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邵熙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我還呆坐在沙發上,複盤著到底是哪一步出錯了,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變的心。
“怎麼不開燈,坐著發什麼呆呢?”
他語氣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坐在我身側自然地過來攬我的腰,正常得仿佛我剛才看見的隻是一場夢。
我條件反射地躲過了。
氣氛有些僵硬。
盛邵熙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冷淡,顯然他察覺到我的異常。
可好像厭煩了一般,他沒有詢問。
“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那個晚上我睡得很不好,明明盛邵熙就在身側,我的腦子卻一遍遍閃過他死亡時的場景。
第一世他車禍,當場死亡,血從他的身軀裏漫出來,浸透我的襯衣。
第二世我們結婚,我們沒去度蜜月,自然沒發生那場車禍。
然後意外來得荒謬。
他下班來接我,頭頂一塊廣告牌砰然墜落。
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身上。
我眼睜睜看著高大的男人被壓得毫無痕跡。
就像老天必然要他死一樣。
我不信,於是我們來了第三世。
這世我辭去了工作,結了婚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生怕他一不留神就發生了什麼意外。
於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他的28歲。
他生日時,燭光映亮了他熠熠生輝的眼,光暈中他朝我表白,眼眶濕潤:
“冉冉,有你真好。”
我的心臟跳得飛快,隻覺他的笑越來越淡,麵容也越來越迷糊。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幾乎要整個人掀翻。
然後盛邵熙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或許是時間隔得太久,或許是我心慌亂到無法容納其他的記憶。
他的病我沒記住名字,好像是什麼很罕見的病曆,生命就這麼戛然而止,甚至有些荒誕的草率。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一片潔白的病房。
死一般的沉寂中,隻有耳旁閃著微光的儀器,鍥而不舍地發出滴滴聲,像是漏斷他最後的生機。
我不甘心啊,我怎麼甘心呢?
我和盛邵熙年少時相識,那時的我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因長得還算漂亮,又有令人眼紅的舞蹈天賦,班裏的幾個女生開始有意無意針對我。
我忍著忍著,忍到了她們掀翻了我外婆煎餅攤的那天。
滿地狼藉中,我含著淚扶起外婆,女孩們光鮮亮麗,高高在上地笑,聲音尖銳。
她們叫我煎餅妹,讓我滾回家攤餅吧。
外婆是個啞巴,她囁嚅著嘴,比劃著替我擦去身上的油漬。
她們笑得更歡。
於是盛邵熙就是這時出現的。
他舉著相機,一個電話叫來了校領導。
他學習好,家裏又有點小錢,在我們那個小鎮也算厲害的存在。
那是個傍晚,明明白天天色還很陰沉,不知怎麼,那刻的陽光衝破了層層陰霾,就這麼直直地傾瀉在盛邵熙的身上。
他伸出手,掌心是一塊幹淨整潔的帕子。
說的第一句話是:
“抱歉,因為想先拍下證據,沒第一時間來幫你。”
直到現在,我仍然記得那天我的心跳。
劇烈而有力,支撐著我一個人穿梭循環在他死亡的無數個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