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的替身。
我不僅要替他挨刺殺、挨下毒,還得替他和嬪妃們睡覺。
因為皇帝他,不行。
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抖著聲音說:「臣......也不行。」
1.
我與當今皇帝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總讓我想入非非,疑心我是先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可惜我的確出身於普通農戶,隔壁替我娘接生的王大娘可以作證。
我八歲那年家鄉發大水,我與家人走散,為了逃難輾轉來到京城,被影衛長一眼看中,帶回宮裏做了皇家影衛。
我覺得做影衛的日子很好,有吃還有俸祿,我從前想都不敢想。
但我的同僚們不這麼認為,他們說是我命好。
一開始我不理解,大家不都是一樣的嗎?
直到我看見有許多人躺在擔架上,身子蓋著白布,被人陸陸續續地抬出去。
彼時我因訓練受傷趴在墊子上休養,看見這樣的場景便問一旁的十三:「他們也受傷了嗎?為什麼要蓋白布?」
十三瞥了我一眼,隻是淡淡地說:「死了當然要蓋白布。」
我驚得坐了起來,一下子牽扯到後背的傷口,我一時也顧不得疼:「怎......怎麼還會死呢?」
他這才轉過頭凝視我,一字一句道:「十七,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好的命。」
後來我才知道,成為皇家影衛之前,首先得經曆一道殘酷的選拔。
二十個人為一組,一組隻能有一人存活下來。
而存活下來的人,也不過是走向死亡的開始。
我在十五歲那年,終於完成了所有訓練,成為一個合格的影衛。
那天正是薄暮時分,殘陽斜照在訓練場的武器架上,拉出細長的剪影。
我的師父影衛長向我走來,我心情很好地對他揚起了笑容,卻在看到他身後那人的麵孔時僵在了嘴角。
師父將她押到我麵前,伸腿踢在了她的膝上,她一下子就跪在我麵前,驚恐地望著我。
2.
「王......大娘?」
王大娘嘴裏塞著布,她說不出話,也不敢動,隻是一邊哭一邊搖頭,好像在祈求我放過她。
「十七,通過這次考驗,你就徹底出師了。」師父在武器架旁走了一圈,隨手拎起一把刀,顛了顛後遞到我麵前。
我沒接,強裝鎮定地問:「這是何意?」
「明知故問。」他麵無表情地盯著我,將刀往前遞了幾分,「你與她,隻能活一個,自己選吧。」
我知道,如果我選了讓她活,那麼我們倆都活不了。
於是我接過他手中的刀,毫不猶豫地刺穿王大娘的心臟。
她的血齊整的灑在地上,浸沒了她身前的影。王大娘瞪大了眼睛緩緩倒下,身軀蓋住了那灘血,像是蓋住了我的過往。
「她死了,就沒有人知道你的過去了。」師父拍了拍我的肩,「明日一早,隨我去見陛下。」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我殺的這個人,而是因為師父的話。
再也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那我的家人是不是也無法知道了呢?
我仰起頭,望著天邊最後一絲亮光。
殘陽如血。
3.
師父說,皇帝是這個世間最尊貴的人,也是我要效忠的唯一的主子。
在我的印象裏,皇帝應該是不怒自威、深不可測的,起碼跺一跺腳就能讓天地抖三抖。
但眼前這位......
「哎呀,讓朕看看。」他用一根手指挑起我的臉,用調戲良家婦女的語氣道,「原來世間真的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他後退一步,手指摩挲著下巴,上下打量我:「嘖嘖,真像,就是這眉毛細了點,身量矮了點。」他轉頭問影衛長,「他叫什麼,多大了?」
「回陛下,」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答,「臣名為十七,今年十五歲。」
「才十五啊,還太小了。」皇帝「嘖」了一聲,「朕都十八了,你以後多吃些,才能趕上朕。」
自那天起,我便每天與皇帝待在一處,學習著他的行為習慣,模仿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很疑惑為什麼我不像其他影衛們一樣負責皇帝的安危,或者被派出去執行任務。師父告訴我:「你不同,你隻做陛下的影子。」
我這才明白,同僚們所說的不同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能我注定要吃這碗飯,我學習得飛快,模仿得也惟妙惟肖,隻是皇帝不會武,所以師父叮囑我,做影子的時候我也不能動武。
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畢竟做影子可比從前嚴苛的訓練輕鬆得多。
除了一件事。一件對我來說難以啟齒的事。
4.
