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帝樓妄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收我為徒教我修仙。

卻又說我的妖骨導致我仙緣淺淡，又強行剔除我的妖骨給妹妹煉防身法器。

“阿瑤凡人之軀，需有法器防身，你一個妖不需要。”

為了妹妹順利成為神女，借我之手屠城承擔因果，大戰重傷我隻餘三魄。

感念魔君費勁心力的重造肉身之恩答應他的求娶。

卻在大婚前日得知二人算計，要在大婚時讓我天雷加身身死道消泯滅於世，助妹妹順利飛升。

師父隻說眾生平等卻不道神隻會高高在上。

我踩著他們施舍的善意一步步走進深淵，妹妹卻踏著我的屍骨飛升成神。

1

風雨交加，天雷即將降臨的前夕。

樓妄和巫遊同時回頭的瞬間，我使出移形換影回到寢殿。

心口的疼痛翻江倒海。

我疼得彎下腰，嘔出一口鮮血。

沒過多久樓妄好似察覺到什麼端著藥進來。

他伸手探我的額溫：“怎麼突然就病了，是不是著涼了？”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心疼，讓我分不清真假。

掌心的溫度一寸寸撫過我的臉頰。

我忍不住貪戀地蹭了蹭。

下一秒，他往我嘴裏灌了一瓶束魂湯。

苦澀的味道在唇齒蔓延，我吐了滿地。

樓妄笑裏藏刀：“流夏，這藥雖然苦，可它能讓你忘記所有痛苦。”

“這樣不好嗎？”

我瞪著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想要從他無懈可擊的臉上找出一絲愧疚的痕跡。

卻隻看到冷漠疏離。

“樓妄，我認識你幾萬年了。”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光明磊落的神仙。”

“沒想到你也會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我。”

樓妄語氣陡然狠厲：“是你先騙我！”

記憶回溯到五百年前。

是我第一次遇見樓妄的時候。

彼時，他被魔界圍困，身負重傷是我救了他。

他躺在草叢中奄奄一息，我別無他法隻能拿出丹藥給他喂下。

樓妄醒來後，提出要教我修仙。

我以為他會跟師父一樣對我好。

卻沒想到他也有自己的算計。

我將他帶回家，連同巫遊一起。

他們見到纖瑤的時候很驚訝。

畢竟纖瑤是普通人。

而我確實個妖。

纖瑤見到他們也很意外。

三人麵麵相覷，氣氛有些尷尬。

我貼心地打破沉默：“纖瑤，這是我朋友樓妄。”

“這位是巫遊。”

纖瑤露出疏離而禮貌的笑容：“兩位遠道而來，不如留下小住幾日？”

巫遊有些詫異：“你不是妖嗎？為什麼會跟凡人住在一起？”

我沒回答他的話，去買菜，留下空間讓他們三個相處。

隻是我沒想到，我一走，結界就被破壞了。

巫遊不知所蹤。

我在叢林深處發現了纖瑤的手帕。

它被妖獸檮杌叼在嘴裏，上麵還沾著血漬。

手帕的材質是上好的天靈地寶所製，上麵繡著纖瑤的名字。

因此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2

我跟著血跡來到內堂。

隻看到一隻趴在供台上的上古妖獸檮杌，嘴裏叼著纖瑤的手帕。

我心中一緊。

難不成，纖瑤已經遭遇了不測？

一股怒火自心底升騰而起。

“檮杌，還我妹妹命來！”

我化做原型，衝上去跟檮杌撕咬在一起。

無論它如何撕咬，我都不在意。

血肉翻滾，劇痛無比。

可我全然不在意。

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讓檮杌死。

突然，房門開了。

“姐姐，你沒事吧？”

纖瑤的聲音傳來。

我鬆口氣，看來她安然無恙。

可她人呢？

“流夏，別動。”

縛仙索將我捆在地上。

身後是樓妄淡漠的臉。

原來，是纖瑤故意將檮杌引誘至此處，而樓妄用縛仙索困住我。

纖瑤一臉歉意：“姐姐，都怪我一時情急，忘了你也是妖。”

“樓妄你千萬別怪姐姐。”

樓妄漆黑的眸子透出失望的神色：“流夏，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做什麼？”

“為了一個檮杌，值得你拚盡全力，甚至不顧自己的性命？”

我被樓妄吼得有些蒙。

化做人形：“師父......”

