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團彙報演出,繼子領著一群同學帶頭往我身上扔臭雞蛋。
「把你身上的演出服脫下來,這件隻有我爸爸才有資格穿。你一個搶別人老婆的男小三,少在台上丟人現眼。」
為了搶走我頭上的解放帽,十二歲的繼子猛地用他一百三十斤的身體飛撲而來,一下子將我撞飛好遠。
我腦袋撞在身後的石柱子上,縫了二十多針。
將我重傷至此,他不但毫無悔過之心,還撅著嘴冷哼一聲。
「你活該,這件衣服可是最後一套65式軍服改良版,你一個隻會拉二胡的大瘸子,乞丐服才更適合你。」
他說時猛地一把扯掉護士剛為我綁好的留置針。
看我疼得皺起眉頭,他咯咯笑著撲到了他媽柳如煙懷裏。
妻子柳如煙隻是無奈的賠笑一句:
「他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犯不著跟他計較。」
她說時寵溺的摸了摸沈浩洋的腦袋,又推搡著他往外走,去找護士來重新為我綁針。
看著這個我養了整整八年的白眼狼,我驟然心灰意冷。
石頭終究是石頭。
既然他們母子倆的心我怎麼也捂不熱,明天我就去單位填表格申請離婚。
護士有些不耐煩的重新走進來時,繼子沈浩洋站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吐舌頭。
「略略略,媽你看他腦袋纏滿繃帶的樣子,像不像個大豬頭?」
柳如煙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你小子,再拿你爸開玩笑小心我拿笤帚抽你。」
沈浩洋聞言,立馬翻了個大白眼,他指著我氣鼓鼓的否認道:
「他才不是我爸,誰都知道我爸叫沈聽嚴,以前可是帶領大合唱的扛把子,就他,比不上我爸一根腳趾頭。」
沈浩洋話沒說完,就被柳如煙連忙伸手捂住嘴。
她有些心虛,朝我尷尬的笑了笑。
「小孩子有口無心,你別介意。」
接著她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頭,低下頭來小聲訓斥道:
「媽知道你一直接受不了你爸離開的事實,可是江爸爸這些年來供你吃穿,還送你到最好的學校念書。
你在外人麵前就算裝,也要裝作尊敬他的樣子。
不然街坊鄰居聽到你這樣詆毀他,可是要戳破你媽我脊梁骨的。」
看來柳如煙也知道,我這些年來是如何掏心掏肺對他們母子的。
除了文工團的工作,我每天還要額外打三份工。
掙來的錢和糧票,大部分都花在了他們娘倆身上。
隻因為三十年前,沈浩洋的爺爺在大逃荒的途中,從泥潭裏拉了我爸一把。
而八年前,他的兒子沈聽嚴因為一場爆炸意外去世,最後我硬著頭皮答應了我爸,照顧他們母子倆,也算是替他報恩。
為了不讓街坊鄰居們說閑話,我們領了結婚證。
還請村主任做主婚人,熱熱鬧鬧的辦了酒席。
柳如煙說他生沈浩洋的時候經曆了一場大出血,所以今後都不想再要孩子。
我冒著絕後的風險,也貼心的依著她。
還磨破嘴皮說服族長,讓沈浩洋入了我江家族譜。
可他嫌棄跟我姓丟人,到哪裏都說自己姓沈。
這些年來,我一直把他當親兒子對待,可沈浩洋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踐踏我的底線。
既然他那麼討厭我。
這個吃力不討好的繼父,我也不犯不著傻乎乎的繼續當了。
2
聽到我要離婚,村主任驚訝得合不上下巴。
他沉吟半晌,然後猶豫不決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申請表來。
壓在桌麵上,抬起頭來一臉嚴肅的問我:
「這事兒......你爸他能同意?」
我想也不想,伸手扯過:「我爸會理解的主任。離了婚,我打算進城去大醫院先治好我的腿。」
畢竟我這腿再不好好治療,真就要變成終身殘疾了。
沈浩洋經常口不擇言的嘲笑我大瘸子。
可他不知道,我這腿是八年前把他從那場爆炸中救出來時,被倒下來的鐵柱子砸成這樣的。
當時為了籌集搶救他的醫藥費,這才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
再往後,一來二去又因為給他找好的學校、額外補習功課這些事兒花錢如流水。
治腿的事,我便默默藏在了心裏。
