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我像過去的十年裏做的那樣為我的繼子熬著藥。
十年如一日的操勞,再也沒有當年苗疆聖女的意氣風發。
可當我端到繼子麵前時,他卻將滾燙的中藥潑向我的臉。
他嘴角上揚看著我因為燙傷而尖叫,一如他父親對我一樣不屑表情。
“你個毒婦,成天和蟲子作伴,你和你的藥一樣惡心死了。”
“肯定是你用你的蟲子害死了我媽媽,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爸爸攆走你的。”
臉上火辣辣的痛感不斷襲來卻抵不上我心中痛苦的萬分之一。
看著他本應該天真無邪的年齡,臉上卻滿是憤恨。
我的內心漸漸沉靜下來,如同一灘死水,我深呼一口氣。
“三天後的清明節我會離開。”
1
在衛生間往臉上衝水的我,冰涼刺骨的水讓我的頭腦更加清醒。
似乎我臉頰的紅腫讓小朔心情愉悅。
他勾起了嘴角,前後搖晃著自己的雙腿。
本應該俏皮可愛的動作,卻處處諷刺。
“你怎麼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有多醜,還賴在我家裏纏著我爸爸,真不要臉。”
我抿緊嘴唇,一個瓷碗就摔到了我的腳邊。
穿著睡裙的我被飛濺的瓷碗碎片劃上了小腿。
鮮紅的血液不斷地流出,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抬頭看向小朔,他卻不斷地拍手叫好。
“小朔,你不應該這樣。”
小朔皺起眉頭,眼神裏滿是厭惡,對著我怒吼,
“你憑什麼管我,你隻是一個外人,你沒資格對我說教。”
我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十年的時光裏我一直是個外人。
垂下眼眸,不再言語。
任由地上的碎片留在那裏。我太累了。
門外的腳步聲漸近,小朔的哭聲卻突然響起。
“爸爸,你怎麼才回來呀,你晚上不回來,阿姨就隻會拿我撒氣。你看她把我的藥都摔了。”
我抬頭看向那個刻在我腦海裏的臉龐,俊美無比但此時卻布滿陰霾。
我剛想辯解,可下一秒我的下巴就被林君澤的手捏住。
力度大的讓我下巴馬上就要脫臼。
“祝妍,我能娶你就是因為你說你可以照顧好小朔,治好小朔的病。”
“你就是我帶回來的狗,不要覺得陪我睡了幾天,就覺得自己是主人了。”
林君澤說完就將我用力甩到了地上,絲毫不在乎滿地的瓷器碎片。
好像我是可以隨意丟掉的垃圾。
我倒在地上,用手支撐的身體,可碎片已經深深地紮進我的手心。
疼但讓我清醒。
我和林君澤的婚姻是一場意外。
那年,我馬上通過測試,留在山上當一輩子的苗疆聖女。
那天我趁寨子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可我被人綁走,送到了ktv。
無數醜惡嘴臉的男人出現在我眼前,我的眼淚成為他們的興奮劑。
我作為聖女,隻能救人不能傷人。
而林君澤就是巫神賜給我的救星。
我欠他一條命。
後麵我知道他的妻子難產去世,他的兒子先天不足,甚至不能活過十歲。
我知道我的報恩機會來了。
我作為朋友和他定了十年之約。
可是意外卻讓他出現在了我酒店的門前。
我竊喜,以為他也喜歡我,我在黑夜裏咬牙迎合。
我們順其自然結了婚。
我斷了和寨子所有人的聯係,我放棄了所有的蠱蟲,隻為了做一個普通人,做好母親和妻子的身份。
他一句,“祝妍你照顧家庭,我更放心。”便辭掉了家裏所有的保姆。
我苦練廚藝,記住每一個人的喜好。
我十年如一日地取心頭血,滋養林朔身體。
十年的付出淨是徒勞。
“祝妍,剛才是我太過於情緒化了,畢竟小朔他差點受傷。”
林君澤的話裏仿佛滿是對我的恩賜。
我沒有像往常一般順從,反而躲過他伸出的手。
“君澤,三天後的清明節,就是十年了。我該離開了。”
2
當我說出這句話後,林君澤突然收回伸出的手。
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神冰冷無情。
“祝妍,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無理取鬧,你沒有照顧好小朔,你作為母親,你應該反省,而不是在這個時候耍你的小脾氣!”
我扶著桌子站起,看著自己流血的手心不語。
林君澤從客廳拿出醫療箱準備幫我包紮。
語氣溫柔又充滿蠱惑,“乖,妍妍,今天是我不該推你,我向你道歉,我們是夫妻不是嗎?哪有什麼十年之約。”
我躲過林君澤的觸碰,看向林君澤衣領處的唇印。
這又是哪個情人留下的呢?