......侍寢。
對此我大為不解,我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地問皇帝:「陛下,這這......侍寢的事臣......臣也要學嗎?」
「要!」皇帝斬釘截鐵地道。
於是我蹲在宮殿頂上,十分猶豫要不要扒開瓦片偷看......不對,是學習。
我其實對看別人睡覺無甚興趣,但為了我的職業操守,還是不情不願地挪開了一片瓦,底下的聲音便清晰地傳了出來。
「陛下,妾替您更衣吧?」
「不必。」
「可是天色已晚......」
「聽說愛妃琵琶一絕,不知朕能否一飽耳福?」
然後我就在房頂上吹了一夜冷風,聽了滿腦子的嘈嘈切切。
我尋思應該是皇帝不喜這位妃子,於是在皇帝招幸下一位嬪妃時,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務必完成學習任務。
這次我終於沒有吹一夜冷風,因為下雨了。
而皇帝與某位不知名嬪妃正在你來我往地下棋,下到一半突然有滴雨正好滴在了妃子的脖頸裏,她捂著衣領打了個顫,順勢蹭到皇帝懷裏,嬌滴滴道:「陛下,屋子好像漏雨了,妾被淋濕了,好冷呀~」
我一聽,趕緊把瓦蓋上,生怕她多淋兩滴雨會直接一病不起。
但這樣一來,我就看不到裏頭的場景了。我略一思索,便伏下身子,耳朵緊緊地貼在磚瓦上,活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蛤蟆。
我聽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麼動靜,就在我猶豫要不要繼續聽的時候,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腳,我毫無防備,整個人栽了個跟頭便直直地趴在那裏。
我不敢出聲,也沒管被踹痛的屁股,拔出匕首就刺了過去。
刺到半空看到那張與我相同的臉,殺氣就這樣戛然而止。
我趕緊收起武器,有些心虛:「陛下,怎麼是您啊?」
我看他想笑又忍得辛苦的樣子,非常體貼地說:「想笑就笑吧。」
然後他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我趕緊跳過去捂住他的嘴巴:「您小點聲,被別人聽見不太好。」
「放......放肆。」他捏住我的手腕往下拉,嘴裏還笑個不停,「你都不知道......你剛才那樣子,好像一隻癩蛤蟆,哈哈哈哈......」
啊對,我像癩蛤蟆,我像你,所以你等於癩蛤蟆。
我內心腹誹了一番,虛情假意地勸道:「陛下快下去吧,雨下大了小心著涼。」
征得他的同意後,我單手環過他的腰,非常帥氣地施展輕功飛了下去,然後不太帥氣地扭到了腳。
5.
從那天起,皇帝再也沒有讓我學習他是怎麼與嬪妃睡覺的,但我隱約明白了,皇帝他好像有點不行。
果不其然,沒兩天他就找到我,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十七啊,你為朕上刀山下油鍋,風裏來雨裏去的,著實辛苦了。」
我連忙表忠心:「不辛苦不辛苦,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榮幸!」
他點點頭:「卿勞苦功高,理當賞賜。」
「謝陛下賞!」我生怕他反悔,趕緊答應。
「嗯......」他假裝思考了一會兒,「那以後招幸嬪妃的事兒,就由你替朕去吧!」
我愣怔了老半晌才反應過來:「這這這......這不好吧。」
他用手撐著額頭,表情沉痛:「不瞞卿說,朕實有難言之隱。」
我十分惶恐,「撲通」一聲直挺挺跪下,抖著聲音說:「臣......臣也有!」
然後他就用一種很奇妙的表情看著我,「你也......?」
「對!沒錯!」我非常用力地點頭。
他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朕有腳氣,每每脫了鞋,那味兒熏得滿屋都是,為了不傳染給朕的愛妃們,不得已隻能讓卿替朕去了。」
他又歎了口氣,「沒想到連卿也......」
我:?
不,我沒有。
6.
卯時天還未亮,我就已經洗漱完畢,看著宮女們手腳麻利地給我換龍袍、束發、著冠,心裏默默歎口氣。
皇帝最近越來越懶了,從前隻是讓我去應付他的嬪妃們,現在居然讓我替他上朝!
天知道那些大臣們在嘰裏咕嚕些什麼,朝會時間還又臭又長,每每坐在龍椅上,就像長了痔瘡一樣讓人坐不住。
「陛下,臣有事啟奏。」
正當我神遊天外時,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奏。」
「巡防營統領一職尚在空缺,不利於京城治安,望陛下早日敲定人選。」
我興致缺缺,例行敷衍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一個瘦小的身影出列,我認出他是吏部郎中,「臣以為,杜參將之子剿匪有功,可堪大任。」
「臣複議。」
「臣複議!」
我看著陸陸續續出列的人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作為影衛,雖然我不懂朝政,但朝堂上的局勢我是十分清楚的。
這杜參將是懷王的人,舉薦他的兒子做巡防營統領,無異於將京城布防交於他人之手。
我心內百轉千回,麵上卻不顯,隻是學著皇帝的樣子,懶散地揮了揮手:「此事容後再議。」
我心裏揣著事兒,一路腳步飛快,揮退了下人就衝進了乾清宮。
剛一進去就看見皇帝正伏案書寫,他隻著一身玄色常服,衣服垂墜而下,更襯他腰身挺拔。
聽見我進來,他問:「這麼急,出恭啊?」
我向他說了朝上發生的事,他頭也未抬,繼續問我:「卿覺得該不該同意呢?」
「當然不該!」我篤定,「那杜參將是懷王的人,如果同意了,京城的巡防就落入了懷王之手。」
「嗯。」他點點頭,招呼我過去:「來看看朕這幅字寫得如何?」
我內心著急,卻還是耐著性子過去,裝模作樣地品鑒了一會兒,閉著眼睛吹:「陛下這字筆走龍蛇、矯若驚龍,實乃大家之作!」
他笑眯眯地看我胡說八道,然後對我說:「你應該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