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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浮影驚帆岑參時 (4)

自此,師徒二人算是在此處小住了下來。

柳先生發揚他一貫的教學風格:葉琉漣能自己領悟的堅決不多說一個字;能嚴苛的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葉琉漣著一襲明顯不合身的夏衣於風雪中舞劍,寬大的衣裳被風吹的鼓起來,給她的行動造成了異常的阻力,不過不影響她把麵前一塊置於頑石間的破木板刺了個稀巴爛。

“我一弱女子,竟讓我在如此大的風雪中習劍,師父倒悠閑地在屋裏喝茶,有沒有良心呐……”葉琉漣說一句就對著木板的刺一下,每次均刺向同一位置,快刺破了便換一處繼續。

再加上剛來那日柳先生一口承下要還自己一把更好的劍,結果拿了塊破銅爛鐵就打發她了,還重的很,看著手上這鏽跡斑斑的鐵劍她就來氣。再加上今日風雪實在是大,又嗆的慌,師父還不讓她回屋,她的脾氣一上來,解氣般將劍往上空用力一拋。

正巧了,一陣強風雪翻滾襲來,劍隨風轉了向,落在了不遠處的雪堆裏發出一聲悶響。

葉琉漣氣歸氣,還是認命地去拾劍。剛拿起來欲走卻感覺劍變重了,低頭一看,劍尖竟插了一個蘋果。

“欸?這天寒地凍的,哪來的蘋果。”葉琉漣將蘋果拔出,還挺新鮮的。回身在劍落處撥了撥雪,又見一個蘋果,再撥,手指碰到了一塊石壁。

葉琉漣把周圍的覆雪都撥開,那石壁竟是一塊墓碑,嚇的葉琉漣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中。

“抱歉抱歉,晚輩路過此處,無意衝撞,切莫怪罪。”葉琉漣忙把蘋果放回原位拜了一拜,心裏想這定是師娘的墓碑。山頂荒無人煙,除了師父誰會往這放祀食,且覆雪這般淺,師父每日早晨又行蹤成迷,定是來此處祭拜了。

這般想著,葉琉漣便大著膽子看了看墓碑上的字跟著念出聲來:“言鴿之墓。”

碑上除此四字外再無其他,葉琉漣嘀咕:“言鴿?原來師娘叫言鴿呀!”

葉琉漣經過這一插曲倒消了氣了,又拜了一拜才離開。

“哎喲。”葉琉漣剛走了兩步不知被何物絆了一下,差點摔個大馬趴。幸好她反應快,迅速提氣腳下一穩,站住了。

還以為自己輕功長進了沾沾自喜時,腳下驀地被什麼抓住了,驚了她一身冷汗,回頭一看竟是一隻手,扣住了她的腳踝。

周愚渾身凍的幾無知覺,隻依稀聽見雪地被踩出“吱嘎”的響聲,而後自己被撞了一下,下意識地就伸出手。

“喂,醒醒!”葉琉漣撥開那人身上的積雪,一邊拍著他的臉頰喊他,一邊探上他的手腕試脈。

周愚緩緩地睜開眼睛,隻見眼前朦朧一個人影,一身白色輕紗隨風雪飄舞。視線漸漸清晰了點,才看清是一女子,一頭烏黑的長發未沾上雪花,與偏白的肌膚及漫天的白雪形成鮮明對比。一雙清澈的眼眸看向自己,雪花附在睫毛上瞬間融化,形成晶瑩的水滴翩欲落下。

“你可是雪女?”周愚腦袋裏隻有這一個想法,奈何耳朵好像麻痹了,隻見雪女開口卻聽不見聲音。自己的意識又漸飄遠,但他還不能死,於是憑著感覺緊緊拽住雪女的袖口,“救,救我……”

葉琉漣看他醒來問他還有沒有知覺,他卻答非所問,然後說了那麼兩句話又昏死過去了。

得趕緊搬他到溫暖的地方,這都已經出現幻覺了!葉琉漣看了看他消瘦的身形,想是也不沉,於是試探地把他背了起來,倒也背的動,但剛走一步就一個踉蹌。

“真是……還是喊師父來吧。”葉琉漣一路小跑回了屋。

柳先生正翹著腿坐在側窗旁的椅子上喝著小酒就著花生米,時不時還哼兩句小曲,好不愜意。

“師父!”葉琉漣風風火火地進了屋。

“不是讓你沒練夠時間不許回來嗎?”柳先生又丟了一粒花生米嚼著。

“師父你快跟我來!”葉琉漣直接拽著柳先生出了去,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路上再解釋。

二人很快到達了那人所在之處,柳先生上前探了一下脈立刻道:“快,扶他一下,我背他回去,趁他有一口氣還有救。”

葉琉漣將出門時順手帶上的裘衣披在了他的身上,在柳先生身後幫忙托著他的重量,二人快步回了屋。

葉琉漣已知如何開啟地下室,便率先邁步進屋幫師父把地下室的門先開了。

“你也跟下來吧。”葉琉漣沒想到師父讓自己進去,愣了一瞬反應過來,跟著進了地下室。

這是她來此處小半個月後第一次進入地下室,但是此時無暇打量周圍景致,跟在柳先生旁握著那人手腕時刻探著,生怕他最後一絲氣息斷了。

柳先生把他放置在一塊淡黃色石床上,取了一杯不知什麼的藥粉讓葉琉漣泡了熱水給他喂了下去。

“去把銀針在火上先燙一遍給我。”柳先生吩咐完便動手解開他的衣衫,在看到他肩膀上的胎記圖案時手下頓住了。

“好了。”葉琉漣把燙過的銀針遞過去,燭台放置在旁,看到柳先生發呆的動作不禁出聲,“師父?”

