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殺人犯報複時,我才知道,我和攝政王的白月光長得很像。
所以相爺才會收留我這個孤女。
所以攝政王才會娶我這個啞女。
他們需要我,將傷害相府嫡女的凶手引誘出來,為她求得解藥。
我重傷昏迷了七天七夜,醒來時渾身疼痛,身邊空無一人。
而一牆之隔,我的養父母與夫君,在慶祝相府嫡女的蘇醒。
“五年了,蓮兒,本王總算讓你重新醒了過來。”
“寶貝女兒,爹娘終於為你報仇了,以後我們定加倍疼愛你,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沒有人想起我,隻有丫鬟給我送藥,滿是心疼。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摘下攝政王為我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來的護身珠,手比劃了兩下。
“佩兒,麻煩你,幫我取來和離書吧。”
1
佩兒眼睛發紅,“王妃,和離書取來了。”
我臉色蒼白,接過和離書。
這份和離書,是聶重明在成婚時就寫好的。
當初他偏執的喜歡我,我雖然動心,但清楚身世淒苦,甚至是啞巴,哪怕被相府收為養女,也是配不上他的。
何況他是攝政王,萬人之上的權貴,若他變心我隻有被磋磨的份,我不敢賭。
他便將和離書遞給我。
“和離書給你,若我將來變心,你有隨時叫停的資格,而且一旦和離,我的半數家產盡歸你手,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他如此誠意,我信他是真心的,便滿心歡喜的嫁給了他。
今時今日,我用一身傷痕明白了他當年求娶的用意——
是怕我不在他身邊,無法用我引誘出凶手,拿到解藥救他的心上人罷了。
我自嘲一笑,抬手在和離書落下了名字。
見狀,佩兒的眼淚徹底簌簌而下。
“怎麼會這樣,這些年來,王爺萬事為您考慮到極致,您生病他伺候著,您吃不下東西他親自學習下廚,他對您這般好,怎麼會隻將您看做替身呢?”
“您甚至還有孩子......王爺怎麼忍心讓您當誘餌,害得您如此境地。”
我心頭驀然一顫,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些微波動,寫下兩個字,“孩子?”
佩兒的眼神似乎比我還絕望,“是,大夫說您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可那賊人折磨了您幾天幾夜,您一身的傷,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小世子根本保不住,而且......您以後甚至都不能再有身孕了。”
我的大腦尚未反應過來,絞心的痛便從身上各處傳來,眼淚大顆滾落,淒涼的笑了。
成婚多年,我終於有孩子了。
隻是可惜,已經沒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不知為何,忽然就想起了前幾天殺人犯掐著我的脖子說的話。
“他娘的,沈蓮與聶重明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沈蓮算計我的感情,聶重明又算計你的感情。”
“他們都知道我與沈蓮不共戴天,你又是個啞巴,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若非我現在發現你們不是一個人,你已經人頭落地了知道嗎?”
“用你的臉引我出來,好抓到我,逼我拿出沈蓮的解藥,真是好手段,好算計啊。”
那時,我已被他折磨了三天,身上至少有六十六道刀口,刀口都不深,鮮血一滴滴往下流。
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他鬆開了我的脖子。
“聶重明布下了層層埋伏,我是跑不掉了,你也不要怪我認錯人,我不會再動你。”
“不過,他們怎麼說也養了你幾年,聶重明甚至娶了你,我可以替你試試他們的真心,他們若選你,你還有活路。”
他讓人給聶重明傳信,要求見一麵。
瀕死之際,我的夫君與養父母都趕來了。
殺人犯的刀對準了我的心臟,解藥擺在了另一邊。
解藥與我的命,他們隻能二選一。
養父母毫不猶豫的撲向解藥。
“她的命,怎麼能與蓮兒相提並論!”
我的夫君也毫不在意,“她隻是本王的棋子罷了,你想要她的命隻管拿去,不過本王勸你,留她一命,你能死的舒服點。”
我望著他們全都走向了解藥,早已黯淡的眸光寸寸破碎,心臟四分五裂,像是被人用力碾踩疼到極致。
最後,我不堪承受痛苦,徹底昏死過去。
再醒來,已經過去了七天。
而我,依舊無人理睬。
我壓住了心頭的悲涼,將和離書遞給佩兒。
“我在王府這段時間,多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和離書,要麻煩你幫我轉交給王爺了,也麻煩你,幫我將王府的東西全部燒掉,一個都不要留。”
佩兒哭的不行,“王妃您是孤兒,又一身的傷能去哪啊。”
“我爹娘隻是埋在土裏,他們在哪,我就可以去哪,我有家。”我比劃著手勢,不小心牽動了肩膀上的刀口,鑽心疼,卻沒有半分眼淚。
“這裏是別人的家,我不該,也不想留下。”
佩兒的眼淚徹底決堤,應了下來,還要去替我尋馬車。
我身上傷口多,艱難的撐著身體下床,還沒有走出門口,便虛弱的往地上摔。
腰身驟然一緊,聶重明接住了我。
他望著我的眸裏柔情與往常的無異,緊張道:“阿笙,你昏迷了七天,醒了怎麼不讓人來叫我,怎麼樣,身體可有哪裏不舒服?”
