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午丫鬟叫醒她用午膳,也不見太子回來,周時宜決定出去走走。初來時,因為事事有所顧忌,從來沒有出過太子殿和裴雪歸的院子。乘著今天天氣晴朗,她披上那件銀色大氅,雀躍地朝太子殿的大門走去。
周時宜不識路,她一味地瞎溜達,穿過曲折的回廊,走過彎沿的花間小路,來到一個偌大的花園。雖然現在已是寒冬臘月,這園子裏卻百花怒放,碧綠成蔭,周時宜心想這定是禦花園了。
她興奮地看看這朵花,扯扯那片葉子,自娛自樂,正在興頭上,忽地看見院子的另一頭,走來一行人,其中一人最是顯眼,正是早上叫周時宜等他回來的太子承琰。
他雙手背在身後,正踱著優美的步子朝這邊走來,他的右手邊,是一個五十歲上下,麵皮白中帶著暗黃的男子,他穿著祥龍騰雲圖案的華服,應該是當今皇上。
他一臉瘦削,表情厭怠,明顯的縱欲過度。太子的左邊落後半步,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俏美人,她細小的腰肢一扭一扭,領口開的很低。
她一臉癡迷地望著太子,恨不能立刻貼上身去,像八爪魚一樣纏住他。
他們身後簇擁著大堆宮女太監,浩浩蕩蕩行進著。走到一半,皇上忽然對太子說了一句什麼,掉轉頭往回走,一大半的宮女太監也跟在他身後陸續離去。
頃刻間,隻剩下太子和那位嬌俏美人兒,還有幾個異裝打扮的丫鬟。
眼看他們就要走到跟前,周時宜連忙躲進濃密的花叢中,蹲在地上,從花葉縫裏向外看。
太子走到周時宜藏身的花叢前,嬌俏美人兒上前幾步挽住太子的手臂,在他身上蹭揉,靡軟的嬌聲道:“太子,你定要好好陪陪臣妾,人家一路上都在想著你呢!”
“你從西越國遠道而來,自有人為你妥當安置,你且好好休息!”太子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周時宜也看不見他的表情,隻看見那雙纏住太子手臂的白嫩小手十分礙眼。
原來是她就是西越國嫡公主,未來的太子妃呀,這樣的妖嬈俏佳人,太子定是十分歡喜寵愛的吧。周時宜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澀:我算什麼,他身邊的侍女麼?既然不願意和別的女人共同分享他,還有什麼理由留在他身邊?
想到要每天守在清冷的宮中望穿秋水地盼著他從別的女人床上爬起來,又施舍一般地爬上她的床,周時宜心中抽痛不已。
他已經有了太子妃,我再也不能留下了,再不走就會萬劫不複......周時宜心中悲哀地想到。
冊封太子妃的大典是在兩天後舉行的,這兩天中,太子一直很忙碌,中途偶爾會抽空回來看看周時宜,低聲安慰她:很快忙完就回來陪她。
周時宜溫柔地朝他笑笑,叫他隻管去忙,不必牽掛她。太子聽了才放心地匆匆離去,忙著近在眼前的太子妃冊封大典。
冊封大典當晚,宮人太監忙裏忙外,臉上是藏不住的笑容,因為每逢喜事,他們都會得到打賞,人人都早就盼著這次的冊封大典了,而且巴不得太子多冊封幾次太子妃。
宮內一片喜慶,到處披紅掛彩,嗩呐聲、爆竹聲、琴聲、歡笑聲不絕於耳......
太子殿的侍女丫鬟也到皇宮中忙碌去了,留下周時宜孤零零一個人呆在太子偏殿。
她用事先準備好的易容藥物仔仔細細抹在臉上、頸上、耳朵上和手臂上,貼好假喉結,又用融化的白蠟封住耳洞,然後穿上早就準備好的太監衣服,從床底下撈出包袱,背在背上。
她走出偏殿來到太子的寢殿,這裏的一桌一椅,都是那麼的熟悉,她看向那張寬大的大床,就在前天,她還和那個俊美高貴的男人相擁而眠,交頸深吻。
而今夜,那個男人會將別的女人擁在懷裏,壓在身下;而今夜,她將遠離這裏的一切,與他相隔千裏,再難相見。
周時宜搖搖頭,甩掉心中的惆悵,緊了緊肩上的包袱,轉身出了寢殿大門,向著裴雪歸的院子走去。
裴雪歸正倚著門框在等她,看見一臉暗黃,穿著太監服的周時宜,笑道:“果然名師出高徒,這容易的,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準備好了嗎?我們走吧!”周時宜厭厭道。
“裴早就在此恭候你了!”他接過周時宜的包袱,領著她一直走到院子門口。大門口的台階下停著一輛黑色馬車,黑色厚重的布簾掛在馬車前麵,擋住外麵的視線。
裴雪歸坐在周時宜對麵,看著低頭不語的周時宜,聲音非常輕柔,“時宜,你怎麼了?還是不舍?”
周時宜抬頭衝他咧嘴一笑,“沒什麼!隻是不知道這次離開,該前往何處!”
“放心,我都已打點妥當,有人會來接你!”
裴雪歸走過來坐在周時宜身邊,伸出他骨節修長的大手輕輕握住她微涼的小手,“在外萬事小心,過段時間我會去找你!”
周時宜心中早已視這個溫和淳厚的男人為兄長,這個略顯親密的動作,讓她覺得心裏很溫暖,揪緊的心,微微一鬆。
“雪歸,好好輔佐他做個好皇帝,不要來找我,以後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們!”
裴雪歸沒有再說話,隻是展臂將她緊摟在懷裏,一路沉默地任馬車在喧鬧的皇宮中奔馳。不多久,馬車驀地停下來,外麵傳來一聲響亮的嗬斥:“什麼人,出宮幹什麼?”
裴雪歸站到馬車門口,揭開簾子,將手中的令牌向外一亮,慢聲道:“出宮自有要事!”
片刻,剛剛嗬斥的嗓音又恭謹地響起:“原來是裴大人,大人這邊請!”
周時宜本以為會遭到嚴格的盤查,沒想到他們這麼輕易就出了城門,想來這裴雪歸在宮中的權利真不能小覷。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月亮冉冉升起,再也聽不見皇宮裏的熱鬧喧囂,隻有田野草叢中的蛙鳴蟲啾。馬車出了城門,往城外使出十餘裏路,停在一條長滿藤草的泥土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