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沈則的到訪打亂了我離開的腳步。
他像七年前一樣言辭懇切,苦口婆心。
“思寧,小澤還小,離不開你。”
“沈家馬上有家公司就要上市了,不能沒有霍家的幫助,這節骨眼上,你千萬別意氣用事。”
我盯著他半晌,緩緩開口:“這麼多年了,你從沒問過自己女兒一句,過得好不好。”
沈則愣然一瞬。
很快,門外嬌滴滴的笑聲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說教。
一個曲線婀娜的女人,拎著大大小小的玩具走進來。
她剛一進門,霍銘澤便跑著撲進了她懷中。
“薇薇阿姨,我好想你。”
霍銘澤一臉神氣地拉著白微微從我身旁走過。
隨著嗆鼻的香水味一起傳來的,還有傭人們的議論。
“沈二小姐真是狼狽,盡心盡力照顧少爺,每天變著法子討好先生,到頭來,連會所的舞女都不如......”
“她昨天不是還鬧著要離開,今天也沒見走,恐怕是欲擒故縱吧。”
霍銘澤仰起小臉,在白薇薇的懷裏蹭了蹭。
“薇薇阿姨,爸爸等你好久啦!我們一起去找爸爸!”
“我最喜歡薇薇阿姨了,你給小澤買玩具,性格溫柔,長得還像我媽媽,和那個隻會給我紮針的壞女人不一樣!”
我愣了一下。
小澤是早產兒,身體較其他小孩都要脆弱。
三天一感冒,七天一發燒是常態。
為了照顧他,在他三歲之前我幾乎沒睡過超出五小時的覺。
長時期的精神緊繃,令我大病了一場。
霍家傭人瞧不起我的出身,一口熱飯熱水都不給我。
隻有三歲的霍銘澤笨拙地在我身邊照料。
一臉心疼地說:“小姨別怕,等小澤長大給你買好多好吃的,我最喜歡小姨了,小姨你要快點好起來。”
那時我確信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
可如今,那個被我捧在心尖上的寶貝,竟會成為紮進我心口最深的刀。
白薇薇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和我打了招呼。
說話時盡是溫柔與挑釁。
“沈小姐,童言無忌,你可別忘心裏去啊~”
白薇薇隻是一個高端會所的舞女。
可憑借著與姐姐長的八分相似。
她便能輕而易舉的隨意出入霍家。
輕而易舉的奪走父子倆的歡心。
我沒理她,低頭扶起沈則。
沈則一改剛剛委曲求全的嘴臉。
冷臉看著我:“你鐵了心要離開嗎?”
我堅定道:“我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不想一輩子伺候兩個不愛我的人,自討苦吃!”
啪!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
“上不得台麵的窩囊廢!和你的母親一樣!”
“要不是當年她咽氣前求我收留你,你這輩子就是個爛在泥裏的鄉巴佬!現在倒好,你忘恩負義,養條狗都比你有良心!狗還知道搖尾巴,你呢?白眼狼都不如!”
我的生母,是隱居山林有名的中醫。
一次采藥,母親救下遇到山難昏迷不醒的沈則。
醒來的沈則失去記憶,一段時間的接觸,兩人很快墜入愛河。
我八個月大時,沈則記憶恢複,一夜間了無音訊。
六歲那年,母親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消息。
自那時起,母親的身體便越來越差。
直到母親病危,我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生父。
眼看第二個巴掌要扇過來,我握住了沈則的手腕。
“沈家養我成年,我這七年已經還了沈家的養育之恩。”
“我早就不欠沈家,反而是你,你虧欠我母親的,一輩子也還不完!”
七年時光,我承受著霍宗年粗暴的發泄。
在霍家,事無巨細地照料霍銘澤的起居。
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對得起良心,也對得起所有人。
唯一對不起的,隻有我自己。
沈則見我油鹽不進,氣得轉身離去。
我站在原地,心裏一片冷寂。
正想轉身離開,卻猛地撞進了霍宗年的懷裏。
抬頭,便對上他冷漠幽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