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蘇笙年屁股後頭轉了三年,他終於鬆口跟我處對象。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餓著肚子捧著來之不易的魚湯,去大隊辦公室找他。
路過河邊的草垛,卻看到新來的女知青哭著趴在他的肩上。
“阿年,我終於見到你了。”
蘇笙年心疼的撫上她的頭。
“聽說你跟村裏的小魚好事將近了?以後我還是假裝跟你不認識吧,免得嫂子誤會。”
蘇笙年停頓片刻,不屑的開口:
“田小魚渾身上下都是魚臭味,又腥又土,我怎麼會跟她結婚。”
......
我默默走開,去大隊部借了電話打給姨婆。
“姨婆,上次你說的相親,我同意相看。”
01
“小魚,你能答應真是太好了。”
“對方是在我們鎮上的生產隊長,有身份人也長得周正。”
握著話筒的我,手一頓:“姨婆,這人條件太好了,看不上我吧。”
“不會不會,我跟他說了你的情況,人家一點也不介意你漁家女的身份,還說就想找踏實能吃苦的。”
我依然猶豫,姨婆察覺到了。
“放心吧,姨婆看人很準,小顧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再說了,相看而已,不行拉倒,咱們再換一個。”
“嗯,不介意的話,那我就去見見吧,隻是現在隊上有些忙,要等幾天後才行。”
掛了電話,大隊長吧嗒的抽著煙,有些擔憂的看著我。
“小魚,你跟蘇知青鬧掰了??”
我跟蘇笙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大隊長這樣問也正常。
鼻腔湧上酸澀,我故作輕鬆回他:
“恩,從前死腦筋,覺得蘇知青有文化,素質好,才追在他後麵,平白讓人看笑話。但是相處起來才發現,再好的人,不適合自己,也白搭,還不如趁早放手,找個知冷知熱的人。”
“是這個理!況且小蘇這人在大隊部處理雜事還行,一到地裏上工,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配不上你!!”
我隻當大隊長在安慰我。
壓下滿心的酸楚,隨意的附和兩聲,又拜托他相親的事情先不要告訴任何人。
才提著冷掉的魚湯往回走。
路過河邊的草垛,腳步變快。
悶著頭往前衝,卻撞到了一堵肉牆。
“毛毛躁躁的去哪?”
一雙手扶住我的肩膀。
我嚇了一跳,抬頭卻看到蘇笙年皺著眉頭看我。
趙梧桐已經不在他的身旁。
我據實以告,“給你送魚湯!”
蘇笙年的眉頭鬆開,伸手接過蓋著蓋子的搪瓷杯。
“冬天水冷,以後不要下河給我抓魚了。”
“嗯。”
以後,不管相親成不成,我都不會再花心思在他身上了。
見我這麼聽話,他向前一步,低頭摸上我的臉。
“還沒吃飯吧?你看你小臉蠟黃蠟黃的,我看著都心疼。”
溫熱的呼吸灑在我臉上。
往昔讓我滿臉通紅,心跳加快的動作,
現在卻令我惡心得想打掉他的手。
強忍著不適,後退一步。
卻意外看到他唇上掛著一抹不正常的紅腫,嘴快於心:
“你的嘴巴怎麼了?”
蘇笙年的手頓了頓,眼底的心虛一閃而過。
“不小心撞到的。”
“我想起來大隊還有事,先去忙,晚點再把杯子還給你。”
我沉默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往與大隊部相反方向的知青點跑。
慌亂的腳步,差點被絆倒,自嘲的笑了。
02
夜裏,我睡得很不踏實。
半睡半醒間,我做了個夢。
夢裏蘇笙年一直遠遠的走在前頭,我在後麵追得滿頭大汗。
我大聲的喊他,他停了下來冷冷的看著我:“田小魚,你是死魚嗎?離得這麼遠還能聞到腥臭味!!”
倏然清醒。
看到放在床頭的衣服,鬼使神差地拿到鼻子下聞了聞。
卻什麼也沒聞到。
天剛蒙亮,鼻子不通氣,我才發現自己感冒了。
潦草的吃了兩顆藥,就打算出門去給魚塘冬季消毒。
走到巷子口碰見蘇笙年。
他手裏拿著搪瓷杯,要歸還給我。
還沒說話,就注意到我臉上不正常的潮紅。
他焦急的用手掌覆上我的額頭。
“小魚,你發燒了,我帶你去衛生所看看。”
“不用了,我剛吃藥。”
“你呀,不要太拚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他不讚同的責怪我。
即使我感覺良好,但還是說服不了他,隻好順從的被他拉走。
在衛生所的門口,恰巧碰到了趙梧桐。
她手裏撐著鋤頭,捂著肚子臉色蒼白的去上工。
蘇笙年不自覺的鬆開我的手,大步地走到趙梧桐身前,扶住她擔心的開口:“生理期又來了?怎麼不請假休息?”