原本,我跟沈浩洋的爸爸同級。
他是合唱團的領唱,我是雜耍隊的隊長。
拉二胡,隻是個人愛好而已。
是腿受傷了以後,才不得已用它當了活計。
「臭瘸子,別擋我道。」
我提著一溜豬肉,剛走到家門口。
沈浩洋踩著溜冰鞋,從我麵前經過時故意猛地推了我一把。
豬肉飛了出去,我差點栽倒。
他當著院子裏一群小孩的麵,表演了個一百八十度托馬斯大旋轉。
然後伸手指著我,捧腹大笑。
「你們看這臭瘸子也太不中用了,走個路都能摔了,你們信不信我再輕輕推他一下,他能表演狗吃屎!」
「哈哈哈哈!」
聽到周圍的小孩也跟著哄笑,沈浩洋很是得意,他目露鄙夷的看著我。
「牆上還好意思掛著花樣溜冰的獎狀,怕不是偷來的吧?」
沈浩洋說時,又飛快的滑進屋子裏,「刺啦」一下從牆上將我的獎狀扯了下來。
他衝出屋子,歪著腦袋將撕成兩半的獎狀拿在手裏揚了揚,臉上露出滿是惡作劇的壞笑。
「你這破爛玩意兒我給你撕了,牆上隻能掛我爸爸的獎狀!」
他洋洋得意的說著,那張獎狀在他手裏胡亂的揉作一團。
我伸手想搶回來。
因為那張獎狀是我已經去世的老師,曾帶病觀看我比賽時,親自給我手書的鼓勵詞。
這獎狀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張獎狀,而是恩師對我寄予的厚望。
就在這時,沈浩洋卻突然從褲兜裏掏出一把辣椒麵,猛地一下撒在我臉上。
我疼得睜不開眼,原本綁著紗布的額頭又沁出了血。
沈浩洋踩著溜冰鞋在我周圍轉圈圈,張牙舞爪的揮舞著手臂,笑得樂不可支。
可是下一秒,辣椒麵掉進了他的眼睛裏。
他下意識揉了一下,疼得哇哇大哭起來。
「唉呀浩洋,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柳如煙剛好從一個男人的自行車後座上下來。看到沈浩洋眼睛紅腫,皺起眉頭大步跑了過來。
涕泗橫流的沈浩洋,兩隻眼睛眨眼間已經腫成了一條縫。
柳如煙心疼得不得了,嘴裏謾罵著是哪個殺千刀的。
仰起頭一看是我,她臉色立馬垮了下來。
這時沈浩洋故意大聲嚷嚷道。
「媽我眼睛好疼,我快瞎了。
都是他,他聽說你坐隔壁王叔叔的車去看電影了,就拿我出氣往我眼睛裏塞辣椒麵。
嗚嗚嗚......我要瞎了媽!」
柳如煙臉色驟然一黑,將沈浩洋護在懷裏,瞪著我說道。
「姓江的你什麼意思?口口聲聲說自己把浩浩當親兒子。
我不過是順道搭了下隔壁王會計的自行車,你犯得著拿小孩子撒氣嗎你!我看你果然心是臟的,看什麼都臟!」
她梗著脖子斥責我。
白皙的頸脖處,卻不經意露出一抹刺眼的紅印子。
3
我自嘲一笑。
原來柳如煙,早就跟隔壁王興財勾搭在了一起。
那男人平日裏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夾著公文包,活脫脫一個斯文敗類。
柳如煙就喜歡這一款。
畢竟和她爆炸身亡的前夫,看起來有七八分相似。
結婚這些年來,為了顧及沈浩洋的感受,我們一直有名無實。
柳如煙說自己想當一個好媽媽,一切要等到孩子成年,再考慮對我盡一個做妻子的義務。
我對此尊重她的意願。
八年來,我們割席而臥,互不打擾。
直到去年她的生日那次。
柳如煙喝醉了酒,半夜突然摟著我,那一夜,我們有過唯一一次越軌行為。
她當時害怕自己懷孕,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去供銷社買了藥。
從那以後,我便識趣的與柳如煙保持距離,做好一個報恩者的本分。
我沒想到這些年來,她們母子倆肆無忌憚的花著我的錢。
背地裏,卻早已經胳膊肘往外拐,給我戴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
王興財在一旁用腳停穩了自行車,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鏡框,走過來裝模作樣的給我解釋。
「別誤會啊江晏哥,我隻是剛好進城一趟,順道捎了嫂子一段,大家畢竟都是街坊鄰居......」
王興財話沒說完,沈浩洋就「咻」的一下從他兜裏掏出一張電影票,拿在手裏得意的朝我揚了揚。
