的樣子沒什麼區別,相比之下,我卻因為接連流產,皮膚變得暗黃粗糙,腰肢也不似從前那般纖細,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無比。
迎著蘇暖暖,顧南舟不動聲色地鬆開我的手,笑著朝她張開懷抱。
蘇暖暖在他懷中撒嬌,整個人靈俏得像隻兔子。
“爸爸,歡迎!”
“小虞姐...啊不,媽媽,歡迎!”
我都忘了,他倆可是名義上“公公和兒媳”。
我點頭應好,顧南舟卻頓時沉下臉,從身後扯住我的衣擺,示意我不要多話。
宴會廳中站滿了來往恭賀的賓客,顧嵐站在人群中,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沈輕虞,沒娶你真是最正確的做法,接連流產七次,簡直就是克夫命一條!”
前女友搖身一變成了繼母,顧嵐自然是看我不順眼。
從前顧南舟還會出聲嗬止顧嵐對我的不敬,可此時,他的眼神已牢牢鎖死在蘇暖暖身上,根本無暇顧及我的事情。
蘇暖暖臉上帶著得意的笑,轉身挽住了顧嵐的手:
“阿嵐,不許這樣說媽媽,她隻是運氣不好而已。”
顧嵐冷哼道:
“什麼媽媽?不過就是一個被我拋棄的破鞋而已,撿便宜進了顧家的門,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