趙梧桐回握住他的手臂,笑著搖搖頭,眼神卻越過他朝我看來。
“老毛病了,不礙事,不能因為我一人耽誤隊上的進度,你們這是?”
蘇笙年這才想起我,抿了抿嘴唇。
“路上碰到的,剛好想跟她了解一下魚塘的情況。”
這個說法我竟然一點都不陌生。
盡管村裏的人經常碰到我倆走在一起,但是蘇笙年就是不肯承認在與我處對象。
每次他都掩耳盜鈴的跟別人解釋他在向我請教魚塘的問題。
“小田同誌可真厲害啊,小小年紀就能管理那麼大一個魚塘,不像我,除個草都這麼沒用!”
趙梧桐噙著笑意看我,眼裏卻閃過一絲不屑。
慢吞吞的越過蘇笙年要走。
卻被蘇笙年攔住,想也沒想就衝著我喊:
“小魚,趙知青不舒服,你比較能幹,去頂替她上工半天吧!”
“你家是不是還有紅糖?順便在給點給趙知青。”
感冒好像加重了,身體發冷,我不自覺的攏了攏外套。
那紅糖我收了半年,一直沒舍得喝。
沒等我回話,蘇笙年就把鋤頭放到我手上,著急的抱著趙梧桐去了我家。
什麼是真正的在乎我看到了。
蘇笙年甚至都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而是假裝客氣的通知。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衛生所,自嘲的笑了笑。
魚塘的事情可以緩緩,地裏的生產卻耽誤不得,我還是去頂替了趙梧桐。
地裏的風有點冷,昏沉沉的腦袋都被吹醒了幾分。
握著鋤頭的手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同村的嬸子很快就看出我的不對勁。
“小魚,生病了怎麼不在家休息,趙知青呢?。”
“嬸子,我沒事,趙知青不舒服,讓我替她一天。”
“這趙知青真是嬌生慣養,來了一個月,每次幹活都找借口,前兩次有蘇知青幫她,兩人磨磨蹭蹭的好歹還算完成任務。”
握著鋤頭的手一緊,不死心的跟嬸子確認了日期。
才原來上次蘇笙年推說不舒服,把申請跟我清理魚塘的活丟給我一人,是去幫趙梧桐。
我怕大隊長對他的印象不好,還傻傻的幫他隱瞞沒上工的事情。
真的太蠢了!
盡管我很努力,除草的進度還是落後了。
等天完全黑下來,我才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家。
一進門,就對上蘇笙年不悅的眼神。
“怎麼現在才回來?趙知青擔心你都不肯回去休息。”
03
視線掃向屋內,趙梧桐靠在我的床上內疚的看著我。
“小魚,別理阿年,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遇到我的事情就會瞎著急。”
“那塊地雖然不大,但是如果是我也要幹上整整一天。”
明知道她在拱火,我卻餓得沒力氣爭辯。
蘇笙年聽了趙梧桐的話,又見我沒反駁,臉上隱隱出現了怒火。
“趙知青要幹一天,你不到半天就能完成,磨蹭到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們很擔心你!”
“我沒讓你們等。”
有氣無力的回了一句,就想走到桌前喝水。
卻見桌子上,吃剩的幾個空碗沒人收拾。
又眼尖的發現地上掉了幾顆色澤光亮飽滿的白米飯。
瞳孔收縮。
我急忙奔到靠牆的櫃子前,拉開櫃門。
還不等我仔細查看,蘇笙年就擋在我麵前,更生氣了。
“田小魚,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
“我不關心你關心誰?”
我沒空搭理,手越過他,從櫃子裏麵摸出一個粗布袋。
打開一看,果然空了。
蘇笙年看到我的動作,更氣了,臉色青得嚇人。
“你什麼意思?一回來就翻箱倒櫃,就一頓飯,你至於嗎?”
“那是良種,明年種田用的,米缸裏還有粗糧,你為什麼不用?”
眼眶酸澀,我帶著厚厚的鼻音反駁。
“粗糧那麼難吃,趙知青身體不舒服,怎麼吃得下去。”
“我真是看錯你了。”
說完他就抱起趙梧桐,怒氣衝衝的走了。
我捧著空蕩蕩的粗布袋,終於忍不住落淚。
用三個月的口糧,特地跟人換回來的高產良種沒了。
離開春還有兩個月,大家的日子都是過得緊巴巴的,別說良種,次種都難找到。
第二天我心情低落的拿著臟衣服蹲在河邊洗。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推力,我差點被撞下河。
回頭一看,是趙梧桐。
“小魚,不好意思,剛才沒站穩,撞到你了。”
她笑著看我,站在陽光下分辨不出真假。
心裏湧起一股怒火,我冷冷的看著她:“再有一次,我直接把你拽下河喂魚。”
她嘴角的笑容一滯,馬上又恢複正常。
假裝不在意的,拿著衣服在我旁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搓。
“阿年也真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我以前經常告訴他要對女孩子溫柔一點,他倒是會裝,又是幫我煮飯炒菜,又是給我準備暖水袋。”
“沒想到下鄉一段時間,沒人管他脾氣就長了,當著我的麵還敢凶你,回頭我幫你罵他。”
‘以前’這兩個字燙到我,讓我忍不住低頭。
他倆果然早就認識,難道蘇笙年宿舍收藏著的女式絲巾是她的?