柳先生回神,收回了手直起身:“此人我恐怕救不了。”

葉琉漣以為他斷了氣息連忙探脈:“此人雖脈息微弱卻還有救,如何就救不了了?”

柳先生一反先態,甩了甩袖子不耐煩道 :“我就是救不了,快把他給我弄走。”

“師父,雖然在長安時未見過你救治過什麼大病之人,但是您的醫術高明我還是知曉的,這人您是定然救的了。”葉琉漣看柳先生毫不動搖繼續道:“師父,您怎忍心?”

柳先生厲聲道:“你怎知救了此人後他不會反咬你一口,徒兒還是太天真了,不知世人險惡。”

“人還沒救,師父如何就知他會恩將仇報了?”葉琉漣奇怪,為何一轉身的功夫師父便轉了態度,“師父莫不是認識此人,不對呀,若是認識在雪地處便認出了,何以等到此時……”

“徒兒莫要猜測了,不是為師不想救,而是不敢救!”柳先生歎息。

“為何不敢救,醫者有道,仁者仁心。此人也並不像什麼大奸大惡之人,豈能無視!”葉琉漣手指感受到此人的脈搏越漸低弱有些著急。

“是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你能看出來?仁心也要對人,徒兒你是從未見過生死一刻,有不忍也是難免的,但此人……”

“此人何其無辜。”葉琉漣沒等柳先生說完便接上,“或是師父認識此人?”

“這,不認識。”

“既然師父不認識,又怎知他行過或將行大惡之事。”葉琉漣有些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雖不認識他,但根據他臂膀上的那個胎記或可猜得他許是前朝皇室後人!”

葉琉漣額上已布上了細密的汗珠,腦袋卻清楚的很:“師父可確定?”

“前朝皇室之人善巫蠱,此術後來失傳,但是皇室後人身上必帶一符文胎記,隻是那符文到底長什麼樣,為師……就不確定了。”

“既然不確定,若不救此人,豈不白白葬送了一人的性命。我確實未見過生死,也不願見生死,能救一人也算是行善積德。”

柳先生道:“你且先上樓吧!”

葉琉漣站著不動,不自覺地握緊了懷中的簫,看著躺倒之人心思卻是聯想到他人。

柳先生看到她的動作,也大約猜到她心中所顧:“罷了,我救。”

葉琉漣心喜:“真的?”

“真真的,你且快出去。”柳先生推她往外走,“你劍法將成,不能在此刻馬虎了。”

葉琉漣此刻才發覺有些熱,想到柳先生於來日之話趕緊默念靜心決。

一門關,隔絕了寒暖兩個天地。

柳先生回身來至那人身前看著他道:“但願是我多慮了。”

一個時辰後。

銀針皆數被取出,周愚的心脈已恢複平穩。

柳先生走至一個抽屜前取出了一個瓷瓶,掂量了許久,還是將裏麵的藥丸倒出給周愚服下而後上了樓。

“那人已無事了。”柳先生拍拍還在屏氣凝神的葉琉漣肩膀。

“哦。”葉琉漣低下頭擰著自己的衣擺,“若,那人真是前朝皇室後人怎麼辦。”

“嗬,現在知道衝動了。”柳先生嗬嗬一笑,“人都已經救了你再說這些有何用,回去一劍殺了他?”

“我……”葉琉漣支吾了半天沒有下文。

“這就是那人的命了,合該如此,但願他隻是個平民吧。”柳先生拍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慰。

“……”

“你方才是想到了蘇家那個病小子了吧。”柳先生冷不丁冒出這句話。

“才沒有呢。”葉琉漣把頭甩的跟撥浪鼓似的極力否認。

“哼,誰信,你定是想到那小子,方才才亂了心神導致心火沒有控製住還那樣衝動。”

葉琉漣嘟嘴不講話。

“地下室那人還得兩日才能醒呢,徒兒今日隨我下山吧。”

“這麼快嗎?”方才還心火沒有控製住呢,此時下山真的無礙嗎。

“你以為你這小半月都白練了?”柳先生坐回椅子上繼續喝了口他未喝完的酒,“山頂風雪如此之大,且時時吸取天地之精華,練什麼都有事半功倍之效,你日日長進自己不覺得為師可是看在眼裏的。即使風雪天都不足以影響你出劍的穩度及力度了,在平常天氣裏便更是自如。”

“可是,我若此時下山再生心火而不自知怎麼辦。”葉琉漣想到會心脈破裂而亡就後怕,還是小命要緊,她還沒活夠呢。

“所以就需為師給你最後調息了。”柳先生往塌上一躺,“為師方才救人累的很,你繼續練劍,回來再給你調息。”

“好嘞!”葉琉漣此時才放下心來,馬上可以啟程回家咯。

“嗬,說什麼都信,到底是孩子,可真好哄。”柳先生看她出了門才小聲嘟囔了句。

葉琉漣還不知,什麼會心脈破裂而亡的話全是嚇唬她的,隻不過是初日給她喝了一杯增進功力的瓊汁,會出現急熱現象罷了。柳先生怕她貪玩不好好練功便隨口編了話嚇唬她。想他那千金難求的瓊汁啊,多少高手武士夢寐以求的好東西,自己都不舍得喝。這丫頭可有福氣,一口幹了還咂巴嘴問再有沒有了。

他對她如此寄予厚望,希望最後,千萬不要讓他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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