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宴修提出要收養個孩子那天，我收到了季暖發來的孕檢報告單。

孕12周，胎兒已經初具人形。

附帶的照片裏，是宋宴修從背後攬著她。

他撫摸著季暖小腹的手，還帶著我們的婚戒。

“老婆，我知道收養孩子這件事對你來說有些突然。”

“可我平時工作忙，陪你的時間太少。”

“如果有個孩子，她就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陪著你。”

宋宴修說的冠冕堂皇。

我卻知道，他是在給季暖和他的孩子找一個名正言順的位置。

我垂下眼，壓下眼底複雜的情緒。

“不突然，畢竟，我這輩子都懷不了孕。”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宋宴修的笑僵在臉上。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閃過一抹愧疚。

但他很快調整好情緒，把我摟進懷裏，抱著我。

“老婆，是我欠缺考慮，傷害到了你。”

“可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歡孩子，那我們就不收養。”

“我這輩子，有你就夠了。”

換做以前，我一定會被他話裏的每一句，甚至每一個字感動。

可現在我隻是推開他，拿出一遝夾著離婚協議的文件遞給他。

“下午的時候李助理送來的文件，說要你簽字。”

宋宴修很信任我，他看也不看在所有文件上簽了字。

而後眷戀地親吻著我的臉頰。

“老婆，我今天好想你。”

這次我沒有閃躲，心裏也沒有任何觸動。

我看著到手的離婚協議，以及聞著他身上傳來的，被季暖醃入了味兒的梔子花香。

突然覺得一陣諷刺。

原來，男人突如其來的愛意一定是因為愧疚，這話也一點兒都不假。

我笑笑，收起離婚協議。

手機屏幕上，是假死機構發來的“預訂成功”的短信。

宋宴修，我用了五年時間來愛你。

現在，我要用三天時間離開你。

02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宋宴修已經係上圍裙，在廚房煮飯。

聽到我的聲音，男人笑著回頭，溫柔開口：

“老婆，先去洗漱，今天做了你最愛的蝦仁粥。”

不可否認，無論從何種意義上，宋宴修都稱得上是絕世好老公。

他會親自為我下廚做飯，會細心地記住我的每一樣忌口。

甚至他在鏡頭前的每次發言，都要在最後說一句：

“我要感謝我的老婆，我愛她，高於我的生命。”

可就是這樣一個愛我至深的人，把我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

我收回視線，輕輕“嗯”了聲。

但等洗漱完回來，宋宴修卻穿著外套，從書房匆匆出來。

“老婆，公司臨時有事，我要去一趟。”

“粥已經盛出來了，趁熱吃。”

他一如往常，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手中沒來得及藏好的文件上，是季暖的產婦建檔手冊。

我目送宋宴修離開的背影，然後把粥倒進下水道，去了他的書房。

偌大的房間還是我熟悉的模樣，四麵牆上掛滿了我和他的合照。

從相識，到戀愛，再到結婚，宋宴修把所有的細節，都一一記錄下來。

我又走到桌前。

宋宴修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電腦桌麵上，卻有一份加密的文件夾。

我熟練地輸入我和他的結婚紀念日，文件夾加載了幾秒鐘，慢悠悠地打開。

【5月20日，今天是我和曦曦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我卻和‘她’上床了。】

【我知道她是曦曦的噩夢，可她一直在勾引......我控製不住。我對不起曦曦，我該死。】

【8月31日，為了慶祝曦曦的生日，我定製了一條藍寶石項鏈，要親手送給曦曦。】

【可到了家門前，她打了視頻過來，還戴著耳朵和尾巴......我又一次沒忍住。】

【1月1日，我又找了她......】

......

清晰羅列的時間，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眼睜睜地看著它從宋宴修的懺悔錄，一步步變成他的出軌實錄。

原來，我們五年的婚姻，他近一半的時間都在用心地背叛我。

我突然覺得一切很沒意思。

就好像愛了五年的男人，一瞬間，被發現早就爛了徹底。

我關了電腦，下了樓。

坐在沙發上一直到下午，手機上的精神科醫生發來消息。

【陳小姐，明天該來複診了。】

03

醫院辦公室，秦醫生拿著我的複診報告，麵色沉重。

“陳小姐，最近是有發生什麼事情嗎？為什麼你的心理狀態......”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看起來不是很好？”

因為季暖的霸淩，我曾患上很嚴重的抑鬱症。

是宋宴修安慰我、陪伴我，把我一步步帶出深淵。

我一直以為這幾天，我早已收拾好心情，放下了宋宴修。

卻不想精細的數字分析，暴露出我還在意他的事實。

我深吸一口氣：“不重要了秦醫生，以後我會越來越好的。”

......

