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人人都說我不知廉恥,求著師兄慕寒與我結為道侶。
可慕寒待我如至寶,日日用精血澆灌滋養我。
宗門弟子想要摸我的葉片都會被慕寒斥責。
我曾以為這便是真情,天底下不會再有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
直到我被關在宗門的靈陣中。
慕寒和白離不斷的砍斷我的枝丫,吸我的血。
隻為給他們愛上的凡人女子脫骨洗髓時。
慕寒嫌惡的眼神狠狠的刺痛著我。
“我將你養大,你不知報恩就罷了,還對我有這般齷齪的心思,真是惡心!”
就連一同修煉化形的至親之人白離也斥責我。
“為什麼偏偏雨禾的命這麼短,活不下去的人是你該多好!”
我才知道我不過是他們向宋雨禾獻殷勤的一個工具。
可為什麼當我的靈識在天地間消散後。
他們卻瘋了一樣的求我回來。
01
後山的洞穴裏暗無天日。
隻有被設下的靈陣散發著微弱的光。
靈陣不斷的抽取我的妖力,又提供新的靈力好讓我不至於妖力竭盡而亡。
每隔一段時間慕寒和白離就會來砍掉我長的新芽。
為他們的好師妹宋雨禾,洗去血脈中凡人的雜髓。
算算日子,竟已是我被關在靈陣裏的第五百年了。
直到洞穴外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
一雙精巧的繡鞋停在了我的眼前。
我從地上抬頭望去,卻見來人是這五百年來飲我血,吃我肉的好師妹——宋雨禾。
02
“無憂師姐,別來無恙呀,今日來是想告訴你一件喜事。”
這是我這五百年來第一次看見宋雨禾。
在慕寒和白離嘴裏,她是身嬌體弱的小師妹。
必不能來我這等醃臢之地,免得沾了晦氣。
可我此刻見她麵色紅潤,氣血比我好多了。
我對宋雨禾口中的喜事並不感興趣。
隻是——我的視線掃過她的丹田。
宋雨禾的資質實在是太差了,這五百年過去了,還在築基,連金丹都沒結。
我虛弱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譏笑。
“雨禾師妹,用了我的本體五百年了,就算是個畜生也該結丹化形了,怎麼你還是這麼——資質平平呢。”
我說這話也並非誇大了。
想當年,白離還是隻未開化的狐狸時。
便是因為受了傷,吃了我的花葉,才開的靈智。
我與白離修煉百年一同化形。
我曾將他當做我至親之人,卻不曾想這百年的情分抵不過一個凡人女子。
我低下眉,嘲諷的笑了笑。
宋雨禾卻像是被我戳中了痛點,臉色憤怒的扭曲了一下。
凡人與修仙者有天塹之別,慕寒續了宋雨禾百年靈藥,也不過是勉為她延續了壽元。
若非如此,慕寒和白離也不會盯上我這個天材地寶來為宋雨禾脫骨洗髓。
“你倒是天資嬌貴,如今不還是像個喪家之犬一樣在這裏任我宰割。”
宋雨禾看著我咬牙切齒的說道,隨後那隻繡鞋惡狠狠的踩住了我一旁的手。
十指連心,宋雨禾碾著我的手,我便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
我痛呼出聲,可我越是淒慘,宋雨禾便越是高興,腳下也越發用力。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腳腕想要讓她移開。
卻隻見一道劍光閃過,刺穿了我的手心,將我的手直直釘在了地上。
我瞬間慘叫一聲,手心裏流出綠色的血。
宋雨禾嫌棄的看了我一眼,又立馬裝作一副嬌弱的模樣後退幾步,像是要摔倒。
身後伸出一雙手穩穩的扶住了他,原來是莫寒。
宋雨禾柔柔的靠在莫寒身上,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大師兄,都怪我不好,不小心踩到師姐的手了,你千萬不要怪她。”
慕寒握住宋雨禾的手,很是心疼的樣子。
“不關你的事,踩了便踩了,你怎麼來這了,這裏有靈陣,對你的身體不好。”
宋雨禾搖了搖頭。
“我隻是想著這麼多年,都是師姐在幫我,想來謝謝她。”
慕寒看著宋雨禾的眼神滿是欣慰,隨即又變了神色,轉頭看向我。
我在地上疼得慘叫翻滾,撕扯之間,手心的血流的更多了。
綠色的血液不斷的從傷口處溢出來。
慕寒看著滿是嫌惡,這也是人和妖之間的不同。
我以前從不知他原來一直將我看做是一個異類。
可即便他如此嫌棄我的血液與人類不同,卻還是會取我的血為宋雨禾製藥。
多麼可笑。
但遙想當初,我不過是在把玩宗門弟子的佩劍時不小心割傷了手指。
慕寒便大發雷霆,將他掃去了外門。
白離更是恨不得日夜看顧著我免受傷害。
可現在想來,原來愛是最堅固也最不牢靠的東西。
究竟是人心易變還是從未有過真情。
“無憂,你關在這靈陣中五百年,竟然還不老實!妄圖傷害雨禾師妹!真是無可救藥!”
