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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我爹納妾那日。

我娘不吵不鬧,極賢惠的喝了劉安心敬的茶,還笑著囑咐她,“好好照顧老爺。”

我也乖巧的喚她,“劉姨娘。”

我爹對著劉安心笑的一臉溫柔,轉頭再麵對我和我娘時,卻又陰著臉小聲問,“你們娘兩想幹什麼?”

自從我爹對長安街賣豆腐的劉安心一見鐘情後。

他對我娘和我就百般不滿意。

我娘鬧,他覺得我娘蠻橫粗魯不賢惠。

我鬧,他覺得我刁蠻任性不懂事。

可我們不鬧了,他又覺得我們在密謀著什麼,全然忘了他對我娘許諾過一生隻守著我娘一人,忘了我也曾是他的掌上明珠。

我娘說:“歌兒,娘看開了,你放心。”

她笑的那麼明媚,我信了。

我爹和劉姨娘的洞房花燭夜。

主母院裏起了大火。

我娘最貼心的王嬤嬤出去辦差,大丫鬟喜珠前幾日衝撞了父親,被趕出了門。

沒有一個得力的人在。

而我爹生恐我娘打擾他洞房,主母院子裏任何事都不許報到安心院。

主母院子裏兵荒馬亂,前院的奴才又不肯盡心。

我趕到時,為時已晚。

滿院奴才都活了下來,隻有主母沒了。

我爹跌跌撞撞從前院跑來,隻看到一具焦黑的女屍。

而我趴在地上,怔怔的哭不出來。

原來,愛情能讓一個人表演的惟妙惟肖。

我娘性情直接,從不屑於說謊,便是說謊也能被我一眼看穿,可這次我沒看出來。

官府來查驗,找到一節尚未燒光的白綾。

“夫人應是先遣散仆人,才又縱火後投繯自盡,這才沒有跑出來。”

我爹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錦華......錦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

我死死的抓著手下的土,看他哭。

我娘走了,他怎麼能活著呢?

2

我爹無顏見我娘的家人,隻寫了封書信告知,便給我娘辦了後事。

我像個普通的失去娘親的孩子一樣,渾渾噩噩連哭都不會。

祖母心疼我,抱著我哭,可我還是哭不出來。

喪事過後,家中來了兩個和我娘有些相似的男子。

我的大舅舅和二舅舅,明麵上是來替我娘與我爹和離,真實的目的是帶我走。

他們甚至沒有走正門,是夜裏翻牆來的。

我娘走後,我沒有流一滴淚,可見了他們,又莫名的想哭。

二舅舅朝我張開胳膊,“歌兒。”

我撲上去,無聲的哭起來。

二舅舅心疼的拍著我的背,“這孩子,哭都不敢盡興,真是造孽啊。”

過了許久,等我情緒緩和了些,大舅舅才低歎一聲,“歌兒,你怎麼想?可願跟我們走?”

他們來之前,我早已想好了,我擦擦眼淚,“舅舅,我願意跟你們走,但不是現在。”

“你這孩子。”二舅舅急了,“你娘去了,如今這裏就是個虎狼窩。”

大舅舅說:“你可是想報複你爹?報仇的事交給我們就是,你還小,莫要摻和。”

我不說話,隻朝著二舅舅懷裏縮了縮。

大舅舅便又歎了口氣,“我知道了,舅舅給你留些人手,在哪你知道,莫要逞強,遇到處理不了的事,要聯絡我們。”

我點點頭,心中的鬱氣散了些許。

舅舅們翻牆離去,第二日又來走了正門。

我爹在外院醉生夢死,不知今夕是何夕。

劉安心接待了他們,高門大戶規矩多,她沒接觸過,什麼都不懂,明明連眼角都寫著興奮,卻要強裝做不了主。

“這......姐姐與老爺和離的事,得老爺拿主意,妾做不了主。”

我吃著舅舅帶來的點心,饒有興致的看。

大舅舅性子穩重,聞言隻是淡淡道,“那你叫他做主。”

“這......”

二舅舅從進屋起就斜靠在椅子上,坐沒坐樣,和我娘四下無人時的坐姿分毫不差,我不由笑起來。

二舅舅朝我眨了眨眼,問道,“別這這這了,沈川在哪?”

“這......歌姐兒應是知道......”

我扔下點心,拍了拍手,“劉姨娘還是叫我沈唯歌吧,我是知道我爹在哪?可是,姨娘不也知道嗎?”