「有什麼嘛王叔叔,明明是帶我媽去看了電影,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他一個臭瘸子,我媽哪裏看得上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沈浩洋毫不吝惜的詆毀我,把我這個照顧了他八年的繼父,說得一文不值。
柳如煙霎時臉色一白,想也沒想,順手把自己手裏的包扔了出去。
她氣不打一處來的教訓道:「你個臭小子,瞎說八道什麼。」
她一把搶過沈浩洋手裏的電影票,沒想到包掉落在地上時,裏麵不可描述的乳白色小包裝袋緊跟著掉落了一地。
其實我們從那次以後,早就分床睡。
所以這些,都是為她和王興財準備的。
柳如煙頓時嚇傻了眼,忙的蹲下身來,手忙腳亂的把那些東西往包裏塞。
我居高臨下看著她,冷冷嗤笑一聲。
「掉在地上的還用,你們也不嫌臟?」
王興財的一張臉,猛然紅成了一塊黑碳。
「啪」的一聲,柳如煙直起腰來想打我一巴掌。
隻是她沒料到我會猝不及防的一閃,那一巴掌,剛好打在了湊過來正給我做鬼臉的沈浩洋臉頰上。
他肉嘟嘟的臉猛地顫了顫。
「媽你打我幹嘛!」
「我......」
柳如煙怒火中燒,手卻下意識僵在了半空中,她又用力在空氣中一甩,瞪著我說道。
「姓江的你什麼意思?我跟你結婚這麼多年,包裏有點這些東西不過分吧。」
我氣極反笑。
「行,我念在你有需求不跟你計較,但你用我江家的房子抵押貸款,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柳如煙臉上的神色一頓,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我便已經從她身後不遠的地上,撿起一份皺巴巴的協議,送到她的眼前。
4
柳如煙臉上多了幾分難堪。
「這,這個不過是我想跟著王會計學習做投資,暫時借用抵押一下而已。
況且這房子有我的一半,我用自己的房子做抵押有什麼問題。」
柳如煙把自己說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忍不住跺了跺腳,臉上卻閃過一抹難以掩蓋的心虛。
「我們結婚時你父親承諾過我的,以後江家的家產,就是我跟浩洋的底氣。」
我冷冷扯了扯嘴角,看她還真是大言不慚,於是好心提醒她道。
「可你也別忘了,我父親這句話的前提是,我們要成為真正的夫妻,要做真正的一家人。」
柳如煙輕笑一聲,想反將我一軍:
「照你這麼說,我們領了結婚證,辦了婚禮,甚至在一張床上睡過覺,難道還不算真正的夫妻?」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是,我們是真的夫妻,那你大白天的跟這個男人在外麵鬼混,你們又算是什麼關係?」
「你,江晏我給你臉了是不是。你怎麼老是揪著這個不放。
我再告訴你最後一遍,我跟王會計,我們清清白白,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嘔!」
柳如煙話沒說完,就開始捂著嘴幹嘔。
她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其實昨天在我被沈浩洋扔臭雞蛋時就已經出現過。
當時我還以為是被雞蛋熏的。
現在看來,她的肚子裏,恐怕早就已經有了跟王興財的野種。
沈浩洋看他媽媽突然不舒服,嚇得連忙跑過去扶著她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
「你咋地了媽?哪裏不舒服?」
柳如煙搖著頭,麵色難受的順了順自己的心口。
「沒事,可能是今天中午吃壞了什麼東西。」
沈浩洋這下急了,抬起頭來大聲質問王興財。
「王叔,大中午的你給我媽吃什麼了?」
王興財臉色霎時慘白如紙,囁喏一句:「沒,沒吃什麼。」
這時,跟沈浩洋常在一起玩的一個小卷毛突然驚呼一句。
「唉呀浩哥哥,還是讓你媽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前段日子我媽也說吃壞了肚子,結果沒過多久,給我整出一個弟弟來,現在每天哇哇哭,我都快煩死了。」
「什麼?」
沈浩洋嚇得瞪大了眼睛,聲音都顫抖了幾分。
「媽,你不會也要給我生弟弟了吧?」
「誰要生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