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誓此生絕不納妾的夫君陸承淵,暗中將遠房表妹藏在別苑整整十載,育有一雙兒女。
我無意撞破時,那女子又懷胎八月有餘。
連公婆都知曉她的存在,珍貴補品如流水般,幾乎天天都往那邊送。
我質問陸承淵為何騙我,他卻隻將女子護在身後,滿眼警惕。
“錦瑟,你一生無孕,總不能讓陸氏絕後吧?”
就連家族長輩和公婆都在勸我。
“別這麼小氣!成婚十幾年,承淵處處寵你,這我們都看在眼裏,他在外麵養個外室,生幾個孩子罷了,又沒動搖你陸夫人的地位。等他們多生幾個,記一個在你名下,你該知足才是。”
我淚眼模糊,雙手緊握成拳,對陸承淵妥協。
“你可以接回孩子,但蘇婉柔......”
話未說完,陸承淵冷聲打斷。
“婉柔孤苦柔弱,為陸氏延續香火立下大功,若隻納她為妾,未免太委屈她......”
陸承淵抬頭看我,眼神冷漠而堅定。
“待她順利產子,我打算迎她為平妻。”
看著他與蘇婉柔柔情款款,兒女繞膝,我心徹底涼透。
“陸承淵,我們和離吧。”
1.
話音落地,四周一片死寂。
靜得能聽見炭火劈啪作響。
陸承淵輕哄兒女的笑僵在臉上,抬頭看我,滿眼震驚。
“錦瑟,你說什麼?”
他皺緊眉頭,語氣帶了幾分責備。
“你我夫妻十餘載,是錦繡街上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怎能輕言和離?”
我心冷如冰窟,不由苦笑。
是啊,成婚十三載,他卻在別苑藏了蘇婉柔整整十年。
新婚那幾年,他握著我的手信誓旦旦,此生絕不納妾。
可轉天就跑去別苑安撫孤身的蘇婉柔,承諾與她多生幾個孩子。
望著眼前的陸承淵,我隻覺從未認識這個人。
他卻繼續數落我。
“你做了十幾年當家夫人,怎還不懂事?婉柔為我生兒育女,連名分都不曾開口,她小心翼翼,默默愛我,等我,哪怕做婢女也隻求伴我左右,這點小願望你都容不下?”
“明明是你不能生,太醫都說了,你這輩子不會有孕,陸氏總不能無後吧?”
“如今還鬧著和離,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我幾乎要笑出淚來。
“小願望?”
“陸承淵,當初是誰發誓此生絕不納妾的?”
“我不能生,又是誰害的?”
陸承淵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他分明知道。
當初我流產的三個孩子,皆喪於他手。
第一個孩子是個健康的男胎。
懷胎四月時,陸承淵為爭世子之位,設計陷害他人,害我小產。
我臥床不起,哭得幾近昏厥。
陸承淵紅著眼安慰:
“阿瑟,別哭,這隻是權宜之計,我保證,我們還會有孩子。”
後來果然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可他們都沒逃過陸承淵的算計。
為在朝中站穩腳跟,為助貴妃化解危機,
我腹中兩個孩子都成了棋子。
這十三年來,陸承淵踩著他們的血肉,步步高升為朝中新貴。
他為他們立了衣冠塚,每次提起,總是滿臉歉意地抱緊我。
“阿瑟,我永遠記得未出世的三個孩子,我向你保證,下次懷孕,無論付出什麼,我們都要平安生下他!”
可天不遂人願。
再無下一次了。
太醫說三次小產傷了根基,我此生無孕。
得知噩耗時,陸承淵雖震驚,眼裏卻滿是悲痛,與我緊緊相擁。
他說若我不能生,此生便不要孩子。
公婆得知後,隔三差五勸他與我和離,又頻頻勸我懂事。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神色平靜而堅定。
“陸承淵,你向來孝順,不必違背公婆,我們和離吧。”
我獨留和離書,騎馬離開。
是陸承淵追出千裏,將我抱上馬背,哭著求我別走。
那日歸來,他持匕首抵著脖頸跪在公婆麵前,紅著眼發誓。
“阿瑟是我的命,她不能生是我害的,你們若逼她和離,我便死在你們麵前!”
刀鋒劃破皮膚,一寸寸深入。
嚇得陸老夫人暈厥,陸老侯爺忙鬆口,表示再不逼我們和離。
我以為他們真想通了。
可沒料到,數月後,他們將如花似玉的蘇婉柔接入別苑。
我也終於明白,宮宴上旁人誇我們伉儷情深,其他人掩嘴偷笑的緣由。
原來人人都知他藏了個女子。
唯獨我被蒙在鼓裏。
2.
我步步後退,卻不慎撞上先前碎裂的茶盞碎片。
掌心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低頭一看,滿手鮮血。
陸承淵臉色驟變,慌忙握住我的手。
“阿瑟......”
他身後被冷落的蘇婉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手,眼神哀傷地緊抿著唇。
我忍痛推開他,笑得苦澀。
“陸承淵,你若要娶妻納妾,生兒育女,跟我說,我又不會攔你,為何要騙我?”
“明明是你說絕不納妾,此生不要孩子,既不守信,當初何必許諾?”