樓妄沉默片刻：“流夏，你的仙緣很薄。”

“留在你體內的妖骨隻會阻礙你的修行。”

“今日，為師就幫你剔除妖骨。”

剔骨之痛遠勝於淩遲。

骨頭一寸寸斷裂，重塑。

我痛得幾乎昏厥過去。

然而，我還是強撐著抬頭，想要看清樓妄臉上的表情。

是厭惡、嫌棄、鄙夷、還是心痛？

可惜，他的表情太過淡漠，我根本讀不懂他在想什麼。

“為什麼？”

樓妄一臉失望：“流夏，纖瑤體弱，需要一把劍防身。”

“而你的妖骨很合適。”

是啊，她是有仙緣的人。

而我隻是妖，生來卑劣不堪。

樓妄的指尖發出白光。

一寸寸剜入我的骨肉之中。

3

我蜷曲著身子躺在床上，疼得發抖。

屋內燃著炭火，我卻冷得發抖。

以前我不明白，樓妄為什麼願意教我修仙。

我以為，他是相信我的本性，不介意我的出身。

現在想想，我錯了。

他根本不在乎我。

他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他想要的隻是我的妖骨。

巫遊呢？

他曾經說要永遠留在我身邊，現在我才明白，他想要看著我灰飛煙滅！

嗬。

可笑至極。

樓妄離開後，纖瑤推門而入。

她手裏多了一把劍。

那是我的妖骨鑄成的劍。

纖瑤得意地勾起嘴角：“姐姐放心，我會好好使用你的劍。”

“它是你用妖骨煉成的，一定能所向披靡。”

她步步逼近，直到床邊才停下。

劍鋒挑起我的下頜，逼迫我直視她。

她明明笑得那麼美，眼裏卻那麼惡毒。

“姐姐，沒想到吧，你也會有今天。”

“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會放出檮杌吧？”

我震驚地看著她：“所以，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她毫不掩飾：“當然。”

“隻有這樣，樓妄哥哥才會親眼看到你失控的樣子。”

“他才會親手取走你的妖骨。”

“我才能得到這把神器。”

我氣得渾身發抖，嘔出一口鮮血：“為什麼？”

纖瑤抬手抹去我唇邊的血漬：“姐姐，你我本是一體，你卻處處比我優秀。”

“憑什麼？”

“我不服。”

“我要殺盡天下妖，早日成仙。”

我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纖瑤，你好大的膽子！”

纖瑤抬手掐著我的臉：“我有什麼不敢的？”

“你知道我放出檮杌又怎麼樣？”

“有證據嗎？”

“就算有證據又怎麼樣？樓妄哥哥信你嗎？”

句句誅心。

字字錐心。

我竟然不知道怎麼反駁她。

這一切太可怕了。

我最信任的兩個人。

一個想看著我灰飛煙滅。

一個想殺盡天下妖。

纖瑤抬起我的下巴：“流夏，不要妄圖改變命運。”

“既然生來是妖，就要做好被神屠戮的準備。”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猩紅，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忽然想起師父的話。

他說妖和神天生對立。

雙方隻能存活一方。

那時我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直到我遇見樓妄和纖瑤。

兩個極端的人，兩種對立的立場。

我始終不肯相信師父的話。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師父是對的。

4

其實，我一直瞞著他們一個秘密。

在人間遊曆的那幾年，我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小妖。

並將他們安置在後山。

妖族內部經常發生混戰。

許多弱小的妖為了自保，不得不背井離鄉。

這些小妖大多修為低下，沒有自保的能力。

因此大多數妖族並不歡迎他們。

我擔心樓妄發現後山的妖。

因此，我厚著臉皮求纖瑤：“纖瑤，隻要你肯放過他們，我可以把我的內丹給你。”

纖瑤笑得格外猖狂：“姐姐，你何必求我呢？”

“那些妖早就被你自己親手殺死了。”

什麼？

我震驚地看著她。

記憶不受控製地湧入腦海。

有什麼碎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一股撕扯的力量在拉扯我的靈魂。

我疼得捂緊腦袋，滾落到地上。

我想不起來。

什麼都想不起來。

纖瑤背著光站在門口：“姐姐，這是樓妄哥哥給你的療愈骨傷之藥。”

