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剛生下景睿不久的沈念真查出胃癌。
初為人母的擔憂讓她勞心勞力,病情很快惡化。
找到我時,她已經不剩下多少日子。
一雙枯瘦的手臂拉住我,幹涸的眼睛裏現出希望的光芒。
“阿蕁,我資助你八年,臨終前隻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無論如何嫁進景家,照拂景睿到十歲,景家人脈錯綜複雜,我不放心別人做他的後母。”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如果你同意,小欣的手術包在我身上。”
小欣是福利院才接收的孩子,隻有三個月大。
因為患有罕見的基因性疾病,被親生父母遺棄。
院長說,如果能盡快手術,她會擁有正常的一生。
會被人領養,過上被父母寵溺珍愛的一輩子。
戴眼鏡的女律師遞過來一份協議,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在上麵簽了字。
此後,我成了景睿的啟蒙老師。
車禍發生時,念真姐剛去世兩個月。
事情遠遠超出我的所料,但好在,與她的約定我算是完成了。
景辰亦離開後,我接到薑阮律師的電話。
電話裏,她對我準備離開的事表示驚訝。
“當年,念真是為了小睿不被外人苛待,才與你定下十歲之約。”
“如今八年已過,你盡心盡力地照顧那對父子,難免產生真感情,你就沒想過說出真相,讓他們真心接納你嗎?”
薑阮雖是沈念真的朋友,但經過多年相處,對我的經曆也知曉七八。
我溫聲解釋:“還完欠念真姐的,我跟那對父子就沒什麼關係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應過念真姐,我永遠不會說出真相。”
相處之初,我不是沒有過期待。
英俊又深情的男人,咿呀學語的可愛孩子。
我何曾沒有幻想過,與他們組建一個屬於我的幸福家庭。
可時間證明,一切隻是鏡花水月,是我的癡心妄想。
去世的念真姐,永遠活在他們心裏。
而多餘的人,早就該回到自己本來的位置。
思緒縹緲蔓延時,一個重物突然砸在我的頭上。
景睿氣鼓鼓的臉頰出現在門口。
低頭,一雙熟悉的芭蕾舞鞋砸落腳下。
“呸,瘸子也配跳舞,你真讓人惡心!我媽媽是全中國最好的芭蕾舞者,你再模仿也永遠比不上她!”
“再讓我發現你跳一次,就不隻是砸頭這麼簡單,我會叫人把你另外一條腿也打斷!”
我想不通,明明小時候會蹭在懷裏撒嬌說永遠愛我的奶團子,怎麼長大之後會變成這樣。
我彎腰,撿起舞鞋:“景睿,我沒有模仿你媽媽。”
大二那年,我就加入了學校的芭蕾舞團。
那時,我並不認識景家的任何一個人,跳舞也隻是個人愛好,從不為了模仿誰。
可景睿不屑一顧,看向我的眼神裏隻有不耐煩。
跟他的爸爸一樣,骨子裏對我這樣貪慕虛榮的女人深惡痛絕。
我扯了扯嘴角:“不信也沒關係,反正明天以後,你不會再看到我了。”
景睿滿意地笑出聲。
“這樣最好,我爸爸這麼優秀的男人,隻有方洛阿姨那樣漂亮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巴不得你個死瘸子趕緊消失!”
忘了從什麼時候起,他一口一個死瘸子。
可就是我這個瘸子,曾拖著跛腿,把燒到意識混沌的他,從山頂徒步背到山下。
那時,他才隻有四歲,等救護車來的時候,還會擔心地揉著我的腿怕我會疼。
如今,我實在無法把眼前要打斷我腿的那張臉,與小時候的重合在一起。
電話裏,薑阮勸我留下來。
可救命之恩,八年照拂,都沒捂熱這對父子的心。
我還有什麼留下來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