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暑假，爸媽帶著我和弟弟，去往鄉下外婆家度假。

進村前，我敏銳地觀察到，

莊稼地裏，站滿了稻草人。

它們有著人類的肌膚，穿著人類的衣服。

就連外表，都和正常人一模一樣。

盡管外婆解釋，說這是為了驅散鳥類，特意製作的模樣。

我卻還是十分恐懼，不敢靠近。

後來，弟弟失蹤了。

爸媽翻遍了村莊，都沒有找到。

最後，在莊稼地裏，發現了一個新的稻草人。

它表情靈動，身材矮小。

穿著和弟弟一模一樣的衣服。

長著和弟弟一模一樣的臉。

.

晚飯後，弟弟和隔壁的小孩出去玩。

一直到晚上九點，都沒有回來。

爸爸媽媽意識到不對勁，讓我去隔壁看看。

一問才得知，小孩在六點的時候，就已經回家了。

也就是說，弟弟消失了三個小時。

爸爸媽媽和外婆臉色頓時一變。

他們看了我一眼，提防著什麼似的。

走到屋外說起了悄悄話。

我豎起耳朵，也隻聽清了幾個詞語。

「日子快到了…」

「確保安全…」

「把她放家裏…」

沒等聽清楚。

媽媽推門而入。

「婉婷，你留下來看家。」

「我們去找你的弟弟，一會就回來。」

我撇了眼窗外。

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而家裏僅有的三個手電筒，全都被他們拿走了。

我懇求道。

「媽，我怕黑，不敢一個人待在家。」

媽媽重重推了我一把，聲音染上怒氣。

「讓你留下來，就乖乖待著！別給臉不要臉！」

我捂著泛疼的胸口，愣在原地。

沒想明白，她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與此同時，爸爸不耐煩的催促。

「孫麗，快一點！我們要在十二點之前回來！」

「不然的話......」

他頓了頓，沒接著說。

媽媽臉色變得煞白，拿起牆角的鋤頭，快步出了門。

我趴在窗戶上，看著三束手電筒的光芒漸行漸遠。

直至，被黑暗淹沒。

我害怕的縮進被窩，思索起幾人剛才的對話。

什麼日子？

為什麼十二點之前必須回來？

2.

就在前天，我和弟弟剛放暑假。

立馬被爸媽帶到了鄉下的外婆家。

村莊十分偏僻。

土地坑坑窪窪，連個路燈都沒有。

更要命的是。

村口的莊稼地裏，插滿了稻草人。

和一般的不同。

這裏的稻草人，有著肉色的肌膚。

穿著人類的衣服。

就連臉，也好像真的似的，長滿了細膩的絨毛。

抬手一摸，手感竟和真人別無二致。

我被嚇得嚎啕大哭，跑回了家。

和爸爸媽媽說了這一幕。

外婆哈哈大笑。

解釋說，這些稻草人，是村民們特意製作而成。

一般的品種已經騙不到鳥類了。

隻有這種，像人類的，才能成功驅趕那些吃莊稼的壞鳥。

......…

聽完解釋，我還是很害怕。

進外婆家後，再也沒出過門。

反之，弟弟玩的很開心。

跟四周的小夥伴打成了一片。

每天從村頭瘋到村尾。

這裏什麼都好，山清水秀。

唯獨有一個奇怪的規定。

那就是，深夜十二點之前，必須回家。

弟弟沒放在心裏。

於是，在今夜，他失蹤了。

因為，在二十三點五十的時候。

爸爸媽媽和外婆，風塵仆仆的回到了家。

他們神色倉惶，大口喘氣，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可惜的是，我在他們身邊，沒有看到弟弟的身影。

3.

