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特別愛節儉。
把別人的剩菜屯在宿舍當夜宵,撿別人用過的洗臉巾當護墊。
我勸她不要因小失大,引發疾病。
她卻說我不知人間疾苦,把我的個人信息公布在網上,引導一個未成年來開盒我。
在鋪天蓋地的謾罵中,我選擇了輕生。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勸說室友的這一天。
這一次,我要讓她自食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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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周芳自稱自己是農民的孩子,堅信節儉至上。
為了節儉,把餿米飯攤在陽台晾曬,美其名曰「古法釀製甜米酒」;撿別人用過的洗臉巾當護墊;天天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吃自己攢下來的剩飯,酸臭的味道混著上麵飄著的一層白色葷油讓我看得十分反胃。
周芳自己也被惡心的臉色發紫,但為了麵子,還是裝作很愛吃的樣子,一口接著一口往嘴巴裏送。
搞得宿舍惡臭無比,她自己身上也出現了頭暈惡心的症狀。
我拚命阻攔,勸她不要因小失大,引發身體疾病就不好了。
她卻說我不知人間疾苦,把我的個人信息公布在網上,引導別人來網暴。
看著父母因為無數騷擾電話一夜白頭,自己的照片被惡意傳播,我頂不住壓力,在鋪天蓋地的謾罵裏選擇了輕生。
我死的那天,周芳正在直播吃剛撿回來的麻辣燙。
「林月總說我撿剩飯不衛生。」她舀起飄著紅油的湯底,「可是貧困生哪配講尊嚴呀?」
我攥著抗抑鬱藥衝出寢室時,十五樓的風灌進裙擺。
墜落途中,我看到周芳正掀開我的衣櫃,把我的香奈兒口紅一支支塞進她自製的貼著「愛心捐贈」的紙箱。
我死後,靈魂飄蕩在半空,周芳對著我的屍體得意大笑:「你不是很了不起嗎?多管閑事,真該死。」
於是,重活一世,再次麵對周芳往自己床底下的洗腳盆裏倒在食堂裏搜羅的剩飯剩菜時,我認同地點了點頭:
「周芳,你真是太節儉了,但我覺得這些你自己也吃不了,不如把菜盒飯分開放,再買點便宜的塑料飯盒。出去擺攤賣盒飯,還能增加一筆收入。」
周芳倒騰飯菜的手突然頓了頓,眼珠子在眼眶裏滴溜亂轉。
我看她活心,趕忙補了一句:「勤儉節約本就是好事,為了表示支持,買飯盒的事包在我身上。」
周芳聽了這話,直接換了一張笑臉出來:「哎呦,林月,我早就看出來你這個人最心善了。」
「我們農民家的孩子是過苦日子過出來的,一分錢都恨不得掰兩瓣花。節儉是積功德的事情,你們城裏人太浪費,罪孽深重,這錢就算你給自己積德了哈。」
眼看她滿是油漬的手拍打在我的白襯衫上,我一邊強忍著惡心,一邊用手機在橙色軟件下單了三塊九毛九,五百個的劣質飯盒。
於是,周芳對著整個宿舍宣布,從明天開始出去擺攤。
寢室所有人望著她盆裏那坨分不清食材的剩菜皺了皺眉,但都領略過她道德綁架的本事,不約而同地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2.
為了節儉,她的飯盒攤也十分簡陋。
一塊從垃圾桶裏撿來的快遞盒,展開後用馬克筆寫上:盒飯,8 元一份。
又用塑料桶分別盛裝好飯菜,便開始叫賣。
「快來看看啊,新鮮美味的盒飯!」
「三菜一飯,物美價廉!」
大部分人都覺得周芳瘋了,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她,有的還偷偷用手機錄下她叫賣的樣子發在校園網上。
很快周芳便在學生圈裏小火了一把。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去買她那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水桶裏裝的飯菜嗎?」
「別說食品許可證了,我看她連自己的健康證都辦不下來。」
「看見她盛飯的勺子了嗎?和食堂大媽前兩天丟的那個好像啊。」
周芳陰沉著臉,坐在自己的位置刷著那些對自己的惡評,我甚至能聽見她把牙齒咬得嘎吱響。
她把手機摔在桌上,砰的一聲。
惡狠狠地瞪著我:「都怪你,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不但沒掙到錢,還讓我出盡洋相!」
這點惡評就受不了了?這還隻是自己學校的同學,上輩子我遭受的可是全國各地不知真相人的惡語相向。
這輩子,我也要讓你嘗嘗那種滋味。
我裝作關心她的樣子,趕忙安撫她:「這些人都是好日子過慣了,哪裏知道你這些飯菜的好處?你得好好地給他們講講,就像那些網紅店一樣,你得會營銷,才能掙錢。」
周芳頓了頓,開始拿起手機劈裏啪啦地打字。
我登上小號,默默刷著她的回複。
不禁感慨,哪怕重活一世,還是覺得周芳是個極品中的極品。
她在校園網上公開發了一張自己攤位的照片並配文:吃積福飯,做功德人。
3.
這張照片很快就火遍全網,不過是黑火。
無數搞笑博主來找周芳合拍,代價是一人買她十份盒飯。
正常人看到那坨東西,不會想到要往自己嘴巴裏送。
直到這天,來了一個奇葩博主——杜萌萌。
這張臉讓我看到就恨得牙根癢癢。
隻要能蹭的熱度,她都去蹭,不論是非黑白,隻要能火,毫無底線。
周芳為了逼死我,眼都不眨給了她三千塊,杜萌萌連夜剪輯了十個視頻黑我,每個視頻都有我和我家人的正臉清晰照片。
所以,我的死如果周芳是主犯,杜萌萌就是從犯!
