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之前,我是全家最受寵愛的小公主。
我喜歡寶石,爸媽就把拍賣會上壓軸的寶石買下來給我當禮物。
我想要學跳舞,他們就把最厲害的舞者請來給我當老師。
爸爸媽媽愛我,姐姐也一直寵著我。
直到我十歲那年,姐姐為了救我被大貨車碾壓身亡。
從此,我就成了家裏的罪人。
他們不許我睡在床上,讓我每晚跪在地上懺悔自己的罪行。
每當姐姐的忌日,他們還會用藤條抽我,讓我時刻記得我的罪孽。
後來,他們找來了一個和姐姐很像的女孩。
讓她代替姐姐懲罰我。
再後來,我被他們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真沒出息,我救你就是為了讓你被他們折磨的?”
1
爸爸媽媽回來的時候,我正跪在地上打掃家裏的廁所。
消毒水把我手指泡的青白,我伸手撥了一下擋眼的頭發,露出了我一直藏在頭發底下的臉。
看著我的模樣,爸爸媽媽一陣晃神。
我知道,他們是又想起姐姐了。
姐姐去世時,也是我這麼大年紀。
想到姐姐,我又低下了頭。
十歲那年,是我非要拉著姐姐去買冰淇淋吃。
姐姐一向最寵我,總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
因此,哪怕她忙得要死,也還是放下了手裏的事陪我出門。
我們滿心歡喜地出門,討論著一會兒要吃什麼口味。
路口卻突然衝出來一輛貨車。
然後我就永遠的失去了我的姐姐。
為了推開我,姐姐被車輪輾得血肉模糊。
爸爸媽媽認定我就是害死姐姐的罪人。
沒收了我所有的東西,把我趕到了儲藏室。
後來沒過多久,他們就收養了孟時妍。
想到這,鋼絲球突然在掌心打滑,指腹豁開的口子滲出血珠。
孟時妍尖利的嗓音就在這時刺破走廊:
“我的高定襯衫!”
她赤腳衝進來,真絲麵料兜頭甩到我臉上。
“你怎麼洗的,襯衫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消毒水灼痛眼睛,看著她,我突然有些恍惚。
爸媽當初領養孟時妍,就是因為她和姐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現在她瞪著眼睛看我,鮮活得更像是姐姐活過來,生氣我不好好吃飯的時候。
我不禁小聲呢喃:
“姐姐?對不起,我一定不會再饞嘴,鬧著要吃冰淇淋了。”
似乎看出我也把她當成了姐姐的替身。
孟時妍眼裏的恨意一閃而過。
她知道她在這個家裏的身份就是姐姐的替身。
為了提高自己在家裏的地位,她不得不處處模仿姐姐。
可偏偏她又最討厭別人把她當成替身。
除了爸媽以為,每個把她當成替身的人,都要被她報複。
於是她哭哭啼啼地就拿著裙子和爸媽告狀去了。
不知道她怎麼和爸媽說的,沒兩分鐘爸媽就拿著戒尺找上了我。
“你這個掃把星,快給我滾出來。”
“你還敢提你姐姐?時研以後就是你姐姐。”
“這都是你欠你姐姐的!”
沒等我開口,爸爸的戒尺就打在了我的後背上。
“知道錯了沒有?”
我有心反駁,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畢竟,姐姐的死,就是我的錯。
有時我甚至希望爸爸打得再狠一點。
仿佛這樣,就能讓在天上的姐姐多原諒我一點。
午夜兩點,蟑螂從碘酒瓶口爬過。
我趴在儲物間的行軍床上,棉簽折斷在脊背的潰爛處。
月光漏過門縫照亮鐵皮糖盒,褪色貼紙上姐姐的字跡洇著水痕:
“喬喬要努力學習,以後和姐姐上同一所大學。”
我抱著姐姐留給我的便簽,任眼淚肆意流淌。
這是我答應姐姐的,我一定要考上大學。
2
第二天,就是孟時妍的十八歲生日宴。
爸爸媽媽為她舉辦了盛大的宴會。
水晶燈把大廳照得雪亮,仿佛所有失落都無處遁形。
我蹲在雕花羅馬柱後擦拭酒漬時,聽到孟時妍正在跟幾個名媛炫耀:
“這雙鞋可是限定,全球都隻有三雙呢!”
我握緊抹布的手猛地一顫,探頭看了一眼。
那是姐姐最珍愛的高跟鞋!