我當時沒見過,忍不住多看兩眼,他就嫌棄我把絲巾看臟,手快的鎖上了抽屜。
像是認證我的話,趙梧桐搓好衣服,又從兜裏慢悠悠的扯出一塊布。
“沒想到這絲巾在阿年手上,小魚,你喜歡嗎?我給你戴上。”
說著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往我的脖子上係。
然後上下打量起來。
“小魚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隻是好像跟這絲巾不搭......山豬果然吃不了細糠!”
她用力的扯回去。
我聽懂了,她在暗示我不配。
濃濃的屈辱像盆冷水,把我從頭到腳澆得透心涼。
當時蘇笙年防備我的眼神,我還記得一清二楚,那個時候他是不是也覺得我不配?
在她得意又諷刺的眼神下,我抓起衣服,落荒而逃。
直到跑回家裏,我才慢慢撿回掉落一地的自尊。
衣服剛晾好,重重的拍門聲響起,像是要把門砸爛。
一開門,就對上蘇笙年盛滿怒火的眼睛。
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卻抬起手,重重甩了我一記耳光。
我捂住臉驚愕的看向他,他卻沒有一點愧疚。
“你為什麼要把趙知青推倒在地?還把她的絲巾給撕壞。你明知道她生理期,身體虛弱,你太惡毒了。”
嘴角被打腫,臉上也火辣辣的。
趙梧桐從巷口滿身塵土的走過來,那條絲巾在她手裏變成,破破爛爛的。
我剛想為自己辯解,她卻哭著跪著我麵前。
“小魚,你想要絲巾跟我說一聲就行了,何必要搶!”
蘇笙年快速的把她扶起來,抱住。
“你跟她道什麼歉,越善良越容易被欺負。”
麵對趙梧桐心疼得不行的表情,轉過來麵對我時,卻像仇人。
“今天你不跪下來跟趙知青道歉,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認真的看著他,從來沒覺得哪一刻他像現在這麼陌生。
既覺得可笑,又替自己心酸不值。
討好了三年,現在才看清楚蘇笙年是什麼樣的人。
“沒做過的事情你叫我道什麼歉?今天你就是把我頭砍下來,我也清清白白。”
蘇笙年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冥頑不靈!趙知青心思單純,還能冤枉你?”
“如果我推了趙梧桐,我就橫死河邊,不得善終。但如果是趙梧桐誣陷我,她敢發毒誓嗎?”
04
趙梧桐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阿年,算了,可能是我自己摔的,不怪旁人。”
“你就是太善良了。”
蘇笙年輕輕的拍著她,眼神卻冷冷的看著我:“今天你要是不道歉,我就去大隊部讓大隊長主持公道。”
我嘲諷一笑。
他下鄉的這三年,如果不是有我經常照顧他,他早就不知道被折磨成什麼樣。
能去大隊整理資料,大隊長還是看在我的麵子上答應的。
給一頓飯,狗都知道搖尾巴。
蘇笙年卻因為趙梧桐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給我判死刑。
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蘇笙年,我們......”
‘分手’兩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趙梧桐捂著肚子痛呼一聲打斷。
蘇笙年顧不上再跟我糾纏,把她打橫抱起,著急忙慌的走了。
好像說不說也不重要了。
這段關係,主動的一方始終是我。
忙活了好幾天,魚塘的工作終於完成。
是時候去鎮上找姨婆了。
次日,我收拾了一翻,就去村頭坐牛車。
沒想到蘇笙年已經帶著趙梧桐坐在了上麵。
趕牛車的大叔去方便沒回來,就他兩。
蘇笙年看見我,很不耐煩。
“想通了?要道歉就趕緊!”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另外一邊用手一撐,坐上了牛車。
哪知蘇笙年見我沒理他,氣瘋了。
抬起一條腿,一腳就把我踹到地上。
我驚呼一聲。
膝蓋砸在石頭上動不了,兩隻手掌被尖刺紮進肉裏。
“還想裝!”
“阿年,你不要這麼凶,小魚可能沒怎麼去過鎮上,想跟我們一起。”
“沒道歉還有臉跟。”
“小桐,我們不去了,看到她就影響心情。”
被他拉著離開的趙梧桐回頭看我一眼,滿是得意。
我跪在地上,痛得淚水大顆大顆的滴落。
直到趕車的大叔回來把我扶起,我才擦掉臉上的狼狽。
大叔一甩鞭子,揚長而去。
坐在牛車上的我,心裏卸下所有。
過去的三年種種,自此煙消雲散。
蘇笙年,來日方長,我們走著瞧......
而此時的我還不知道,鎮上有個人因為這次相親,早就翹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