嫁給林君澤後,我一直以為我們是相愛的。
我也懷上了屬於我們的寶寶,
可是一場車禍卻讓我失去了我的寶寶。
在醫院時,我無意間發現林君澤的手機裏從秘書到合作對象的曖昧聊天記錄。
我感覺像天塌了一般,我的孩子走了,我的老公也背叛了我。
本想一走了之。
可是看到躺在嬰兒床的林朔,小小的人兒臉色蒼白、皺著眉頭。
我心疼地一塌糊塗,將所有未來得及對我的孩子的感情全部傾注在林朔身上。
我對林君澤所有的粉色新聞都視而不見。
隻要不會傷到林朔,隨便林君澤在外麵怎麼玩。
我對林君澤的悸動也慢慢歸為平靜。
“三天後的清明節陰氣最為鼎盛,林朔會在這天獲得痊愈,我也會在這天離開。”
我的執拗勾起了林君澤的憤怒,他拉著我的胳膊將我甩到臥室的床上,用力地關上房間門,棲身而下。
我奮力的掙脫一巴掌甩到林君澤的臉上。
林君澤被我激怒,雙手用力地掐著我的脖子,我感覺胸腔內的空氣被一點點抽幹。
我拚命地撲騰的手腳,可我被壓製的不能離開。
眼前不斷發黑,林君澤卻一直沒有停下動作。
“你不就是想這個嗎?祝妍,隻要你乖乖的別想著離開我,我會經常回家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林君澤起身離開了房間,徒留我一人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我覺得自己好臟,自己好惡心。
雙手緊握,指甲在手心留下血痕,我卻絲毫沒在意。
“你怎麼就這麼惡心呢,祝妍,就為了留住爸爸,你這麼演戲,不愧是山裏的女人,一點都不知羞恥。”
“你當年是不是就這麼勾引我爸爸的,不然我爸爸怎麼會娶你這個玩蟲子的毒婦。”
林朔出現在門口,眼裏滿是厭惡。
看啊,這就是我從小養到大,喝了我十年心頭血的孩子。
如今竟是恨透了我。
3
我起身關上門,將林朔隔絕在房間外。
林朔在門外氣急敗壞地踢著房門。
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剛微亮,我收拾好一切,準備出門去買中藥。
回來時路過小區門口,看到熟悉的車,我快步走過。
車的另一麵,是林君澤和一個女人在擁吻。
瞟了他們一眼,這個女人我認識,是林君澤的秘書,也是林君澤身邊最久的情人——夏晴。
看著女人華麗的衣著和精致的妝容,我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
身上還是那件洗得發白的家居服,長期的操勞也讓我的臉上布滿歲月痕跡。
我想起曾經在山上的我,衣櫃裏掛滿漂亮的衣裙,銀白的首飾也裝滿幾個櫃子。
我在這日複一日的瑣碎裏,漸漸地迷失了自己。
夏晴也看到了我,她並沒有我想的慌張,反而是挑釁地朝我揚了揚眉,將她和林君澤的吻繼續加深。
我垂下眼眸,不想去理會。
回到家裏,林朔還沒有起床。
我從抽屜裏拿出匕首,毫不猶豫地紮向自己的胸口。
十年的經曆,讓我對取心頭血已經麻痹,我有本命蠱護體,傷口也會在短時間內愈合。
可愈合的過程如萬蟻啃噬我的心臟,疼痛難忍。
將藥端到林朔的床頭後,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撐著頭默數著分秒,祈求時間過得快一點,
我的手機消息聲音突然響起,我強忍著痛眯著眼想要看清消息。
是一段語音,林君澤發過來的。
我顫抖著手指點開語音,裏麵傳來林君澤和夏晴的對話,”林總,你為什麼不讓祝妍離開啊。看她在你身邊我真的不舒服。”
“祝妍她走了,你取心頭血來救小朔嗎?”
“可是到清明節,小朔不就好了嗎。”
“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複發,隻要祝妍在,小朔就會有無限的生機,這也是我當年費盡心機演一處英雄救美的戲,把她留在我身邊的原因。”
“夏晴,我可以給你寵愛,但她會一直是我妻子......”