杜萌萌一身白裙,表情故作呆萌地站在攤位前麵,舉著手機笑著說:「小美女,你家最近很火啊,能給我來一份盒飯嗎?」
周芳一向把自己的邋遢看作勤儉的美德,對穿著打扮好看的女孩有很大敵意,毫無疑問杜萌萌的穿搭成功撞到了她的槍口上。
「八塊,先掃碼。」
冷漠的語氣讓杜萌萌失去了表情管理,不耐煩地掃碼之後為了視頻效果問東問西。
「這個是什麼菜呀?」
「這個辣不辣?」
「你這個攤位幹多久了?」
「我不吃蔥,有沒有不加蔥的呀?」
啪的一下,她把盛菜的勺子重重地摔在菜裏,菜湯四濺,那條白裙上沾染了不少贓物。
「啊———!」
「你狗叫什麼?八塊一份的盒飯,還想讓我頂著笑臉伺候你這種資本家?」
「愛吃不吃,不吃就滾!錢我是不可能退的,趕緊走!」
杜萌萌被她氣得說不出話,拿起那份盒飯便轉身離開。
「你給我記著!我要上網曝光你!」
到了晚上,我躲在被子裏偷偷看著杜萌萌的直播。
「最近很火的八元盒飯我已經買到了,狠狠避雷。」
「攤主不但態度不好,食材看起來也很不新鮮。」
我看著底下的評論,都是在誇杜萌萌真性情,還給她起了一個「打假美女」的頭銜。
我在評論裏引導風向。
「拜托,你都沒吃怎麼能證明食材不好?」
互聯網就是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地方,我的評論一出現,很多人就跟風評論:「攤主脾氣不好,不代表東西不好吧?」
「對啊對啊,誰被問來問去都會煩吧。」
「這些人就是靠小攤掙錢,又要砸小攤的飯碗,真可惡。」
眼看跟風的人越來越多,我趕忙加一把火:「不如你現在就吃吃看,這樣才有公信力。」
「對啊,怎麼說都要吃一口吧,不然就是栽贓。」
杜萌萌看著那散發著酸味的盒飯,又看了看直播間瘋狂上漲的人數,一狠心,真的打開吃了起來。
第一口,杜萌萌麵色難看;
第二口,杜萌萌被難吃出眼淚;
還沒到第三口,杜萌萌便跑出鏡頭外,隨後傳來嘔吐的聲音。
4.
「周芳,網上有人實名舉報你食品質量不合格,你快看看吧。」
第二天一大早,室友就把杜萌萌今早最新的視頻發給周芳,周芳揉了揉眼睛發現大事不妙馬上就慌了神。
「這......怎麼會這樣?」
「我去網上搜過,擺攤好像不需要這些手續啊......」
還沒等她緩過神,就被站在門口的導員叫了出去。
看樣子,她要攤上大麻煩了。
我一邊繼續用小號煽動杜萌萌評論區裏的粉絲,要求嚴查;
一邊寫了一封匿名舉報信投遞到校長信箱,要求嚴格處理周芳。
半天過去,周芳滿臉失神地回到寢室。
「周芳,你沒事吧?」
我給她端了杯水,恨不得現在就知道她的處理結果。
「開除學籍,留校查看。」
這幾個字,似乎耗盡了她所有力氣,蜷著雙腿痛哭起來。
原來你也會害怕嗎?這種人生都要被毀掉的感覺,你也該嘗嘗了。
上輩子,我也隻是這樣的無助。
那張被蓋有合格二字的保研申請被學校收回,並永久撤銷我的保研資格。
那是我無數個日夜點燈熬油的成果。
為了一道高數題我可以演算三四張草稿紙,隻為一個正確的思路;
為了一段正確的英語發音,我可以翻來覆去地聽牛津原版磁帶......
可是我這一切的努力,都被周芳的一張顛倒黑白的嘴給毀了。
輿論發酵得很快,周芳的信息也很快被人扒了出來。
原來她根本就不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所以才如此節儉。
正相反,她是一個煤老板的私生女,隻是父親給她們母女買斷的錢財早就被她母親揮霍一空。
她自幼就被她母親用殘羹冷炙養大,每日忍受著她的咒罵。
所以她的性格才會變得如此扭曲。
可這一切都不是她害死我的理由!
我何其無辜?我的父母又何罪之有?
我看著周芳每日躲在寢室裏不出門,蒙著被子,精神恍惚。
那天,我聽見她在廁所偷偷地給她媽媽打電話。
「老太婆,給我轉一千塊,我急用!」
「你跟我叫喚什麼?還不是因為你沒能耐留不住男人,我們現在才窮成這樣!」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攤上你這樣的媽。」
電話另一頭說了什麼我聽不清,但我知道周芳也被她媽氣得半死。
聽著她無能狂怒地吼叫,我甚是暢快!
夜半,我正在睡夢中,突然被人晃醒,一睜眼便是周芳那張瘦脫像的臉。
「林月,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真的沒辦法了,我走到哪裏,哪裏都有人偷拍我,網上所有人都在罵我。」
「你辦法多,救救我,好不好?」
「周芳,我覺得事情還是得從源頭解決,若是杜萌萌出來給你正名,那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嗎?」
「對啊,都是那個賤人害我到這個地步!隻要她站出來,一切都沒事了。」
我看她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床鋪,打開了杜萌萌的私信界麵。
我冷笑一聲,看著她走向更深的深淵。
上輩子,我也如此無助地找過杜萌萌,試圖曉之以情讓她聽我解釋,把那些汙蔑我的視頻下架。
可她反而錄下我求她的醜態,說我是鱷魚的眼淚,把視頻放在網上供人取樂。
像這種心如蛇蠍的人,離得越近,越容易受傷。
老天爺既然給了我重生的機會,就要讓你們鷸蚌相爭,全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