她考上舞蹈學院那天,曾經給我試穿過。
那時候,我們光著腳踩在月光裏,緞麵蝴蝶結掃過腳背,像兩隻振翅欲飛的白鴿。
“喬喬以後也能穿漂亮裙子和姐姐一起跳舞!”
姐姐把我散亂的劉海別到耳後。
“等喬喬十八歲的時候,姐姐給你買一雙更漂亮的高跟鞋。”
我還在回憶姐姐教我跳舞時的一顰一笑,孟時妍粘滿碎鑽的鞋尖卻突然抵住我的膝蓋。
孟時妍提著裙擺居高臨下:
“喂,我的鞋跟沾到紅酒了,拿你衣服給我擦幹淨!”
香檳塔折射的光斑在她瞳孔裏跳躍。
我看到客人們仿佛都在指著我竊竊私語。
“這不是害死孟時安的掃把星嗎?”
穿著紅裙子的跟班用鞋尖挑起我的臉。
“孟家居然還養著她呢?”
我用無助地看向爸爸媽媽。
爸爸正夾著雪茄與市長談笑,偶爾看我的瞬間都不自覺閃過厭惡。
母親溫柔地替孟時妍整理鑽石項鏈,每次看到她的臉都會忍不住恍惚。
沒有一個人在乎我的受辱。
我沉默地低下頭。
“擦幹淨。”
孟時妍突然抬腳踩住我手背,水晶鞋跟碾過我的指節。
指甲劈裂在大理石縫隙,我猛地抽回手:
“你憑什麼穿姐姐的高跟鞋?”
清脆的巴掌聲在別墅裏發出回響。
孟時妍指尖的鑽戒在我臉上刮出血痕:
“我現在是孟家大小姐,你算什麼東西?”
血珠滾落在我白色製服的前襟,像那年姐姐身下綻放的紅梅。
爸爸皺眉撣了撣煙灰:
“不想在家裏待就滾,正好停了你的學費。”
“好,我擦。”
想著答應姐姐的事,拉過的勾。
我咽下滿嘴鐵鏽味,重新攥住滴血的抹布。
水晶鞋麵上倒映著我扭曲的臉,恍惚又看見姐姐在血泊中對我笑。
姐姐,我快要撐不住了。
3
水晶吊燈突然發出電流短路的滋啦聲。
我蜷縮在羅馬柱後的陰影裏,看著孟時妍站在旋轉樓梯上哭得梨花帶雨。
她脖頸上本該綴著藍鑽項鏈的位置空蕩蕩的,絲絨禮盒像片枯萎的花瓣摔在我腳邊。
“那是爸爸媽媽給我準備的生日禮物。”
孟時妍顫抖著抓住紅絲絨扶手,鑽石美甲幾乎要掐進鍍金雕花裏。
“突然就找不到了。”
媽媽抱著孟時妍安慰:
“沒關係,找不到媽媽就再給你買一條。”
話音還沒落,紅裙子跟班已經捏著藍鑽項鏈從行軍床破洞裏鑽出來。
“在這裏,在這個女傭的床墊底下!”
吊墜背麵刻著的“掌上明珠”四個字,在鎂光燈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的指甲縫裏還沾著廁所清潔劑的泡沫,踉蹌著被兩個傭人架住胳膊拖行。
鐵皮糖盒從衣兜裏滾落,褪色的貼紙在波斯地毯上翻飛,像片被踩碎的蝴蝶翅膀。
賓客們的議論聲潮水般漫過來。
“怎麼孟家的下人還偷東西呀?”
“真是,這種手腳不幹淨的人就應該早點趕出去!”
“聽說孟家那個死了的女兒跟她關係最好了,孟夫人就是因為這留下她的,那孟家原來那個女兒不會也是這種人吧?”
這些話狠狠地刺向我,我憤怒地瞪圓了雙眼。
我掙開她們的束縛,轉過身想要反駁:
我不是小偷,我姐姐更不是!
我想衝過去,把孟時妍狠狠地按在地上。
告訴所有的賓客,這一切都該是我姐姐的,孟時妍才是那個小偷。
孟時妍看了一眼,突然哭得更加難過:
“喬喬喜歡就留著吧,女孩子喜歡漂亮寶石是正常的。”
她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與當年姐姐替我擦眼淚的神情詭異地重疊。
“反正這些本來就是屬於安安姐姐的,要是安安姐姐還在,應該也會送給喬喬吧!”
“她也配?”