錄音已經被撤回。
此時的我,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狠狠壓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心痛,痛意不斷從心臟蔓延到全身。
一場英雄救美的戲,就斷送了我十年的青春和我畢生的夢想。
一場英雄救美的戲,就將本屬於山林的精靈困在這四方的建築內。
我蜷縮在沙發上,懷抱住自己的雙腿。
“砰”
一個勺子卻砸在了我的頭上。
我沒有反應,林朔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你個壞女人,怎麼還不走啊,你根本比不上爸爸身邊的那些阿姨。”
我抬頭,卻正好對上剛進門的林君澤攬著夏晴。
4
林君澤看到林朔對我的肆意,絲毫沒有阻攔。
反而是勾起了嘴角,嘲弄的看著我的頹態。
“祝妍,你看你還不是離不開我,又裝什麼。”
“你把將小朔照顧好,我就不會讓你走。以後你繼續負責小朔的衣食起居,教育方麵你也不配教育他。”
我猩紅著雙眼,看著林君澤的臉龐,無比俊美卻在我眼裏狀似魔鬼。
他又是憑什麼通過短短的兩句話就將我的一生決定。
林朔看到夏晴在林君澤的身後,歡呼一聲就跑了過去。
“夏阿姨你來了,昨天的遊樂園很好玩,你什麼時候再帶我去呀。這個女人從來不帶我去遊樂園。”
“夏阿姨你做的飯也好吃,我真是受夠了這個醜女人給我做的東西了,又苦又難吃,不知道裏麵有沒有她的那些蟲子,想想我就惡心。”
林朔說起這些時,揚起臉眼睛裏滿是熱切。
可說到我時,卻回頭對我呸了一口。
林朔體弱,無法承受劇烈運動和強烈的情緒,從小到大我都沒帶他去遊樂園,因為裏麵的設施都不適合他。
吃的方麵我都是特意向營養師請教,做的都是純天然的,自然比不上各種添加劑堆砌的零食美味。
可是這些都是最適合林朔的。
如今到了他嘴裏,竟是我苛待了他。
欺騙、背叛,如同一把銳利的刀子,直直地插向我的心窩。
想著悉心照料的日夜,均是因為一場騙局,換來的卻是林朔對他人毫無掩飾的偏愛,這把傷人的刀在我的心裏不斷攪動,將我的心割裂成無數碎片。
“林君澤,我不欠你任何東西,你和林朔以後的任何安排和我都沒有任何關係了。明天之後我就會離開。”
“啪”林君澤暴戾的巴掌落在我臉上。
我被扇的向後退了幾步,不得不扶著牆穩住自己的身形。
“別給你臉不要臉,我不讓你走,我看你怎麼離開的。”
林君澤拖拽著我將我關到了臥室裏,房門關閉,似乎昭示著我被鎖住的後半生。
門外林朔咯咯的笑著,
“你個賤女人就一輩子關在裏麵吧,都是你用死蟲子害了我媽媽,害了我生病。讓你一輩子關在裏麵給我治病,便宜你了!”
“我從來沒見過你媽媽。也不是我害的她”
“我不聽我不聽,夏晴阿姨說了,你是苗疆蠱女,會蠱惑人心,你說的話都是假的!”
腳步雜亂越來越遠,我靠著門不斷地下滑。
林朔曾經會依偎在我懷裏和我一起去抓昆蟲,支持我去做自己。
說我對昆蟲都這麼善良,一定不會害任何人。
可是現在卻隨意被人挑撥,遠離我甚至厭惡我。
門外聲音再次響起,是夏晴。
“祝妍,你覺得你自己可笑嘛?你親生兒子被林總設計去世,你養了十年的孩子還恨你。”
5
聽到這句話,我緊緊地貼在門上,不想漏聽夏晴的每一個字。
“你說什麼!我的孩子是怎麼去世了!”
夏晴聽到我瘋魔的聲音,笑得更加開心。
“沒想到吧,你的孩子是林總怕你生了孩子就不會再救小朔,所以親自安排的車禍哦,你住院昏迷時便摘了你的子宮。”
“聽說你是苗疆巫女,要不然你來算一算我肚子裏的孩子以後是男是女?”
我的身體在夏晴的一句一句中逐漸冰涼,我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癱軟在地上。
腦海裏不斷地閃現著當時車禍的恐懼和失去孩子劇痛。
我終於放聲大哭,想要宣泄出自己所有的悲愴。
當我目光觸及到我懷孕的照片時,我猛地清醒。
我不能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要為我為出生的孩子祈福集氣,讓這個無辜的孩子下一世可以順遂幸福。
我躺在床上,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清明節我的力量將會大增,或許我可以逃出這裏。
月上梢頭,清明節到了,陰氣大漲。
我剛想調動體內的本命蠱,沒想到門卻突然被人打開。
進來的林君澤麵色無波,好似我已經是個物品一樣。
身後跟著醫生和一群保安。
他們上來就將我綁在了床上,我不斷的反抗,可卻受製於力量還弱,無法傷人。
我被綁在床上,嘴裏也被塞上了布,無法發聲,我死死地盯著林君澤,手腕上脖子上青筋暴起。
“動手吧!”
在我掙紮著過程中,林君澤身後的醫生走到我麵前,手裏拿著針管。
“林總,要打麻藥嘛”
“不用麻藥,不然會對小朔產生影響。”
“可是......”
“沒有可是,快動手!”
我眼睜睜地看著醫生手中的針管不斷地朝著我的心臟接近,我認命地閉上雙眼。
感受著心臟處血液的流失,和愈合的痛苦。
林君澤一行人,動作很快。林君澤眼神示意其他人離開。
他坐在我身邊親吻著我的額頭,“乖,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門鎖下落,我的眼睛睜開,感受著月光灑在我身上。
右手掐指,我的本命蠱虛弱地從身體裏飛出,腐蝕我手腕腳腕的鐵鏈。
又撞碎了窗戶上的玻璃。
迎著月光,我奮身一躍。
滾落在草叢中,跟著本命蠱的引領,我不斷地飛奔。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山林,自由自在。
從今往後,這世間再無祝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