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儀栽倒的刹那,廊下冰棱應聲碎裂。
沉璧飛撲上前接住她軟倒的身軀,顫抖的聲音才喚了一聲“小姐”,就察覺到她比冰淩還要冷的指尖。
這是......寒毒又發作了!
來不及關更多,沉璧和硯心連忙護著蕭令儀回到正院。
而跟在謝昭身後來請安的柳琳正巧看到從太師椅上緩緩滑下去的崔氏,尖聲叫道:“姑母!姑母你怎麼啦!”
“嗚嗚嗚嗚,我害怕......”謝昭也跟著大哭起來。
柳琳一手拉著謝昭,飛快跑到崔氏身邊扶住她:“姑母您瞧,她現在簡直如同瘋了一般——”
崔氏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房梁,喉間發出“嗬嗬“怪響。
太師椅上匕首寒光映出她散亂的銀絲,恍惚還是蕭令儀掐著她脖頸時眼底翻湧的血色。
下一刻,謝昭哭聲一頓,也翻著白眼昏了過去。
整個侯府一下子倒了三個主子,柳琳現在連中饋的對牌都沒有,也沒辦法主持大局,到底還是將應在禁足的謝衍叫了出來。
“侯爺!”柳琳提著裙裾撲進謝衍懷中,金絲繡的百子千孫裙擺掃過滿地狼藉,“姐姐怕是魘著了,竟對姑母下這般重的手......”
柳琳坐在崔氏床邊,一邊擦著眼睛,一邊期期艾艾的說道,“還有那正廳的太師椅......妾身無能,便是此時想做些什麼也沒法子,還得請侯爺示下。”
崔氏躺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她當時罵的痛快,但等回過神來,看看碎裂的小幾,再看看椅背上被桌腿插出來的大洞,摸摸耳邊刮出的血痕,當即嚇的心臟都要停了。
她呼哧喘了半天,忽然想起,掙紮的問道:“昭兒、昭兒......”
“母親別擔心,兒子這就去瞧瞧昭兒。”謝衍皺緊眉,抬手輕輕握一握柳琳的肩膀,“照顧好母親。”
“表哥放心。”柳琳眼尾紅紅,卻對著他彎眉一笑。
謝衍心中熨帖極了,當即應允:“這府中還是你先管著,回頭本侯與正院說一聲。”
“是,表哥,我一定為表哥管好家裏。”柳琳強忍喜悅,柔聲應道。
謝衍點點頭,又輕輕捏了下她的手。
枕溪居藥氣熏得人目眩。
謝昭在錦被中蜷成蝦子,高熱燒得兩頰緋紅:“母親......玉佩......姨娘說不能、不能給母親......”
謝衍握藥碗的手驟然收緊。
瓷勺磕在碗沿的脆響驚得少年猛然睜眼,琉璃似的眼珠裏映出父親陰沉的臉:“父、父親?”
“莫要胡思亂想。”謝衍將藥遞到謝昭唇邊,看這他蒼白下來的臉色,低聲道,“記住,你姨娘才是這世上最疼你的人。”
“我知道的,父親。”謝昭帶著孺慕的看了眼謝衍,結果藥碗一飲而盡,又很快睡去。
戌時的更鼓撞碎暮色,謝衍玄色大氅掃過正院新設的鹿角柵。
“......什麼叫對上密令才能進去?”謝衍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瞎了你的狗眼,不認得本侯了麼?”
“求侯爺贖罪,這是夫人下的命令。”守門的小廝戰戰兢兢,不敢直視謝衍。
謝衍怒極:“她現在昏迷不醒,你們還——”
喘一口氣,他直接伸手推開那小廝,大踏步進了正院。
但誰知道,院子是進了,屋子又是一道坎。
“日月昭昭——”兩個小廝猶猶豫豫,卻依舊伸出長棍阻住了他的腳步。
“讓開!”謝衍劈手奪過長棍,“本侯倒要看看,什麼十六字軍令敢攔侯府主人!”
沉璧從廊柱陰影中緩步而出,玄鐵護腕與腰間軟劍叮當作響:“山河為證,鐵甲猶存——侯爺對不上後半句,便請回吧。”
曾經熟悉的軍令忽然撞入耳朵,謝衍怔愣在原地,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晚的燭光。
茶水寫就的字跡在燭光隱射下很快蒸發不見,短短一句話,卻讓他每每記起便像是噩夢纏身:
“十萬蕭家軍的命,換你謝氏百年榮華。”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又很快搖頭甩去腦中的一切,惱羞成怒喊道:“什麼狗屁軍令!本侯要見蕭令儀!”
沉璧很是淡定:“小姐身子尚未完全恢複,侯爺有話與奴婢說也是一樣的。”
“你!”謝衍隻覺得奇恥大辱!
哪個府邸的正院,竟連自己家的主君都進不得的?
還要他有話與一個婢子說?他堂堂武安侯!
“若是不方便,那等小姐能起身了,奴婢再使人請侯爺過來?”沉璧不卑不亢,又給了個建議。
謝衍真想扭頭就走,可是他剛剛才在柳琳那裏摞下了話,又怎麼可能不視實現?
而且他......打不過沉璧。
謝衍忍氣吞聲,皺眉開口:“把府中對牌和賬冊拿來!”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謝衍真不想那賬冊在蕭令儀手中。
多待一日,他便要多擔心一日。
沉璧又行一禮:“奴婢去問問小姐。”
她麵上絲毫沒有慌張,慢步進了寢殿,迎上的便是硯心一張滿是眼淚的臉。
“哭什麼,穩重些。”沉璧輕輕斥她。
硯心捂著嘴抽泣一聲,將最後一塊火玉貼在蕭令儀心口。
床上躺著的少女青睫凝霜,唇色卻豔如喋血。
“沒事了,至多兩個時辰小姐就會醒來的。”沉璧抿緊了唇,又冷笑一聲,“小姐才剛昏迷,侯爺便迫不及待上門來要管家權......連小姐如何了都不問一聲!”
“我去和他說!”硯心惱的直接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卻被沉璧一把抓住。
沉璧歎了口氣:“我沒與他說小姐還昏迷著......這次寒毒發作格外嚴重,你顧著小姐些,我去將他打發走。”
十年侯府生活,讓兩個婢女煩透了謝衍。
但因為從前蕭令儀身體不好,又整日因為蕭家和謝昭的事情傷心,她們兩個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背著她偷偷幹點兒壞事。
現在她們小姐清醒了,她們自然對謝衍更不客氣!
沉璧出去便與謝衍說:“不知侯爺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你們夫人現在身體不好,怕是沒辦法管著中饋。”謝衍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