「媽媽，弟弟呢？」

我試探的詢問。

幾人頓時瞪大眼睛。

「不該問的別問！」

爸爸脫下外套，在手電筒光的照射下，能清晰地看見上麵多了一些細碎的稻草。

「啊！」

媽媽也看到了，她捂著臉，尖叫出聲：「李忠全，你身上有東西！」

爸爸掃了一眼，神色瞬間一變。

哆嗦著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外套。

火焰熊熊燃燒，黑色的煙霧布滿了整個房間。

我被熏得連連咳嗽。

「爸爸......可不可以開一下窗戶？」

「不行！」

三人異口同聲。

「深夜十二點後，不能出門，不能開窗戶，也不能說話。」

外婆蒼老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溝壑橫生，甚為猙獰。

我連忙把被子蓋在了臉上，隻露出一雙眼睛。

「......」

媽媽掃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推了推爸爸和外婆，示意已經十二點了。

幾人躡手躡腳的上炕，背對著我，陷入沉默。

村莊靜悄悄的，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卻聽不見一點蛙叫和蟬鳴。

我失眠了好幾個小時，臨近四點的時候，才有了一絲困意。

4.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屋外的吵架聲驚醒。

揉著眼睛，走到窗戶旁，發現村民們都圍在家門口。

爸爸正和隔壁小孩的家長對罵。

二人臉頰通紅，口水紛飛。

「你孩子回家了，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

「現在好了，孫小虎失蹤，不知死活！」

孫小虎是我弟弟的名字。

鄰居大叔又氣又笑。

「你半夜九點才想起來找孩子，現在又來怪我？這鍋我可不背！」

「怪你！都怪你！我們家就生出了這麼一個兒子！全被你給毀了！」

爸爸目眥欲裂，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嚨。

那人立馬翻起了白眼，渾身抽抽。

周圍的人看不下去，紛紛上前阻攔。

「李大哥，這事確實不能怪他呀。」

「誰能料到小虎沒回家，去別的地方玩了？」

爸爸瞪大眼睛，直喘粗氣。

「你，你們......」

他剛要爆發。

一名老嫗突然拄著拐杖，走出人群。

「我昨晚曾看到小虎，被一個小孩牽著，往村口莊稼地跑。」

「距離有些遠，我喊了一聲，讓他快點回家。」

「他卻不理我，停都沒停。」

「我本想找你說這件事。」

「後來忙活做飯，把這一茬給忘了，現在才想起來。」

媽媽大喜，急忙捏住老嫗的胳膊。

「誰家小孩？你認識嗎？」

老太太呲牙咧嘴的抽回胳膊。

「看不清楚，太黑了，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過，看起來和孫婉婷差不多大。」

聞言，大家紛紛低頭看我。

還好爸爸幫我作證。

「她一直待在房間裏，從來沒出過門。」

「不可能是她。」

媽媽也表示認同。

「是呀，大媽，你是不是看錯了？」

外婆卻拿出一根燒火棍，向著莊稼地走去。

「不管怎麼說，先去找一找吧。」

5.

我本來不想去。

卻被村民們強拉硬拽。

「你這小孩，弟弟都失蹤了，還縮在家裏幹嘛？」

我：「我害怕那些稻草人......」

「怕甚麼！都是假的......」

我被拉到了莊稼地。

白天的時候，看得更為直觀。

密密麻麻的玉米秸稈迎風飛舞。

在這其中，隱藏著大量稻草人。

它們五官栩栩如生，肌膚白裏透粉，嘴唇鮮紅，猶如抹了豬血一般......

隻看一眼，我就手腳冰涼，牙齒打顫。

「大家分開尋找，一隊去西邊，一隊去東邊。」

「孫家小女，你在原地等候。」

「如果哪邊出了變故，你就去另一個隊伍求救。」

村民們三五成群的分開。

我孤零零的佇立在原地。

被無邊無際的稻草人注視著。

不，準確來說，它們並沒有眼球。

那裏是一個又一個，淒慘悲戚的黑洞。

我卻明顯感覺到，無數瘮人的視線。

突然，一股熱風吹過。

稻草碰撞，發出詭異的笑聲。

「嘁嘁嘁......」

「嘁嘁嘁......」

「媽媽！我害怕！」

我嚎啕大哭，趔趄著，衝爸媽離開的方向跑去。

可不知為何，往常幾分鐘就能走完的路，這次足足跑了十五分。

到後來，雙腿就像灌了鉛，任憑如何用力，都再也抬不動了。

道路依舊無望無際。

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絕望時，耳邊多了一道聲音。

「姐姐，姐姐，我在這裏......」

我鬼使神差的看向右邊。

竟然發現，稻草人群中，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難道......

我大腦空白，不受控製的走了過去。

扒開層層稻草，露出了那東西的真容。

是弟弟。

不，那是一個稻草人。

它長著和弟弟一模一樣的臉。

穿著和弟弟一模一樣的衣服。

表情幽怨，聲音狠毒。

「姐姐，我好痛苦。」

「我被木樁穿透了腳心和天靈蓋，釘在了莊稼地裏。」

「好疼，好疼，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的血......」

說到最後，它聲音變得粗獷咆哮，眼睛耳朵鼻子嘩嘩流血，浸滿了整張臉，萬分猙獰。

身上的皮膚，也像是化了的雪糕，滴答滴答流了一地，把四周的草地染成了肉色。

「姐姐，你為什麼不說話？」

「是不心疼弟弟嗎？」

「從小到大，你一直都讓著我，有好東西，全給了我。」

「這次，你把生存的名額，也留給我，好不好？」

它大張著嘴，露出滿口尖牙！

6.

「啊！」

我後退數步，胡亂的揮手。

耳邊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

一張溫暖的手掌，覆在了我的額頭上。

「好燙！她發燒了！」

「快點給她吃退燒藥！明天就是稻草節了，千萬不能有任何事！」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什，什麼節？」

人們立馬噤聲，閉口不談。

「讓你在原地待著，瞎跑啥！」

「現在發燒了，滿意了吧！」

爸爸瞪著眼睛，抬起手掌，似乎想扇我。

卻被媽媽攔下。

媽媽笑著蹲下身，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麼。

我如實告知。

在場的人臉色一變。

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找到了弟弟模樣的稻草人。

此時，它一動不動，仿佛真的是個稻草人。

媽媽和外婆癱軟在地，嚎啕大哭。

村民們表情驚恐。

「......為什麼他會成為目標？！」

「不應該啊......哪裏出現了變故？」

「別管了！等明天結束，我們又能發一筆橫財！」

「比起錢，一條命而已......沒了就沒了......」

「那是我兒子！」

爸爸咆哮一聲。

掄起拳頭，重重砸在了說話人的臉上。

那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跌倒在地。

爸爸緊隨其後，騎在他身上，不要命的毆打起來。

村民們急忙上前勸架。

爸爸卻像一頭發瘋的牛犢，死活拉不動。

很快，那人被打得慘叫連連，鼻青臉腫，滿嘴鮮血。

最後還是一個大叔，偷偷繞後，用板磚把爸爸砸暈了過去，這件事才此作罷。

7.