爸爸的巴掌帶著風聲扇在我的臉上。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安安就不該救你這個白眼狼,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是啊,死的為什麼不是我。
血色漫過視網膜,我仿佛看見十八歲的姐姐穿著染血的白裙子站在旋轉樓梯頂端。
我緩緩伸出手。
“姐姐,你來帶我走了嗎?”
見我是這個反應,爸爸媽媽連忙轉身朝樓梯上看去。
那裏卻空無一人。
爸爸以為我是在戲耍他,伸出右手又要朝我臉上招呼。
一巴掌、兩巴掌、三巴掌......
他打得越用力,手掌顫抖地越厲害。
媽媽垂下的手指也已經捏得泛白。
那一瞬間,我仿佛從爸爸媽媽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心疼。
可更多的,還是恨意。
一瞬間,委屈,自責,懊悔,難過。
各種複雜的心情從我心中閃過。
我知道,姐姐用生命救下我,不是讓我來忍受這些的。
可我總忍不住讓自己更痛苦一點。
與其說是忍受,卻更像是贖罪。
隻有這樣,害死姐姐的愧疚才不至於讓我在每晚睜眼到天亮。
4
一場鬧劇般的生日宴後,我徹底成了家裏的透明人。
結果我某天放學回家後,突然在書包裏發現了一封粉色的信件。
我還沒來得及打開信件,孟時妍就帶著人闖了進來。
指著我手裏的信,孟時妍泫然欲泣:
“爸爸媽媽,我就說吧,喬喬在外麵跟很多男生不清不楚,好多同學都嘲笑我有一個這樣的妹妹。”
我拿著信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就被人一腳踹飛了出去。
直到水泥牆頂住我的腰時,我開始瘋狂咳嗽。
沒咳兩聲,嘴角就溢出了鮮血。
“不知廉恥的東西。”
“給我從這裏滾出去,再也不要進這個家門。”
“安安豁出命救下的,怎麼會是這麼一個不要臉的賤貨!”
爸爸媽媽眼裏的恨意藏也藏不住,我知道,他們看的不是我,而是害死姐姐的凶手。
他們隻是需要一個理由去發泄,甚至不在乎孟時妍說的是不是真的。
可我在乎。
姐姐的死的確是我的錯。
他們可以打我罵我,我不會還手,可就是不能汙蔑我。
“不是我,我沒有。”
我的還嘴似乎更激起了爸爸的火氣。
他索性拿了根棍子過來。
“安安用生命救了你,你居然在外麵跟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真是丟我們家的臉!”
“我沒有,要是姐姐在一定會相信我的!”
提起姐姐,我淚如雨下。
要是姐姐還在該有多好,那我肯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孩。
姐姐會教我跳舞,給我買漂亮的裙子。
帶我去看演出,去看各種各樣我沒見過的世麵。
可想象越美好,現實就越殘酷。
有時候,我寧肯姐姐沒有救我。
就讓我死在當年的那場車禍裏。
“你還敢提你姐姐?”
聽到我提起姐姐,爸爸更加憤怒。
“要不是你,安安怎麼會死?”
棍子如雨點一般打在我的身上,我抿著嘴不再出聲。
媽媽看著我,眼裏也全是痛恨。
“要是能用你把安安換回來該有多好。”
“是啊,要是能用我把姐姐換回來該有多好。”
聽我這麼說,爸爸手裏的動作一頓,似乎是有所觸動。
見狀,陸思妍眸光一閃,主動上前:
“爸爸,你不要再打妹妹了,都是我這個當姐姐的沒有好好教她。”
“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閃開,她天生就是壞胚,已經害死了安安,我不能再留著她害你!”
說著,爸爸又掄起了手裏的棍子,把我朝死裏打。
我抱著頭蜷縮在牆角,手臂、大腿,全身上下都是淤青和傷口。
嘴裏的鐵鏽味也越來重,我咬緊了牙關不想讓自己的慘叫出聲。
可不斷湧上來的鮮血還是忍不住從嘴角流出。
漸漸地,我似乎感覺不到痛了。
是我要死了嗎?
我想不明白,耳邊隻不斷傳來爸媽尖聲的辱罵,陸思妍得意地輕笑。
和棍子一下一下打在肉體上發出的悶響。
意識逐漸消散。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徹底睡過去的時候,一個和陸思妍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突然推開了大門。
“爸爸?”
棍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爸爸媽媽和我同時睜大了眼睛,朝她看去。
“安安?”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