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蘇好腫著眼睛出臥室時,許萱萱正在把早餐端上桌。
梁景辰也一瘸一拐地從小房間裏走了出來,顯然是後半夜一直跪著。
他天生有腿疾,雖然後來經過手術矯正,行動已經和常人無異,但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後,還是會疼痛難忍。
蘇好心尖一顫。
說不心疼是假的,可一想起他的謊言,她的心便涼了個透徹。
頓了頓,她一言不發地轉過頭,權當沒看見梁景辰。
梁景辰心頭一緊,正欲開口,許萱萱的聲音已然響起。
“太太,先生可真是在乎您,他跪了整整一夜呢。”
“網上都說,母愛是與生俱來的,父愛往往是因為父親愛孩子的母親,才會愛屋及烏到孩子身上......”
每句話都是羨慕他們夫妻情深,可每句話都刺向她心中最痛的地方——
他不愛她,自然也不在乎他們的孩子。
忍著痛跪了一夜,也不是什麼慈父之心,而是對殺女凶手的舊情難忘。
蘇好捏緊手裏的叉子,本不想接話,卻忽的瞥到了許萱萱小臂上的一抹紅。
是一個紅色的異形胎記。
許萱萱似乎有意遮蓋那個胎記,不但塗了厚厚的遮瑕膏,還穿了長袖,卻還是露出了一絲邊緣。
而三年前,她曾見到過一個一模一樣的,是在......
一個荒謬的猜測出現在腦海裏,蘇好忽的抿唇微笑,轉頭看向身邊的梁景辰,故作甜蜜道:
“我老公確實愛我。他的資產,幾乎都登記在我名下。”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他什麼小事都能記住,從結婚到現在,我連生理用品都沒自己買過一次。”
“還有我的腿......那些傷疤,我自己看著都害怕,也是我老公一直幫我塗藥。”
“也是老天眷顧,才讓我撿了漏,給了我一個這麼好的老公。”
說著,蘇好輕笑著,將目光轉向許萱萱。
許萱萱臉色果然扭曲了一瞬。
除了截然不同的容貌外,眼底的仇恨和不甘,竟與三年前“死去”的許楚,如出一轍。
若真相真如她的猜測......
不知她的小叔,知道真相後,會作何感想。
梁景辰卻並未分一絲目光給許萱萱。
聽到蘇好的一番話,他心頭的緊張稍稍消散,隻當她是心神不寧才一言不發,一時間更是心疼。
“眼睛都腫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蘇好沉默一瞬,對上梁景辰滿是疼惜的眼神,心中湧起難言的複雜情緒,隻能含糊道:
“......嗯,那場雨,下的太久了。”
久到足以在她心中,留下一生的潮濕。
可即使如此,在對上他眼神的那一瞬,她心中還是不免泛起漣漪——
男人眼裏的關心和擔憂不似作假,可欺騙和隱瞞卻也是真。
她懷疑,自己已經被抑鬱症折磨瘋了。
否則,為什麼會一邊恨他,一邊愛他?
甚至,穿著不合身的婚紗,臨時成為他新娘的那天,至今都是她認為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兩個想法在她腦海裏吵的不可開交,她痛苦到想吐。
不等梁景辰再開口,她踉踉蹌蹌地起身,關上洗手間的門,一陣幹嘔。
梁景辰慌亂地在外麵敲門,她找了個借口敷衍,卻吐的更為激烈。
他終於衝了進來,不顧臟汙,熟練的為她接熱水,幫她擦去嘴邊的汙穢。
被男人擁入懷中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徹底被絕望籠罩。
沒辦法......
她還是沒辦法,做到全然恨他。
——
直到她漸漸平靜,梁景辰才終於放心地去了公司。
裴司遠的消息也恰巧在此時發來,蘇好望向窗外,正看到他的車停在別墅外。
定了定心神,她打開保險箱,翻找出了潼潼的死亡證明,才下樓,同裴司遠一起去了殯儀館。
把證明文件交給工作人員,蘇好終於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女兒——
她十月懷胎的女兒,徹底失去意識前一秒還在幫她擦眼淚,關心她痛不痛的女兒,竟被存放在殯儀館的冷凍室裏,整整三年。
三年,整整三年!
難怪,那個小小的身影總出現在她夢裏,說冷,說周圍有好多陌生人,說好害怕,說想媽媽。
如果不是她發現,梁景辰還會把她的女兒和殺人凶手合葬。
到時候......
蘇好不敢想象下去。
眼前一陣接一陣的發黑,她顫抖著摸上女兒麵目全非的小臉,終於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