媽媽和外婆留在了莊稼地裏。

爸爸被送去診所。

我被婦女們抱回了家，喂了一片退燒藥，灌了半瓶溫開水。

她們本想留下來看守我。

卻在我再三的發誓，自己絕對不會離開家門半步後。

放心的各自回家忙活家務去了。

畢竟我來這裏之後，就再也沒出過門。

她們覺得我是個「乖孩子」。

婦女們離開後，我心裏勾勒起小九九。

直覺告訴我，這個村莊有古怪。

那群稻草人，絕對不正常。

如果是真的稻草人，爸爸反應不可能這麼大。

那麼隻有一個解釋。

弟弟，被神秘力量製作成了稻草人。

想到這裏，我打了個哆嗦，抹了把眼淚。

雖然很害怕。

但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弟弟無辜死亡。

我要找出凶手，給弟弟複仇！

8.

我在隔壁找到了弟弟的小夥伴。

看到我的臉，小男孩瞳孔一縮。

「你不要過來！」

我立馬擺手，說自己是好人，不會傷害他。

他抽抽噎噎搖頭。

「你，明明是你。」

我很疑惑，問他在說什麼。

「是你，是你！」

「是你把孫小虎接走了！」

「那天，你穿著紅色的連衣裙，笑得一臉詭異，來到我家門口，呼喚孫小虎回家。」

「他跟我告別之後，被你拉著跑走了！」

「你是殺人凶手！你把他變成了稻草人！」

「你走，你走啊！離開我家！」

小男孩拿起角落的鋤頭，胡亂揮舞。

我怕被誤傷，連忙退了出去。

此時，媽媽和外婆剛好回來。

遠遠的聽到了她們交流聲。

我三步並兩步衝回了家。

進屋看到我，媽媽表情十分凝重。

「婉婷，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擅自出家門。」

9.

傍晚。

爸爸被村民們攙扶著回到了家。

他表情悲傷，眼眶通紅。

弟弟去世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我內心十分複雜。

原來他們那樣愛弟弟。

如果死的是我，他們會不會有一絲悲傷？

爸爸灌了一口啤酒，睨了我一眼。

「孫婉婷，乖乖待在家裏！」

我嚇了一個激靈，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媽媽把我扶起，語氣頗有嗔怪。

「婉婷很聽話，一直都沒出去，你別嚇到她。」

「哼......」

爸爸冷哼一聲，又灌了口啤酒，嘟嘟囔囔道。

「別跟我裝大尾巴狼，整的好像你多愛她一樣。」

「如果愛她，又怎麼會......」

「夠了！」

外婆跺了跺腳，厲聲嗬斥。

意識到失態，爸爸扭過了頭，不再言語。

我囁嚅著嘴唇，想問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但我知道，他們不可能會告訴我。

看來，如果想弄明白，我得在十二點之後，去莊稼地一趟......

與其原地懵懂，不如主動調查。

10.

深夜，萬籟俱寂。

時針指向十二後，爸媽外婆齊齊噤聲，躺在炕上，陷入沉默。

我靜靜的等了一會，聽到他們呼吸聲變得緩慢均勻後。

躡手躡腳的下地，穿上鞋，推開了家門。

「呼～～」

一股寒風撲麵而來。

我打了個哆嗦，抱緊了肩膀。

奇怪，怎麼這麼冷？

但無暇顧及其它。

我將門輕輕關上，大步一邁，衝向莊稼地。

天空漆黑如墨，沒有一顆星星。

月亮也躲在了雲層之後。

好在我帶走了一個手電筒。

借助微弱的光芒，來到了記憶中的位置。

奇怪的是，弟弟不見了。

原地隻剩下一個大坑。

我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小聲呼喊。

「弟弟，弟弟......」

「在這裏～」

遠處響起一道空靈的聲音。

我一路小跑。

卻發現，那是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女性稻草人。

它正嘴唇翁動，發出弟弟的語調。

「姐姐，我在這裏呀～」

遠處，又響起一道聲音。

不等我前往。

四周嘰嘰喳喳，成群結片，響起無數弟弟的聲。

「快過來，快過來～」

「來我這裏～我才是弟弟～」

我冷汗直流，悄悄後退。

突然，一張冰冷的大手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嚇了一跳，連忙回頭。

發現那些稻草人，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邊。

其中一個獰笑著，舉起一把鏽跡斑斑的剪刀。

「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留在這裏，成為我們的一員吧！」

說完，它重重的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