我扯了扯嘴角,卻是連笑的力氣也沒了。
“這五百年裏,究竟是我在傷害她?還是她在傷害我?”
慕寒甩了甩衣袖,一臉的正義淩然。
“人和妖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我曾助你化形,如今你將這一切還給我,也是天經地義!”
我苦笑一聲,覺得一切都諷刺極了。
“這麼說來,你和白離這隻妖一起將我囚禁在這裏,也不算是離經叛道了。”
慕寒皺著眉,他與白離兩人皆愛慕宋雨禾,他也不喜白離。
若不是囚禁我的陣法是白離所設,兩人怕早已大打出手。
“我日後自會對付他。”
話音剛落,洞口一道黑色的身影悠悠的走了進來。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白離眯著雙狐狸眼,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笑意。
可實際眼裏卻透著疏離。
隻要在看向宋雨禾時,才會帶真意。
即使話被白離聽見,慕寒依舊是一副淡然的神色。
他召回了釘在我手上的劍,暼了白離一眼。
然後輕輕遮住了宋雨禾的眼睛,溫身說道。
“別看,小心臟了你的眼。”
那劍從我的傷口裏毫不留情的拔出,更是疼得我一聲慘叫。
綠色的血液流在地上,滲進了靈陣的土地裏,被邊緣的小草吸收。
白離卻將我的痛苦視而不見,淡定的一揮手,觸發了靈陣。
我頓覺得丹田一痛,妖力停滯。
維持不住人形,一些枝丫葉片從我的身體中長出。
隨即一道劍影掠過,一根小小的枝條直接被砍斷。
收進了白離的手裏。
我的身體不住的顫抖,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我甚至疼的連叫也無法叫出聲。
砍去我的枝葉如同砍斷我的四肢。
哪怕這五百年來,我不斷的經曆折枝之痛。
還是無法習慣半分。
或許妖的生命力要堅韌許多,被砍去了枝葉還能再長。
這也讓慕寒和白離更加的肆無忌憚了起來。
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死的時候。
白離停下了動作,靈陣再一次運行。
給我行將就木的身體輸送了微弱的靈力。
好讓我不至於就此消損。
“最近她的枝條好像變小了不少。”
慕寒皺著眉,看著白離手裏的枝葉。
“無事,修養一段時間又會長出來的。”
白離輕描淡寫的說道,仿佛這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我趴在地上動也不能動彈。
隻覺得意識越來越昏沉,視線中卻有一株小草盈盈的發著微弱的光。
03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的身體竟久違的感受到了妖力充沛。
入眼的是我熟悉的床榻,我環視四周,竟是我在被關進靈陣之前的臥房。
感受著柔軟的床榻,我竟有些恍惚的覺得這五百年的折磨隻是大夢一場。
可下一瞬,我下意識的催動妖力,感受到了熟悉的禁錮感。
我便得知這一切不是夢。
我不知他們將我接回究竟是何意,隻得靜靜地躺在床榻上。
屋外喧鬧不斷,像是有什麼大事。
我卻充耳不聞。
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直到門口有宗門弟子路過,絮絮的議論聲便飄進了我的耳裏。
“大師兄和宋師姐終於要喜結連理了,宗門這麼久也算是有一件喜事了!”
“你可別說,之前雖然也辦過喜宴,隻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那算什麼喜宴?無憂不過是一株破草也配和大師兄結為道侶?”
“大師兄不忍心拒絕她是因為他心善,還要求整個宗門陪她演戲,我看就應該把她永遠關在鎖妖塔裏...”
話音飄遠,卻刺在我心中。
我雖知曉整個宗門不喜我,可百年的相處我對他們也有宗門之情。
卻沒想到在他們眼中我從來都是一個令人厭惡的妖罷了。
04
宗門弟子走遠後不久,耳邊傳來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走進來的卻是身穿喜服的宋雨禾與慕寒。
和一臉陰沉,跟在兩人身後的白離。
見我醒來,宋雨禾一臉作假的欣喜。
“無憂師姐,你終於醒啦!還以為你趕不上這好時辰了!”