我的傷口被他摁壓的生疼,臉色又慘白了幾分,艱難的推開了他。
他的眼神微暗,抿唇道。
“你是不是怨恨我,此事確實是我利用了你,我跟你道歉,不過跟那個凶手說的話,你千萬別當真,我隻是怕他傷了你,故意說的反話。”
“一切計劃,都是在保證你的安全下進行的,你如今沒有受傷就是最好的證明,我以後也會好好彌補你,你能不能別惱我?”
我瞧見聶重明的目光誠懇,神情中有幾分慌措。
原來他不知道我傷的有多重。
不過事到如今,他知道了也沒有意義。
我努力站直身體,打著手勢。
“王爺於我有恩,此事算我報答王爺恩情了,不必彌補,如今王爺要救的人已經醒了,我也該走了。”
聶重明下意識抓緊了我的手,臉色微變。
“看來你是真惱我了,蓮兒是我的救命恩人,五年前她是為了救我才變成活死人的,我必須救她,利用你是我的錯,但我可以對天發誓,真的沒有下一次!”
“何況你是我八抬大轎娶回來的王妃,我們是夫妻,王府便是你的家,你離家要去哪裏,又能去哪裏?”
我不懂,他想要的東西已得到,為何還要深情款款的看著我。
是怕我到處亂說,壞了他的名聲嗎?
“王爺喜歡沈姑娘吧,我若不走,難道你要讓她做妾?”
聶重明擰眉。
“我是許諾了蓮兒要娶她,她為我沉睡五年,身體又虛弱,除了我,怕是沒有人要她了,但她性子高傲,做妾等同於殺了她,我也不想再傷害你,你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能想到周全之策。”
我剛想說話,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哭聲。
“聶重明,原來在我昏迷的這五年裏,你已經有了王妃,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站在我麵前的男人,一下就慌張起來。
“蓮兒......”
我眉眼微動,循聲望去,瞧見了一個與我至少有八分相似的姑娘站在桃花樹下,淚眼汪汪。
她是沈蓮,滿眼怨念的盯著他。
“我那麼愛你,為了救你差點死了,僥幸活下來也為此昏睡了五年,你卻轉頭娶了別人,那我算什麼?”
“你如果喜歡她,為什麼要救我,救醒我讓我做妾,你是想看我再死一回嗎?”
她哭泣著跑走了。
“蓮兒,站住!”幾乎是同時,聶重明甩開了我的手,著急的追上去,“阿笙,等我回來。”
我站著都很費勁,被他一甩直接重重的摔倒在地。
身上強烈的痛感如海浪一般翻滾而起,我冷汗連連,望著他追逐摯愛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終於忍不住笑了,異常苦澀。
我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心原來可以被反複淩遲。
身上六十六道傷口,竟蓋不過我的心痛。
我也沒有猶豫,強撐著身體和痛苦,慢慢地往府外走。
隻是不湊巧,拐角處,我瞧見沈蓮拉著聶重明的衣角在哭。
她輕捶著聶重明的胸口。
“就算是為了救我,才娶那啞巴當誘餌,可你也不能真的碰她啊,你讓我怎麼辦?”
聶重明嘴唇微顫,欲言又止,威風凜凜的攝政王,在心愛之人麵前全然沒了往日的氣勢,最終隻能抬手為沈蓮擦去眼淚。
我咬緊了蒼白的唇。
終於明白聶重明為何一開始不願碰我,原來是為她守諾。
隻是後來他喝醉了酒,盯著我的臉發呆,低頭吻我,“本王......真的好想你。”
那是他第一次吻我,吻得又凶猛又熱烈。
我已經呆住,任他擺布,如今想想,那晚他喊得人似乎不是阿笙,而是蓮兒。
那晚過後,我應該徹底成了沈蓮的替身,所以他才肆無忌憚的碰我。
沈蓮靠在聶重明的懷裏,眼裏朦朧了水汽。
“聶哥哥,你娶我吧。”
“那女子是啞巴,又是卑賤出身,她怎麼配做王妃?但是看在她照顧你五年,又為我奪得解藥的份上,我可以讓她做妾。”
我本以為聶重明會為了哄心上人開心,一口應下,他卻皺著眉,遲遲沒有開口。
沈蓮看向他,聲音帶了些許委屈。
“聶哥哥,若當時我救你後沒有昏迷,如今我們也成婚五年了,不是嗎?”
