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漸深,我和妻子帶著兒子搬進了濱海市的新居。
風卷著海腥味撲麵而來,沒想到剛到樓下,就撞上了姑姑一家。
他們盯著我,眼神複雜,姑姑開口便問,這些年我漂泊在外,什麼時候能釋懷,回老家跟趙氏集團的繼承人趙聽楓坐下來好好聊聊?
趙聽楓是我大學時的初戀,五年前我們曾計劃步入婚姻。
可就在我生日那天,她驟然變臉。
在酒吧的昏暗燈光下,她當著我的麵砸了精心準備的禮物,拉著她大學舍友的弟弟餘峰揚長而去。
我氣得當場提出分手,收拾行李逃到了濱海這座海風吹拂的小城。
如今重逢,姑姑歎了口氣,勸我。
“趙聽楓其實從沒放下你,她跟餘峰訂婚那天還說,隻要你肯回去找她,她願意跟你從頭再來。”
從頭再來?
我扯出一抹淡笑,平靜地回應。
“姑姑,我三年前就結婚了,兒子現在兩歲了。”
趙聽楓大概以為我還在跟她較勁,卻不知我早已翻開了人生新篇章。
1
我結婚的消息從未傳回老家。
所以在濱海偶遇姑姑時,她完全被蒙在鼓裏。
細雪如絮,我撐傘走在街角,手裏提著給兒子買的遙控車,路過海邊棧道。
遠遠就見姑姑和表妹站在那兒,滿臉震驚地望著我。
五年未見,姑姑一開口便是責怪。
“俊宇,你這些年躲哪兒去了?一聲不吭,連個電話都不打!”
我斜了她一眼,臉上冷淡如冰,沒一絲重逢的暖意。
反倒是姑姑和表妹興奮得像發現了寶藏。
表妹急切地說。
“哥,你終於露麵了,趙聽楓這幾年一直在找你,快跟我們回去吧!”
姑姑也附和。
“對啊,俊宇,你不知道,趙聽楓如今掌管了家族企業,在圈子裏風頭正勁。”
“你要是跟她重歸於好,就是人人豔羨的豪門女婿,咱們家也能沾點光,你說是不是?”
姑姑眉開眼笑,表妹也一臉期待,幻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笑的是,他們從前對我不聞不問。
父母去世後,他們斷了聯係,像陌生人一樣。
如今見我可能有利用價值,卻熱情得像失散多年的親人。
我冷笑一聲,打斷他們的幻想。
“我跟趙聽楓早就完了。”
提起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我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風向。
仿佛她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姑姑和表妹愣住,沉默片刻,眼神古怪地審視著我。
顯然,他們不信我能這麼灑脫。
畢竟,當年我對趙聽楓的癡迷,整個校園都傳遍了。
他們背後議論,喬家這小子沒爹媽教,整天不著四六,就是個到處招惹是非的愣頭青。
2
學生時代,我跟趙氏集團的趙聽楓如影隨形。
高中時我性子張揚,那些閑言碎語從沒讓我皺過眉。
隻因大一那年,我和趙聽楓確定了關係,我認定她會是我一生的歸宿。
所以,我總黏著她。
拉她去看球賽,熬夜陪她準備辯論賽演講。
從十七歲相識,到二十一歲那年,我們幾乎形影不離。
若非意外,二十五歲那年,我本該和她攜手訂婚。
可惜,那年暑假,趙聽楓的大學舍友弟弟餘峰來她家小住。
餘峰斯文靦腆,舉止溫潤,是旁人眼裏的完美紳士。
和我站在一起,他像是更適合她的那一個。
而我,太過莽撞。
的確是我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卻不是她身邊的人該有的樣子。
“到底是沒爹媽管的野小子,哪比得上餘家那般沉穩的好男孩?”
這些風言風語鑽進我耳朵,我又怒又羞,想找趙聽楓問個明白,問她是不是也嫌我不夠好。
可到了約定的露天酒吧,卻發現餘峰也在場。
他笑得溫和。
“喬先生,我暑假無聊,聽楓姐帶我出來逛逛,你不介意吧?”
平時我自然不會計較。
可那天是我的生日。
趙聽楓明明答應陪我慶祝,卻把我準備的禮物——一枚手工雕刻的木戒,隨手遞給了餘峰。
我盯著餘峰手上的木戒,想起自己為它熬夜打磨的日子,心像被火燒了一樣炸開。
“趙聽楓,你到底什麼意思?”