這熟悉的喜服看的我一時有些恍惚。
卻在觸及宋雨禾那雙眼時清醒了過來。
當年慕寒答應與我結為道侶時,我欣喜若狂。
雖不會做女工,卻也找了做喜服的師傅一針一線的學了。
而如今那件滿是我心血的喜服便穿在宋雨禾身上。
隻見她一臉嬌羞的牽住慕寒的手,麵上泛起羞澀。
“今日是我和師兄的道侶大典,特意想來邀請師姐的。”
慕寒神色溫柔的看著宋雨禾,說話的語氣也是帶著寵溺。
“都是雨禾太過好心了,想著你一個人在後山寂寞,想請你一起來參加大典,不然你區區一個妖,哪來的資格。”
慕寒這話一語雙關,即是罵了我,也是暗指白離和宋雨禾人妖殊途。
果不其然,白離聽見麵色又是沉了幾分,卻也沒有反駁。
我卻覺得有些可笑,宋雨禾哪裏是好心邀請我。
分明是想讓我看見她是如何風光的嫁給慕寒的。
畢竟整座仙宗,誰不知道我愛慕慕寒,到不顧廉恥的要和他結為道侶。
宋雨禾輕輕拉了拉慕寒,又對著扯了扯她的喜服。
“無憂師姐你的手藝真好,喜服做的真好看,不過我穿著你做的喜服和慕寒哥哥結契,你不會在意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慕寒便冷哼一聲。
“我看她的喜服也是做的粗製濫造,若不是你喜歡,定是登不上台麵的,這喜服能讓你穿上,也是她的榮幸!”
我看著兩人一唱一和的臉隻覺得十分刺眼。
於是我隻是淡淡的笑了笑。
“那真是恭喜了,大師兄和雨禾師妹佳偶天成,必是一對良配。”
聽見我的賀詞,慕寒皺著眉,似是有些不高興。
他像是做好了我要大鬧一場的準備,卻沒想到我隻是輕拿輕放的淡淡祝賀了一句。
隨後慕寒瞧著我的神色,淡淡的說道。
“今日來,還有一件事。”
“雨禾修為低弱,宗門長老說雨禾若要與我結為道侶,至少要結丹,但雨禾的修為這些年一直停滯不前,所以今日來取你的妖丹,助雨禾破境。”
我聽著慕寒的話,一時覺得荒謬至極。
“要我的妖丹,助宋雨禾破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的放聲大笑。
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可悲又可笑。
慕寒自詡正道人士,想幫自己的道侶提升修為。
靠的卻是食妖的血肉,挖妖的內丹。
卻是比妖族還要邪魔外道。
我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房間。
慕寒聽著刺耳,皺著眉嫌惡的看著我。
“你笑什麼?”
我笑得腹疼,淚流不止。
“我笑我自己,癡情錯付,滿盤皆輸!”
“我的好師兄,將我關在靈陣裏五百年還不夠,如今終於想來取我的命了嗎?”
慕寒像在看瘋子般看著我。
“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麼!隻是要你的妖丹,日後再喂你一些精血,你很快便能重新結丹了,你不就是這樣化形的嗎?有白離在一旁看著你,不會有事的!”
05
百年前,我隻是後山的一株忘憂草。
靠著慕寒日日澆灌他的精血給我成功化形。
那時的我曾以為他對我有意,誰曾想隻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
我望著他的神情,似是不似作假。
仿佛真的覺得我失了內丹重新修煉就是。
白離沉默的看著我,宋雨禾卻是一副暗自得意的樣子。
我再無話可說,直到屋外鐘鳴聲響,到了時辰。
慕寒緩步上前,便要取我的妖丹。
我看著他走近的身影,原本不願再掙紮的內心突然湧起一股不甘。
我不願就這麼死去,不願我的人生隻是宋雨禾的踏腳石。
我奮力向前撲去。
慕寒一時不察,竟真的讓我從他身前逃脫。
我心裏剛升起些希望,卻見白離與五百年前一樣。
站我身後,扣住了我的肩膀,禁錮住我。
慕寒滿臉怒意的走到我麵前。
“原本想對你溫柔點,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想著逃跑!”
說著,慕寒一劍狠狠的劃開了我的腹部。
掏出了我的妖丹。
他白皙的手上沾著綠色的血液,顯得格外詭異。
那一顆瑩白的妖丹在他手上微微的發著光,他溫柔的看向宋雨禾。
“雨禾,等大典結束了,我便助你結丹。”
感受到腹部傳來熟悉的痛感時,我竟有種終於要解脫的鬆快感。
我緩緩的倒在地上,感受到生命力在慢慢流失。
在地上幻化成我的本體,一株忘憂草。
白離拿出一個滋養神魂的盒子,將我收了進去。
我的眼裏卻隻能看見那雙紅色的身影。
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再也堅持不住,靈識開始慢慢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