聶重明眸中的愧疚逐漸浮起,摟住了沈蓮的腰。
“好,本王會跟她好好談。”
沈蓮露出幸福的笑,撒嬌道:“你要好好跟她說,我才是你的心上人,她不能仗著自己先入府就欺負我,我允許她做姐妹,是因為愛你,不是因為她配。”
他們後麵還說了什麼,我沒有再聽,想笑,可眼淚卻滾下來了。
他大抵忘了,答應嫁給他的前提不是因為他的誠意,是我要求的,一生忠於一人。
如今他心中無我,為妃或為妾,我都不稀罕。
我攥緊了手中的和離書,撐著破爛不堪的身體,繞開他們往另一條路走去。
不知何時牽動了傷口,我走幾步,鮮血便滴落在青石上,血色蜿蜒了一路,我虛弱不堪。
直到佩兒架著馬車找來,我抓緊了她的手,艱難的比劃出三個字“送我走”,便徹底暈了過去。
2
聶重明將沈蓮送回了相府。
路上,他聽她訴說著這五年來昏睡時做的夢。
心裏卻不可抑製的在想,他的阿笙含痛看他的眉眼。
她與沈蓮長得很像,獨獨眉眼不一樣。
沈蓮是張揚的、明媚的,可阿笙的眉眼溫柔、眸子裏永遠醞釀著無限的堅韌。
直到馬車在相府外停下,沈蓮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沈蓮望著他笑,眉眼彎彎。
“那我就等著聶哥哥上門來娶我啦!”
“好。”聶重明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回了王府。
管家慣會審時度勢,捧著一本賓客名冊進了書房。
“王爺,老奴擬定好您與沈姑娘大婚的賓客名冊,還請您過目。”
聶重明看著那本名冊,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一手甩開了那本名冊。
“誰讓你擅作主張。”
管家臉色頓時一變,慌張的跪了下來。
聶重明這才覺自己反應過大,揉了揉眉心,“罷了,你安排下去,本王平日愛喝的養胃的百宜湯,讓小廚房做了給王妃送去一份,她受了驚嚇,需要安神。”
管家麵露難色,如實道。
“王爺,百宜湯製作困難,府內沒有人會做,這是王妃每日天不亮便起來熬的。”
聶重明詫異,“怎麼會是她做的,本王不是讓她安生享福嗎?你們怎敢背著本王,讓她做這種粗活!”
管家連忙解釋。
“王爺息怒,是王妃看您政務勞累,勞心傷神,她翻遍醫書與膳譜,才製作出來這安神養胃的百宜湯。”
“除此之外,王爺貼身穿的裏衣與腳踩的鞋,也皆是王妃一針一線縫製而成。”
“王妃說她能為您做的也就這些,奴才們攔也攔不住,隻好依了她,五年來,您的衣食全都是王妃一手操辦的,她......畢竟是真心愛您的。”
聶重明怔了片刻,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她為他做了太多太多,卻從來不說。
而他一遍又一遍說有多麼愛她,卻不過是做戲,將她當成一枚棋子。
胸腔之間忽然傳來鈍痛,令他喘不上氣。
幸好這次阿笙受的隻是皮外傷,而這場長達五年的騙局也已經結束。
他終於可以好好去彌補她了。
聶重明按照留下來的方子做百宜湯。
他從未下過廚,第一次做手忙腳亂,手指被燙出了幾個大泡。
幾乎忙到半夜,這才端著那碗像樣的百宜湯,走進了阿笙的房間。
可他一進房間,便愣住了。
他送她的禮物,平日被擺在顯眼的位置,可此刻全部不見了。
他送的花,阿笙喜歡擺在窗台,可現在卻孤零零的垂在牆角。
房間被打掃得幹淨又整潔,卻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生氣。
“王妃呢?”
佩兒等在這裏,朝他行禮,“回王爺,王妃已經走了。”
聶重明的心驀然空了一拍,眼裏閃出幾分暴怒的寒光,急了。
“她受了驚嚇必須要在府裏好好調養,她要走你們為何不攔著,她去哪了?”
“奴婢不知王妃去哪了,不過,王妃讓奴婢將這個轉交給您。”
佩兒遞上一份和離書,目光掃過他手中的湯,譏諷。
“而且王爺,王妃剛剛小產,以後也無法再生育,是不能食用百宜湯的,這湯,還是留給您喜歡的沈小姐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