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白鷺的話如同驚雷般一次次在耳邊炸響。
你真的一點也察覺不到嗎?真的一點也察覺不到嗎?
不是沒有過察覺,很久之前,在少女心最敏感的年紀,同桌看著在教室外等我下課給我送東西的宋謹,問我:“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青春期是個敏感到用顯微鏡觀察世界的年紀,和誰的視線不小心撞一下都會猜疑半天是否他(她)對你有意,同桌的話讓我生了疑,我胡思亂想了好長一段時間,如果宋謹真的喜歡我怎麼辦?那可苦惱死了,我不喜歡他呀,或者說,我對他的喜歡是對朋友對兄長的喜歡,是位於頭腦的喜歡,不是在於心臟的喜歡。
直到我十六歲生日後,宋謹和白鷺在一起了,我才停止了這些胡思亂想。
宋謹比我大三歲,那年他已經讀大三了,照片從他們大學寄回來,照片上他和白鷺郎才女貌好一對小鴛鴦,我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噗通落地。
從那之後,我再沒有想起過十六歲那年的猜疑。
直到今天,白鷺告訴我,宋謹喜歡的一直是我。
他有胃病,吃多了東西會胃痛,但他知道我眼大嘴小最喜歡看食物擺滿桌,也為了能和我相處的時間久一點,他才每次都點那麼多東西,為了不讓我疑心,忍著惡心把那些東西都塞到他脆弱的胃裏。
魔都八月的天氣熱的讓人心慌慌,陽光耀眼讓人盲,我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抬起眼,不遠處顧嶽源正蹙眉看著我,我環顧一下四周,原來不知不覺竟徒步走到了這裏,發覺後才感覺出腳底疼,我從包裏掏出披肩:“喏,還給你。”
顧嶽源朝我走了過來,我踉蹌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寫字樓大廳的沙發上,顧嶽源坐在一邊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手裏還拿著一瓶水。
一股強烈的藿香正氣水味,我又想吐了。
他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好點了沒有?你中暑了。你也真是的,大熱的天兒在馬路上晃什麼。”
我奪過水猛灌一口衝淡嘴裏的藿香正氣水味,灌下半瓶水才開口說話:“你不用上班嗎?”
他遞給我一張紙巾,淡定地回答:“摸魚。”
我的心裏立刻愧疚起來:“我給你添麻煩了,你不會被記曠工吧?要不然你一天工資多少我賠給你。”
他憋不住笑了:“你真該去講相聲,天生諧星。”
他問我:“你看上去情緒有點不對。”
情緒好才奇怪,我幾乎是落荒而逃,連宋謹都沒等,想到這裏我又開始苦惱,不知道白鷺會怎麼跟宋謹講,不知道以後要怎麼麵對宋謹。
手伸到包裏去摸東西,突然摸到張硬邦邦的紙,拿出來一看,是喜帖。
白鷺的喜帖,白鷺沈平江,6月1號在香格裏拉大酒店舉辦結婚典禮。我呻吟一聲,到時候我要怎麼麵對白鷺和宋謹啊。
得想個法子先把婚宴混過去。
顧嶽源買了兩本咖啡回來,我想的出神,接過來直接往嘴裏倒,被燙的嗷一聲跳起,撈起剩下的半瓶礦泉水就往嘴裏灌。
顧嶽源無語地看著我,估計他這輩子就沒見過像我這麼諧星的人。
等我終於平靜下來了,他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喜帖,蹙了下眉:“你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失魂落魄吧。”
我捂著嘴,無力地點點頭。
他問:“前男友的婚禮?”
我搖搖頭:“比這還糟。”
他睜大了眼睛:“前女友的婚禮?”
我真想削他。
看著他,我突然想到個主意。
當初宋謹找了個女朋友就成功打消了我的疑慮,我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當然,找的人不能跟白鷺一樣,不能分不清戲裏戲外,不能假戲成真。
那眼前不就有一個挺好的目標?
我轉過頭打量著顧嶽源,他被我打量生豬肉一樣的目光看的瑟縮了一下:“你想幹什麼?”
我摸一摸下巴,嘿嘿一笑:“你工資一天多少錢,我付錢租你一天唄?”
回到家我給沈辰打了個電話,問她要不要回來去參加白鷺的婚禮。
她沒什麼興趣,如果說我和白鷺的關係是朋友的朋友,她和白鷺就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淡的可以忽略不計,更何況她原定的旅程還有一個星期才結束。
想了一想還是把和駱驛分手的事情告訴了她,沒想到她反應那麼大,我似乎聽到腦袋撞在床頭咚的一聲響,沈辰的聲音好像打了雞血:“真的?你終於想通了離開那個衣冠禽獸了?真是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安拉真主偉大的父。”
我無語,沈辰不知道我和駱驛從來就不是真的,說來也奇怪,她對駱驛抱有非常大的敵意,把駱驛從名字貶低到人,就我記得的,她說駱驛的名字帶兩匹馬堪稱禽獸,說駱驛是個打著文化旗號的奸商,華夏五千年文明就斷送到他這種人手裏……
真搞不懂她為什麼那麼討厭駱驛,大概氣場這種東西真的存在。
我和駱驛談了三年,這三年裏每次沈辰過生日我問她要什麼生日禮物,她都說希望我和駱驛分手。
我說:“好了,今年的生日禮物你總該滿意了吧?”
她隔著大西洋在電話裏響亮地給了我一吻:“寶貝兒別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何況這花還是朵殘花。等我回去給你介紹一打青年才俊,由著你挑!”
見到顧嶽源,浣浣睜大了眼:“你們背著我私相授受!”
她轉過頭來義正詞嚴地教育我:“家好你這可不和諧,人家是有主的。”
她把顧嶽源說的跟掛銘牌的寵物似的,我咳一咳:“你誤會了,淡定,婚宴完了再跟你解釋。”
她眯起眼睛:“情節跌宕起伏嗎?”
我對太陽發誓:“至少不會像《白發魔女明月天國》那麼難看。”
顧嶽源坐在一邊微笑地看著我們,那眼神讓我感覺他像在看街邊一貓一狗打架。
他今天穿了一套正裝,黑色的西裝,高瘦筆挺,英氣勃勃,我不得不承認他氣質挺好,因為一般男人穿正裝都會顯得有點,像推銷的或者拉保險的,但他站在那裏就是個社會精英。
我拍拍他的肩膀:“做劇務真是委屈你了,加油,看好你十年後成為影視圈一霸。”
他抿了抿嘴:“借您吉言。”
浣浣冷哼一聲:“你們應該去組團說相聲,劇團名字就叫家好月圓。”
婚宴地點在浦東香格裏拉,白鷺賢伉儷站在酒店門口迎賓,白鷺穿了一襲高定婚紗,長長的拖尾,盤發,露出修長的脖頸和手臂,一串細細的白金鏈子綴著綠寶石,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應該就是沈平江了,那是個很清秀的年輕人,看上去和白鷺年紀差不多,高高瘦瘦,笑起來有點靦腆。
可算得上郎才女貌了,我走上去,說一聲新婚快樂,眼睛卻四處亂看,白鷺淡淡一笑:“別找了,他臨時有台手術,不來了。”
我長舒一口氣,下一秒聽到沈平江說話,心卻又懸了起來。
沈平江喊表哥,對著我身後的顧嶽源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