出了辦公室，我沒想到在醫院的樓梯拐角遇到了季暖。

時隔五年再見到她，她還是那麼漂亮。

敞開的衣領下，是曖昧後的斑斑紅痕。

“陳曦？好久不見。”

“我還以為你早在收到孕檢報告的時候，就會來找我興師問罪。”

她說話的語氣帶著一股輕蔑，一如從前霸淩我的模樣。

如果是以前，我會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害怕的恨不得跪下來。

可現在，那些身體上的傷害，早就比不上身邊最親近的人捅出的一刀。

我笑笑：“沒什麼好找的。”

季暖一愣，似乎沒想到我的反應這麼平淡。

可很快，她又咯咯地笑起來，塗著口紅的嘴巴給她的臉增加了幾分魅惑。

“陳曦，在我麵前你裝什麼冷靜？”

“你知道嗎？昨天下午，宋宴修怎麼要我都要不夠。”

“他說他愛死了我這副身體，恨不得死在我身上。”

“可憑什麼？”她的聲音帶上幾分怨毒，“憑什麼他一麵迷戀我，一麵卻還深愛著你。”

“甚至在最盡興的時候，還要喊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季暖說這話的目的，是為了證明宋宴修對她欲罷不能，

還是要表達宋宴修其實更愛我？

我不想理會，更不想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轉身就要離開。

季暖卻突然拉住我，攥著我的手輕輕劃過自己凸起的小腹。

“陳曦，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愛我。”

“可你覺得，他是舍不得你，還是更舍不得我和孩子？”

我皺眉，正疑惑她這番話的意思。

下一秒，我便看到季暖臉上揚起詭異的微笑。

她鬆開扶著樓梯的手，直直向後倒了下去。

“季暖！”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喊叫。

是宋宴修撞開我，神色慌亂地衝向季暖。

他扶起地上的她，眼都急紅了。

“季暖，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季暖搖搖頭，眼淚卻掉下來。

“宴修，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很多壞事，我知道錯了。”

“我隻是想和曦曦道歉，卻沒想到她......宴修，我肚子好疼。”

宋宴修似乎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向我訓斥：

“陳曦，季暖還懷著孩子，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你為什麼非要推她？”

“你懷不了孕，就見不得別人懷孕嗎？”

04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叫我驟然情緒翻湧。

宋宴修清楚地知道我為什麼不能懷孕。

整整四年的霸淩，是他懷裏護著的女人往我身上丟垃圾，打耳光，

把我扔進冰湖一天一夜。

再爬上岸時。

醫生斷言，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

曾經的宋宴修，眼眶通紅地說心疼我的過去。

他說要為我報仇，要讓曾經欺負我的季暖，得到應有的懲罰。

可如今的他和季暖糾纏在一起，把我的傷害，變成我的罪有應得。

我沉默著看著宋宴修，他也在沉默中意識到自己究竟對我說了多惡毒的話。

他眼睛閃爍，不敢再和我對視。

“老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說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們都該往前看，是時候放下了。”

“我放不下。”

強壓住身體的顫抖，我一點點脫下自己的外套，露出身上的破碎和不堪。

“宋宴修，季暖打在我身上的每一條鞭痕，用碎玻璃刻下的每一個賤字。”

“快十年了！這些疤痕還在，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放下？”

宋宴修紅了眼，他顫抖著手為我裹上他的衣服，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老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混蛋，我......”

“啊！血！”

季暖的尖叫聲打斷了宋宴修的懺悔，一道血流順著她的大腿流下，

她拉住宋宴修的手，滿眼慌亂。

“宴修，孩子......救救我們的孩子......”

宋宴修眼中的愧疚被焦急取代，他下意識鬆開了我，腳步卻沒動半分。

“老婆，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不能彌補我對你的傷害。”

“可季暖還懷著孕，你等我把她送到病房，我回來再和你解釋。”

“好嗎？”

季暖的哀嚎聲還在繼續，宋宴修卻緊攥著拳，固執地等我的回答。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

“宋宴修，我隻問你兩個問題。”

“第一個，你愛我嗎？”

“我愛你！”宋宴修毫不猶豫地回答。

“老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這輩子，下輩子。”

“我生生世世，都隻愛你一個人！”

身後季暖的臉色逐漸蒼白。

“第二個，如果沒有我......”

“我會死！”宋宴修眼神堅定，“老婆，我不能沒有你。”

我釋懷一笑，轉過身。

“宋宴修，你去吧。”

沉重的腳步聲和巨大的關門聲之後，樓梯拐角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沒有留在原地等待宋宴修，而是回了家。

從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宋宴修沒有回來，也沒有打一通電話。

假死機構的工作人員出現在門口。

“陳小姐，您在國內的所有身份已經注銷，新身份證、新手機和機票也為您準備好了。”

“從今往後，全世界再沒人能找到您。”

我垂眸接過，而後把自己的手機和離婚協議交給工作人員。

手機裏，收藏著季暖發來的孕檢報告。

“把這部手機和離婚協議，放在假屍體的身邊。”

從現在開始，這些曾經傷害到我的人和事，

都將和我過往的生命一樣，徹底地留在這裏。

交代完這些後，我坐上工作人員安排的汽車，出發前往機場。

工作人員目送我離開，拿出手機撥打預留好的電話。

“宋宴修先生嗎？我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

“你的夫人陳曦，於今日上午九點，跳水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