想要我娘徹底和沈家割裂,還想丁點不沾身,哪有這麼好的事?

劉安心訕笑道,“早先是在前院飲酒,現下不知還在不在了。”

有了個由頭,大舅舅起身便往前院走,二舅舅和我在後麵跟著。

到了院裏,二舅舅使壞,大聲說:“多謝姨娘告知沈川在前院,姨娘止步,歌兒帶我們過去就是。”

劉姨娘便呐呐不敢言。

一股遮掩不住的小家子氣,可我爹愛這張小家碧玉的臉。

我爹飲多了酒,趴在書桌上毫無知覺。二舅舅嫌棄的瞅了他一眼,劃破他的手指壓在和離書上。

我鬆了口氣,如此,我爹和我娘就算是和離了。

我娘那樣明媚的人,本就不該被束縛在這四方大院中。

3

夜半時分,我爹酒醒了,聽聞自己被迫和離的事,在安心院鬧起來。

我披著衣服去安心院看熱鬧。

院內鬧的正凶。

劉安心哭哭啼啼的拽著我爹的袖子,“老爺,妾也沒有辦法,姐姐那兩位兄長太凶了。”

“別碰我。”我爹一揮袖子,劉安心跌在門框上,額頭當即起了一片青色,我爹卻沒有一絲心疼,依然在破口大罵。

“你也配叫錦華姐姐,你這惡毒婦人竟設計我和錦華和離,我告訴你,就算我們和離了,你也永遠是個妾。”

說罷揚長而去,走到門口還在罵,“安心院,安心院,就像你的名字一樣小家子氣。”

愛她的時候,為她不惜與我娘決裂,可不愛了,就連名字都成了錯。

這就是我爹。

自詡魏晉風流,實則自私古怪。

他能因為一支舞愛上一個人,掏心掏肺十餘年。

也能因為一個笑容愛上另一個人,將新人捧上天,舊人打入塵埃。

我爹愛上我娘,正是因為我娘跳的一支胡旋舞。

彼時,我爹還是一個沒落侯府的落魄公子,因科舉失利,屢試不中,又無力挽回家族頹勢,便與同窗結伴遊學,以圖再備科舉。

豈料兩個書生毫無防人之心,被人騙至西域,搶了錢財。

二人戰戰兢兢靠教當地人中原文化勉強為生。

便是一天夜裏,我爹見到在篝火旁跳舞的我娘。

那時的我娘,正逢最好的年華,姿容明麗,舞姿驚豔,笑容爛漫。

我爹一見傾心。

我爹愛一個人的時候,可謂無微不至,日日寫詩作畫,均是我娘的一顰一笑,說話時溫言軟語,字字戳中我娘的少女心,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我娘,便是要他的性命都可。

終於在我爹從馬蹄下救出我娘,自己卻身負重傷的時候,我娘應了他。

我娘說,她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區區一匹馬,她能應付得來,她愛的是我爹救她時眼中的決絕。

他也確實許下一份難得的承諾,“此生有你一人足矣。”

我問我娘,“中原的大家族,三妻四妾乃是尋常,您為何會信。”

我娘說:“娘信的哪裏是你爹的誓言,是你爹這個人。”

她信錯了。

可我娘傻,我娘的家人不傻。

我爹雖自詡專情,但骨子裏的風流還是被外祖父看出來了。

一家人都勸她三思而行,她卻一門心思非君不嫁。

雙方僵持了一年,我娘毫不動搖,外祖母都要疑心外祖父是否看錯了人。

可外祖父說:“區區一年,看不出什麼來,沈川此子絕非良人,何況生活習慣不同,飲食不同,便是他能接受,女兒跟著他回去又如何適應,旁人隻會當她是異類。”