酒吧裏人聲嘈雜,海風夾著酒氣撲鼻。
我突如其來的怒火讓她一怔。
她皺眉瞥了餘峰一眼,拉我到門外,低聲說。
“他暑假沒事,我帶他出來透透氣,你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至於什麼。
也許是最近聽多了誇餘峰貶我的話。
也許是那枚木戒刺痛了我。
我攥著她的袖子,壓著火氣問。
“那你幹嘛把我雕的戒指給他?”
趙聽楓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辯解道。
“我讓他戴著玩玩而已。”
我冷笑。
“玩玩?那你怎麼不給他買個新的?”
她說。
“你送我的東西,我還能真給他不成?”
這話勉強讓我冷靜了些。
我哼了一聲,仍不甘心,又問。
“那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好?”
她反問。
“覺得什麼?”
我說。
“覺得我不夠穩重懂事啊!”
她頓了頓,淡淡道。
“有時候是有點吵。”
我氣得瞪她一眼,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力道不大,她沒吭聲,可餘峰卻紅了臉。
看起來特別的乖巧。
他急忙擠過來,抓住趙聽楓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
“聽楓姐,你沒事吧?都怪我,惹喬先生生氣了…他要怪就怪我,別跟你發火…”
他站在中間道歉,引得酒吧裏幾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這活脫脫就是個三角戀撕逼戲碼。
我皺眉想讓他別演了,可他聲音更大。
無奈,趙聽楓隻好讓服務員帶他去一旁休息。
可餘峰死拽著她的手不放。
她無奈對我道。
“俊宇,今天就這樣吧,餘峰剛回國,還沒適應,我得先安頓他。”
於是,我好不容易盼來的生日聚會,連一杯酒都沒喝完就散了場。
3
從那以後,趙聽楓的閑暇時光不再屬於我。
她的身邊,餘峰的身影越來越頻繁。
生日風波後,我想單獨約她出去,竟要偷偷摸摸,生怕餘峰察覺。
活見鬼了,偷情的反而成了我?
我胸口憋著一團火,終於在海邊咖啡館裏忍不住對她發泄。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像在偷偷摸摸談戀愛嗎?”
趙聽楓正端著杯卡布奇諾,聞言手一抖,泡沫差點灑出來。
她白皙的臉頰染上薄紅,眼神遊移,低聲道。
“你胡說什麼…”
我盯著她,語氣認真。
“我沒胡說,按我們當初的約定,我去年就該向你求婚,可現在我見你一麵還得像做賊一樣。你說,我現在向你求婚,你會答應?”
這的確是個刺眼的現實。
趙聽楓輕歎一聲,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把我拉近,低頭沉思片刻後說。
“既然你這麼在意,我先跟家裏提提咱倆的事吧,等家裏定了,你就不用總惦記餘峰了。”
她唇角微揚,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青銅戒指遞給我,作為那天生日的補償。
我接過後一直戴著這枚戒指。
滿心期待著和她走進婚姻殿堂的那一刻。
可那一刻,終究成了泡影。
4
十月末,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大哥因意外去世了。
姑姑一家跟我疏遠,每逢長假,家裏冷清得像空殼,隻有鄰居大哥會過來陪我聊幾句。
他的離去像在我心上挖了個洞。
送別儀式那天,我獨自窩在狹窄的租屋裏。
孤寂像潮水淹沒了我,我突然特別想見趙聽楓。
於是我匆匆披上外套,直奔她住的高檔公寓。
卻撞見她摟著剛洗完澡、隻裹著毛巾的餘峰,輕輕拍著他的肩,柔聲安慰。
“沒事了,小峰…”
趙聽楓眼中滿是憐惜,語氣溫柔得像秋日暖陽,卻像刀子一樣狠狠紮進我胸口。
我愣在原地,目光移向桌邊摔碎的手工陶杯。
那是我昨晚熬夜燒製的生日禮物,如今碎得滿地狼藉,像一場無聲的嘲笑。
我心潮翻湧,又怒又痛,走上前想撿起陶杯的碎片。
趙聽楓這才注意到我,鬆開餘峰,轉身問。
“俊宇,你怎麼來了?”