“你每天堅持服用，可以減輕剔骨之痛。”

“隻是，你要記住，不許離開寢殿半步。”

“否則，你會死。”

記憶再次湧來。

纖瑤的臉變得格外猙獰。

她仍舊笑著：“流夏，你還記得你屠城的事嗎？”

“哈哈哈，你當時被魔族圍困，神界眾人以為你有通敵之嫌。”

“因此汙蔑你是妖孽。”

“可你明明什麼都沒做。”

“那座城就是你和我居住的後山啊！”

我渾身一震。

這段記憶被封鎖了太久。

久到我的大腦已經自動忽略了這件事。

可現在回想起來。

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當初，魔族大軍突然圍困了後山腳下的城池。

天界眾人以為我是因為跟魔尊巫遊的舊事而被圍攻。

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汙蔑我有通敵之嫌。

可我清楚，巫遊根本不會無緣無故圍困一座城。

除非，他有非圍不可的理由。

我擔心他會起兵圍剿後山的妖。

更擔心我的父母也在那座城裏。

因此，我想下界查看情況。

可沒等我開口，樓妄就下令攻擊。

他不容置疑的態度讓我心生惶恐。

難道他真的要殺死後山的妖？

還有我的父母？

5

樓妄說：“纖瑤飛升在即，你不可惹事。”

“這樣吧，你去守護那座城池，替纖瑤護住城中百姓。”

“你本就是妖，多擔些殺孽也無妨。”

“隻是你要記得，不得傷害城中百姓。”

我攥緊雙拳，指甲深深掐著手心。

原來，他從未在意過我的生死。

隻在意纖瑤能不能順利飛升。

我望著她，一字一頓地問：“如果我死在那裏，你會傷心嗎？”

樓妄臉色一沉：“流夏，你要明白自己的立場。”

“你本就是妖，不該妄想得到神的愛。”

“更何況，你曾經差點害死纖瑤，你就該贖罪。”

嗬。

原來如此。

我以為他願意教我修仙並不在意身份的差別。

原來從心裏還是厭惡我是一直妖

他不肯，我便撒嬌耍賴。

最後，他終於答應。

但沒想到，他卻忘記了。

在他的追問下，我放棄了這個要求。

我說，我不做神仙了。

妖的命也是命。

不該被輕視。

更何況，那些小妖都是我的家人。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殺。

守城之戰異常艱難。

我以一己之力抵擋千軍萬馬。

直到身受重傷，七魄僅存三魄。

我都在期盼著天界的援兵。

可惜，他們始終沒有來。

魔尊巫遊擒住我的時候，我仍舊在期盼著援兵的到來。

巫遊說：“你打的過本尊嗎？”

我打不過。

但他沒有殺我。

因為他懂我。

他知道我想護著那些小妖。

他同意了。

因此，我跟他走了。

頭痛欲裂之際，纖瑤拿出輪回境，將當初的真相展現給我看。

原來，我在入城的時候，已經不清醒了。

怪不得我一直記不起當時的情況。

怪不得我總是忘記一些瑣碎的事情。

原來，一直是纖瑤在給我下藥。

她想讓我忘記一切，然後變成她的傀儡。

可惜，樓妄不想讓我當傀儡。

他想讓我灰飛煙滅。

這場騙局從一開始就是個死局。

隻是我一直不願意相信罷了。

6

城中，我每刺出一劍。

殺的每一個“魔族士兵”都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他們相信，隻要跟我走，就能活下去。

他們相信我，放下武器，最終卻死在我的手上。

被我用樓妄咒術的天元劍刺穿胸膛。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根本沒有魔族進攻。

我隻是在樓妄的指引下失控。

殺了那些我想保護的妖族。

我親手給了妖族希望。

又親手毀滅了他們。

屠戮了這座城。

讓這裏無一活口。

在輪回鏡裏，我仍舊沉溺在回憶中。

城池中心的一座老屋前。

一對夫妻驚恐地看著我。

那是我的養父母。

也是纖瑤的親生父母。

而我舉起手中的劍對準他們。

然後畫麵戛然而止。

“纖瑤，他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