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沒有等到他的到來,卻等到了皇帝送來北驪的婚書。
就如我現在也沒有等到我的小周將軍,等來的卻是哥哥的死訊。
「萬將軍戰死,雲州告急,趕緊逃吧!」逃難的婦人交頭接耳。
雲州曆來是萬家鎮守的城池,距離帝都不過百裏地。
「哪個萬將軍?」我一把攔住她們,顫巍巍地問,心裏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僥幸。
「還能有誰?城南將軍府的萬宥小將軍呀!」
我如墮冰窖,心裏像破了一個大洞。
哥哥?!
「多好的人啊,可惜了!」婦人小聲咕噥著走遠了。
我心神不寧地踢著腳下的雪,看看時辰,他該到了,可是環顧四周白雪皚皚,沒有一個人影。
芍藥去城裏的藥店做最後的采買,許久沒回來了,我無意識地撕扯著衣服上的流蘇,內心十分焦灼。
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去尋她。
藥店裏沒人,瓶瓶罐罐倒了一地,一片狼藉。
我走了好久,兜兜轉轉都沒找到她,經過家門時卻發現門前圍有好多跨著高頭大馬的騎兵,另有一名大監正宣讀聖旨。
我靠近了些,隱在一棵大樹後麵,聽不真切,但大概明白大監尖著調門頤指氣使地告訴爹爹哥哥已戰死,萬家還需要一個人去鎮守雲州。
可是---
爹爹已經年過六旬了,如何經得起這番折騰?這個壯丁抓得未免也有些太離譜。
小老頭神色莊重,匍匐在地,叩謝天恩。
我鼻子有些酸,想出去替爹爹理論,卻被一隻手摁住了---芍藥搖搖頭,「小姐,三思。」
南齊皇帝荒淫,兵臨城下還在皇城裏接著奏樂接著舞,卻把手下的忠臣良將一個個推出去擋刀,若是我此刻求情,隻怕更快給萬家招來滅族之災。
芍藥牽了我的手往馬車走,「小姐,逃吧,別辜負老爺的安排。」
馬蹄嘚嘚地走,又回到了十裏坡附近。我們停了馬車,出來透透氣。
「別難過了,喏,白糖糕。」她捏捏我的手心,從懷裏掏出包好的糕點,「這次遠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小姐一定會想念城頭梁阿婆的白糖糕,我繞著道給你帶了些。吃吧,還熱乎呢。」
她打開了油紙卻又懊惱:「瞧我這笨腦子,都給我壓扁了!小姐你別介意。」說著拿出一塊要塞給我。
我的手很冷,眼睛卻很熱,全身暖呼呼的。
倏地一聲悶響,流箭穿過她的喉嚨,溫熱的血噴濺在我臉上,世界仿佛戛然而止。
芍藥失了魂般,抓著我的衣袖在我眼前緩緩跪下,芝麻點綴的白胖米糕呼啦啦撒了一地。
血似梅花一般點綴在雪白的畫卷裏,刺得人發痛。
她的眼睛木然地轉著,血從喉頭汩汩湧出,嘴裏卻發不出聲音,一張一合好似岸上涸澤的魚,但還在用口型告訴我,「快跑......」
我徹底醒了。
哥哥從小疼我,讓我隨他習武卻從不讓我上戰場,「刀劍無眼,你快快活活做萬家小公主就好啦,長大了想去再去嘛!」
父親愛我,甚至當小周將軍提出帶我私奔,哪怕對方是敵國將領,他糾結許久思來想去也同意了,隻是扶起跪在跟前的我倆細細交代:「從今天起,你不再是萬家的後代,你也不姓周,你倆就隱姓埋名做一對尋常小夫妻,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芍藥最是無賴,總喜歡趁我不注意吧唧我一口,「我最喜歡小姐啦!」
我一直被他們小心地保護著,而我,蠢鈍如我,弱小如我,卻保護不了他們任何一個人。
我將芍藥草草掩埋,瑟縮在土坡下躲避亂飛的流矢,閉上眼都是他們慘死的模樣,都是餓殍遍野,血肉淋漓。
---要我如何和愛人遠走他鄉,苟且偷生?
不遠處傳來鐵甲與刀劍的錚鳴,踩了雪的腳步嘎吱作響,我瞥見那熟悉的衣角,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千千?」
我沒有理會,解了馬車,簡單收拾,打馬向著雲州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