“蘇婉柔沒錯,可你告訴我,我錯在哪了?”
我聲音悲切,在場眾人皺起眉頭,公婆投來厭惡的目光。
“錦瑟!你鬧夠沒有?”
陸老夫人冷冷瞪著我。
“今時不同往日,承淵注定要襲爵為安平侯,總不能無後。”
“你若還想做侯夫人,就得學會退讓,一切以侯府為重。”
我低頭垂眸,沉默不語。
陸承淵歎息一聲,上前按住我肩膀,試圖安撫。
語氣軟了幾分。
“阿瑟,我娶婉柔為平妻,隻是給孩子們一個嫡出的名分,不影響你仍是尊貴的侯夫人。”
“你若喜歡孩子,等婉柔生下這個,我便記在你名下,讓你老有所依,如何?”
我冷冷抬眼看他,還未開口,懷胎八月的蘇婉柔柔弱地跪下。
“錦姐姐,我願為您和侯爺做牛做馬,為奴為婢,隻求您給孩子們一條生路,讓他們認祖歸宗!”
她額頭磕得砰砰響。
倒像是我成了惡人。
良久,我忽然笑了。
“你不必跪我。”
蘇婉柔一愣,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卻輕笑:
“你為陸氏生兒育女,陸承淵願娶你為平妻,日後你便是這侯府夫人。”
陸承淵眼睛一亮,驚喜地握住我的手。
“阿瑟,你同意了?”
“哪裏輪得到我同不同意?”
我忍著惡心抽出手,從袖中掏出早已備好的和離書,遞給他。
“畢竟和離後,你我再無牽連。”
陸承淵眼中的光漸漸熄滅,他嘲諷地看了我一眼,抬手將和離書撕碎。
“錦瑟,別胡鬧了。”
“如今誰不知你是陸承淵三媒六聘娶的夫人?若和離,你如何自處?”
“你以為會有誰要你這個被休的破鞋?”
陸承淵收回手,熟練地抱起蘇婉柔身旁三歲的女兒,又牽著五歲兒子的手離開。
臨走前,他回頭深深看我一眼。
“錦瑟,你冷靜一下,等你想通了,我再讓婉柔給你敬茶,你仍是侯府尊貴的夫人。”
他還貼心地喚走了陸老侯爺和老夫人。
陸老夫人臨走前朝我啐了一口。
“一個不生蛋的母雞,還這麼多事,當年若非我兒心疼你,早把你休了,還輪得到你今日作威作福?”
3.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再撐不住,癱倒在地。
丫鬟進來時猛地一驚。
“夫人,天這麼冷,您怎坐在地上?”
她拿來火爐為我取暖。
我愣神時,火苗險些燒到手。
若非她及時拉開,這雙手怕是要廢了。
丫鬟紅了眼:
“夫人,就算侯爺在外有了別人,您也不能這麼糟踐自己。”
“奴婢看著都心疼!”
她細心為我敷藥,可我盯著燙傷毫無表情,竟感覺不到痛。
“冬梅,去幫我把梳妝台錦盒裏的玉佩拿來。”
那塊玉佩,是貴妃娘娘贈我的。
當年為助皇上和貴妃,我犧牲腹中孩子,幫他們鞏固權勢。
為報恩,他們給我這玉佩,許諾日後可提任何要求。
本以為此生無用。
可如今,隻有貴妃能救我。
聽我說用這玉佩隻求一道和離懿旨,貴妃握著茶盞的手一頓。
“錦瑟,你可想好了,你與陸侯爺一路走到今日,可是患難夫妻。”
“當年局勢危急,他險些喪命宮鬥,連遺書都備下,你們都沒和離。”
“如今苦盡甘來,難道隻為孩子?當年的事本宮有愧,若你們不嫌棄,本宮可安排你們領養一個,視如己出......”
貴妃為我考慮周全,我卻苦笑出聲。
“謝娘娘好意。”
“隻是,當年的陸承淵已死,如今他有嬌妻相伴,兒女雙全,不需要我了。”
良久,貴妃歎息一聲,終明白我的心意。
她命女官擬好懿旨,剛遞給我,身後傳來響亮的通報。
“娘娘,安平侯陸承淵求見。”
貴妃正要讓我去屏風後避一避,還未開口,陸承淵大步走來。
他並非獨自,身後跟著懷胎八月的蘇婉柔。
“貴妃娘娘安好。”
他們齊齊行禮時,陸承淵溫柔地扶著她,待她站穩,才緩緩看向我。
看到我的瞬間,他眉頭緊皺。
“錦瑟,你怎會在宮中?”
他冷笑一聲:
“你還真是歹毒,表麵上鬧和離,背地裏卻求貴妃娘娘撐腰,不讓婉柔進門是吧?”
“可惜,你怕是不能如願了。”
我心冷如冰窟,此刻隻覺麻木,連疼痛都感知不到。
貴妃剛要為我解釋,我輕輕搖頭。
他既不信我,多說無益。
貴妃問他:“侯爺來見本宮,有何事?”
陸承淵冷冷瞥我一眼,聲音洪亮。
“回娘娘,微臣數月後將迎娶蘇婉柔為平妻,鑒於她為陸氏誕下三子,想為她求一道誥命傍身。”
貴妃聞言一怔。
我也猛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