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奶奶在天剛亮的時候就來了。
她先是知道季子川遇害的消息,沉沉哭了好久,瘦弱的脊背顫抖個不停。
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風聲,老人家一進門,就直衝衝的打開了江姝戀和季容生的房門,一見裏麵擺著白若曦的東西,而江姝戀委屈的睡在雜物間時,氣的差點背過氣去。
“姝戀,是那混小子和那狐狸精把你趕到這裏的是吧?我就知道你們在分房睡!”
“真是家門不幸!我們老季家出現這麼一個道德淪喪的敗類!”
“那狐狸精房裏的兩張床又是怎麼回事?”
江姝戀望過去。
那是一個雷雨天,白若曦說怕打雷,樓心月也怕打雷。
夏天多雨,季容生幹脆拋棄了倫理教條,為了讓她安心,和白若熙住在了同一個房間,江姝戀鬧了一次,他就不耐煩的說:“你發什麼瘋,我們又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
季奶奶是個精明人,見江姝戀沉默,連說了三個好,生氣的坐在客廳等著季容生回來,聽說了他每天都要接送白若曦上下學,更是氣的直摸心臟。
季容生一回來見奶奶麵色鐵青,下意識將白若曦護在了身後。
冷笑了一聲,衝江姝戀譏諷的開口:“你除了告狀還會幹什麼?長舌婦。”
江姝戀剛打算說她沒有,又想到反正季容生也不會相信自己,又重新閉上了嘴。
白若曦怯懦的喚了一聲奶奶,然後委屈的看向江姝戀,“師娘,你嫌翻書的聲音吵,我就每天都把頭悶在被子裏翻頁,大氣都不敢喘......”
“你說開電燈費電,我就天天半夜借著月光寫作業......”
“你說你不喜歡重口味的食物,我就每天把飯菜都過一遍水才敢端給你......”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每天才不敢回家,隻能待在胡同口裏任由那群混混隨意欺負我......”
“我都這麼討好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在奶奶麵前說我的壞話?”
白若曦推開了季容生的庇護,擼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針眼,交織著青紫,壓抑著痛苦說。
“師娘,這裏就你會刺繡,你每天都趁著季老師沒回家,就拿針紮我泄恨,我哪一次告過你的狀?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你要這樣對我?”
江姝戀愣住了——白若曦所說的所做的她從來都沒有那樣過。
季容生眉頭蹙的很緊,目光停留在江姝戀的身上,眼裏閃過猶疑,似乎也有點懷疑白若曦說的話。
可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白若曦就拿起了一旁的花瓶,砸在了地上。
眾人被嚇了個激靈,白若曦卻仿佛感覺不到一樣,徒手撿起了尖利的花瓶碎片,狠狠將碎片紮入手掌心,濃稠的血順著手一滴一滴向下,她卻把碎片遞到了江姝戀的麵前。
像是被逼到了絕境,她的眼裏閃著倔強的淚光,“師娘,你說我要是勾引季老師,下次就要拿花瓶碎片劃花我的臉,可是我從未做過那樣下九流的事情,要是你願意放過我,你就劃花我的臉吧!”
“我不怕毀容,我隻求一個清白,求你願意放過我。”
看到白若曦裝的那副剛烈清白的樣子,江姝戀心裏咯噔了一聲。
果然,季容生眼裏懷疑褪去,下一秒他大步向前,心疼的看著白若曦胳膊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捏緊了拳,黑眸冷冷的望向江姝戀。
“江姝戀,你克死了心月,害死了他們母子兩個,還不夠是吧?”
“怎麼?你要嫉妒得把全天下的女人統統都克死嗎?”
“你和你的兒子,我每看一眼都覺得惡心,為什麼像你這種的禍害總是遺千年?”
話落,他將白若曦摟進了懷裏,搶下了她手裏的碎片,狠狠衝著江姝戀的臉甩了過去。
側臉傳來一陣劇痛,江姝戀仿佛聽到了皮肉被劃拉開的聲音,她害怕的想要觸碰臉,卻不等觸碰到,鼻尖就湧上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衣櫥上安著老式的黃鏡子,透過鏡子,江姝戀看到了一道橫在臉中央的傷口,粗長又猙獰的向下蔓延著血。
江姝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淚湧出,她卻呆呆的愣在了原地,過往的回憶像皮影戲一樣滑動。
得知要結婚時,季容生就衝她甩了一份離婚契約,說她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全校的學生都罵她不要臉,造謠她是站街的小姐,靠出賣肉身一夜情纏上了季容生,他給帶頭造謠的學生獎勵了一份蛋糕,鼓勵他們繼續罵下去。
婚禮上時,季容生喝的爛醉,遲到了三小時之後,他抱著一隻公雞來羞辱江姝戀,當著眾多賓客的麵,他逗弄著公雞,讓江姝戀和公雞拜堂。
洞房時,季容生更是為了報複奶奶和江姝戀,賭上了季家的名聲和作風,大搖大擺的拉著已婚的樓心月跪在季家的大門前,喊著“一生一世一雙人。”
結婚多年,京城的人傳唱機關大院裏出了一個大情種,而身為他愛人的江姝戀始終都是小三和小姐的代名詞。
那一刻,江姝戀突然有些可悲的慶幸。
兒子雖然沒了,但再也不用跟著她承受那些罵名和蔑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