我低頭撿著碎片,沒理她。
她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說。
“剛才陶杯不小心摔了,餘峰差點被燙到。”
“這個不要了,我再給你弄個新的,行嗎?”
我垂著眼,甩開她的手。
一句話沒說,轉身跑出門外。
趙聽楓追上來,在公寓樓下的噴泉旁攔住我。
她盯著我的臉,問。
“俊宇,你到底怎麼了?”
我氣得瞪著她,心裏的怒火再也壓不住。
別人的議論我可以不在乎。
但趙聽楓不行。
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都能讓我心跳失序。
可她卻像沒事人一樣站在那兒。
我忍著大吼的衝動,盯著她慌亂的眼,輕聲問。
“趙聽楓,你真的在乎我?”
她愣了一下,眼神閃爍,耳尖泛紅。
“你問這個幹嘛…”
我太渴望這個答案了,這個答案會讓我下定一些決心:
“你在乎我嗎?”
但她卻選擇逃避:
“這麼多人看著呢,俊宇,有話回去再說。”
“回去?不用了,我們現在就把話說清楚吧。”
為什麼她能那麼溫柔地安慰餘峰,卻不肯給我半句暖心的話?
心酸得像被針紮,我咬著牙,張開懷抱想擁抱她,用她的柔軟麻醉自己。
可她卻按住我的肩,語氣嚴肅。
“大庭廣眾的,別這樣,俊宇,我…”
話沒說完,餘峰的聲音插進來。
“聽楓姐!”
換好衣服的餘峰喘著氣跑過來,自然地挽住趙聽楓的手。
這場景像冷水潑在我臉上,我冷笑兩聲,脫口而出。
“是啊,我跟你得注意形象,哪像你這弟弟,剛洗完澡就跟你摟摟抱抱,也不怕別人嚼舌根…”
“喬俊宇!”
趙聽楓又驚又怒地打斷我,周圍幾個路人因我的話低聲議論。
餘峰身子一晃,臉又紅了。
純情得要死
趙聽楓急了,臉色陰沉得嚇人,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別亂說了,不就是一個陶杯,我賠你就是,別扯上餘峰。”
她語氣裏帶著警告,捏得我手腕發疼。
可我心裏的痛更深,看著她護著餘峰的樣子,我擠出一個笑。
“是我亂說,還是你們心虛?我親眼看到,他——”
啪!
一聲脆響截斷我的話。
趙聽楓冷聲道。
“喬俊宇,你沒完沒了嗎?”
5
我呆住了。
臉頰上傳來的灼痛讓我大腦一片空白。
我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小打小鬧是難免的。
但她為了別人對我揚手,問題的性質就變了。
餘峰眼中掠過一抹得逞的光,低聲喚了句。
“聽楓姐…別這樣。”
他裝出一副好人樣,向我施舍善意。
趙聽楓看向他,眼神溫柔,接著拉著他的衣袖,牽著他回去,就仿佛在說,我不值得他的憐憫。
我怔怔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淚水才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從那天起,同學群裏謠言四起。
都說我被趙聽楓徹底拋棄,再無翻身之日。
趙氏集團那邊也沒再提及訂婚的打算。
我心如寒灰,打開手機,刪掉了那張我們大學時在操場拍的合影。
隨後發了條短信給她,宣告我們從此一刀兩斷。
接著,我收拾行囊,離開老家,來到濱海這座海霧繚繞的小城。
幾年未曾踏足老家。
直到今日偶遇姑姑,那些往事才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但我就像個矗立岸邊的礁石,紋絲不動。
沒什麼意義。
姑姑沉默片刻,審視著我的神色,笑著說。
“俊宇,你還在怨趙聽楓吧?那件事我也有耳聞,不過是年輕氣盛拌了幾句嘴,如今該釋懷了吧?”
我微微一笑。
“早就不在意了。”
那個曾與我形影不離的趙聽楓,在我離開後的第二年,便與餘峰訂了婚。
而我,如今有了妻子和兒子。
我們早已是陌路之人。
見我神情淡然,姑姑點頭道。
“看開就好。”
她頓了頓,又說。
“其實趙聽楓心裏還裝著你,她跟餘峰訂婚那天親口說,隻要你回去找她,她願與你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