外祖母便歎氣。

可歎氣也沒法子,我爹和我娘的事傳遍西州,西域民風開放,可也不會有人家願意娶心中有其他男子的女子。

無奈之下,外祖父終於鬆了口。

4

我娘祖上世代經商,積累了不少人脈和銀錢。

到了外祖父這一輩,不僅家業做大,外祖父還將大舅舅送進了西周都護府,吃公家飯,二舅舅則跟著外祖父經商。

家世不算顯赫,但也殷實。

我娘成親時,明麵上的嫁妝隻有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和一應在洛陽現打的家具。

暗地裏,我娘隨身帶了兩萬兩銀票。

我爹不是讀書的料,勉強中了舉人就止步不前。

我娘會做生意,婚後,原本沒落的侯府蒸蒸日上,原本斷了往來的朋交故友也走動起來了。

我娘還花了大量銀錢幫我爹經營,從七品的小吏做起,雖說到如今也隻是個六品官,但加上爵位,也算有些地位。

祖母慈愛,她感念我娘對侯府的付出,待我娘極好,手把手教她如何掌家,如何與洛陽的世家往來。

我娘學的快,人又聰慧爽朗,與人往來駕輕就熟,雖是異邦女子,但是頗有幾個好友。

我爹也很愛我娘,每日下衙都要帶著我娘喜歡吃的零嘴回家,屋內也隻有我娘一個女人。

我娘被困在後宅,困的心甘情願。

直到我十歲生辰這天,我爹喝多了,說笑般提了一句,“我的錦華,泯然眾人矣。”

我一怔。

我娘也愣住了,半天才淡淡的說:“是嗎?仔細說說。”

“初次見你,你像草原上最有靈氣的百靈鳥,可現在你和這洛陽的世家女子並無任何不同。”

說完便睡死了過去。

我娘的神色冷下來,聲音卻在顫抖,“可最希望我能融入漢人的也是你啊。”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我娘的原名是阿依古麗,意思是美麗的花兒,入中原時,我爹給她改名為錦華。

我娘愛極了這個名字,豈不知我爹從一開始就既愛她的熱情又看不起她的明豔。

他覺得自己是侯府世子,即便是沒落的侯府,也光鮮亮麗,而我娘不是漢人,也沒有和他匹配的家世。

我娘哭著哭著,又笑起來,“我若一直是草原上的百靈鳥,你怕是另一番我不知道變通的說辭了。”

我抱住我娘的胳膊,企圖安慰她,“娘是最好的娘。”

我娘撫摸著我的頭,溫柔的笑起來,“歌兒無需擔心,日子過久了,感情淡些是正常的。”

5

第二日,我娘又與平日一般無二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過去。

直到我爹在給我買燒鵝的路上,愛上了豆腐西施劉安心的一抹微笑。

我爹不再按時回家,也不再給我和我娘買好吃的零嘴,對我也越來越沒了耐心。

祖母開始歎氣。

我娘開始沉默。

我躺在暖閣,聽祖母和我娘說話。

“川兒昨日與我說,想納一房妾開枝散葉,將來妾室生的孩子可記在你名下,我不想強迫你,想問問你的想法。”

這是祖母有些無奈的聲音。

接著是良久的沉默。

祖母歎息道,“我知道川兒對你有承諾,你若不願,我便絕不同意,可你們夫妻的情分怕是要沒了。”

我娘苦笑一聲,“娘,我無子的原因您知道的。”

我娘生下我兩年後有孕,我爹欣喜過頭,在外麵抓了偏方給我娘安胎,他以為是良藥,其實是害人的藥,我娘和腹中的胎兒險些一屍兩命。

自那以後,我娘就再未有過身孕,這些年一直在吃藥調理。

這些事,祖母都是知道的。

果然,祖母歎著氣說:“哎,我也不願這把年紀了還要操心兒子的房中事,川兒難堪大任,這些年若不是你,侯府或許早已不存在了,說到底,是沈家有負於你。”

於是就此揭過不提。

我娘不肯讓步,我爹又在意臉麵,不敢鬧到我娘麵前,這事看似就這樣過去了。

我爹開始用他的法子逼我娘答應。

他說廚子做的飯不好吃,讓我娘親手去做,我娘便扣廚子月錢,他說自己沒兒子讓人瞧不起,我娘便說他親手毒害了尚未出世的兒子,他不回家,我娘便不給他留門......

不過半年時間,我爹看我娘的眼神就像在看仇人,連帶著,對我也沒有好脾氣。

我爹也曾很喜歡我,下衙回來,他也會不厭其煩的教我畫畫,陪我讀書,說我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兒郎。

可我爹愛上別人後,不但不愛我娘了,也不愛我了,他說:“不是男兒,再好又有何用?”

我娘為此日日與他吵架。

祖母看不下去了,與我娘說:“你若還想與他過日子,便不能一味的硬著來,便是為了歌兒,軟一些也無妨。”

那日,我看著我娘穿上做姑娘時穿的衣服,描眉畫鬢,在鏡子前練習了許久,才去迎我爹進門。

我爹進來時也有些動容。

我在院中看著我爹臉上有了笑容,於是轉身回到自己院中。

不到半個時辰,主母院子的小丫鬟來傳信,“主母院子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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