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外卻忽然又進來個人,捧著一隻精致的櫝盒,道:“主母,這是大人吩咐,一定要送到主母手中,說是昨夜公務繁忙,沒能回府,請主母體諒。”
薑落凝略顯疲憊地掀開眼皮,櫝盒之內,靜靜躺著一塊鴛鴦交領的玉佩,鏤空雕花的工藝,觸感溫潤,一看就是上好的和田暖玉。
腦中卻一瞬閃過另一幕場景。
霧氣氤氳中,崔患臨和薑雲微共浴一桶,薑雲微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這塊玉佩,不當玩意兒一樣隨手丟在一旁,姿態嬌縱至極。
可崔患臨仍舊將她放在心尖,水花濺起之時,窗紙剪影上,桶內的兩道身影也越靠越近,隨後裏麵發出急促的嬌 喘......
心頭仍舊止不住地泛開陣陣酸痛,可她唇角已勾起諷刺的笑:“鴛鴦忠貞之鳥,大人可真會選禮物。”
送禮小廝想到此刻正與薑雲微廝混的大人,不覺頭皮發麻,趕緊找補:“這枚玉佩大人精心挑選了許久,價值連城,大人特意吩咐,說這枚玉佩隻有主母堪配,看見了便緊趕慢趕叫奴才送起來,可見大人心中還是記掛主母的,主母可萬萬莫要多心......”
可蒼白無力的解釋越多,薑落凝心中便覺得越是諷刺。
她看著那塊玉佩,收回目光:“你下去吧。”
小廝如蒙大赦,連忙退下了。
那隻櫝盒,就靜靜地躺在桌案。
薑落凝握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看也沒看一眼,就對丫鬟吩咐:“把這玉佩拿去當了。”
丫鬟青雲也愣了一下,帶著些許小心:“主母,這可是大人送您的禮物。”
以往大人送的禮物,可都好好地收在箱攏裏,縱然是隻送了一根紅繩,主母也跟寶貝一樣珍藏。
可這次,薑落凝隻安靜地點了頭,繼續道:“賣出來的錢一分為二,一份用作護城河的修繕,另一份,給百姓施粥去吧。”
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決心放下,她就絕不能動搖半步!
野草吹不盡,無論是禮物,還是崔患臨這個人,她都必須,一點、一點從心裏完全拔除!
青雲擔憂地看著她,點頭應下了,隨後想了想,故意想逗薑落凝開心。
“說起來,前兩日相府小姐送來拜貼,說是邀主母去梅園居一敘,隻是主母前兩日處理府中換季事宜,太忙,到今日才有些空閑。”
薑落凝目光柔和了些:“那便回帖,今日便去吧。”
給相府回了帖,薑落凝沒有想到殷姝婉會親自來接她。
馬車內,殷姝婉黏糊糊地挽著她的胳膊,卻恰好和崔患臨的馬車相錯。
兩窗之隔。
崔患臨的目光落到她和身旁的殷姝婉身上,驚詫、錯愕。
而他懷裏抱著的,是薑雲微。
薑雲微也看見她了,撇了撇嘴角,不僅沒有慌張後退,反而依偎崔患臨依偎得更緊,挑釁般衝她挑了挑眉。
隨後兩輛馬車交錯,彼此都看不見彼此的目光了。
殷姝婉也學著薑雲微的模樣撇了撇嘴,給自己惡心得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嫌惡道:“也不知道你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非要回薑家嫁崔府,還要我們都瞞著,暗地裏找我們保他仕途通暢。”
薑落凝緊了緊掌心,強壓下心口那被牽動的情緒:“你也說了是鬼迷心竅。”
殷姝婉有些氣不過,看了看她的臉色,才道:“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樂清那邊也說了,隻要你想,隨時隨地,公主府的麵首都隨你挑。”
於是薑落凝又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很快,這一切就結束了。”
這一切的結果都是她自己選的。
就像當初她明明生活得很好,好不容易從鄉下逃出來,遇上了師父,朋友無數,什麼千金什麼公主皇子,在她身邊都不算稀奇。
隻是後來,她自己選擇要回薑家,自己選擇嫁人,可笑地期盼著家人的溫暖、丈夫的疼愛。
其實一切都是虛妄。
薑落凝神色從容,跟殷姝婉去梅園居逛了逛,回到崔府時,已是月上柳梢了。
薑落凝麵含笑意跨進屋內,腳步卻是一頓。
明亮燭光下,崔患臨坐在屋內,矜貴的臉半邊掩在燭光的陰影後,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聽到動靜,他回頭,張嘴就要問她今日怎會和相府千金在一處,可想到馬車上,薑雲微依偎著他的目光盡數落在了薑落凝眼底,冒到嗓子眼的話就硬生生收了回來。
他轉而道:“生氣了?”
薑落凝腳步也落了下去,任由丫鬟取下自己的披風,別開眼,神色淡然平和:“你如果實在喜歡薑雲微,我們就和離,讓她進門。”
崔患臨皺了皺眉,主動上前抱住薑落凝的腰肢,大手如鐵鎖一般,緊緊扣著她。
“夫人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早就說過,你是府中唯一的當家主母。”
薑落凝掙不開,隻能盡力用手肘抵住,一張雪白的小臉兒也沉下去幾分。
但她神色依舊保持著從容:“大人如果還想參加明天的春日宴,最好立刻鬆開我。”
緊緊扣著她腰肢的手果然就是一僵。
崔患臨有些錯愕。
若是從前,自己主動抱薑落凝,她定高興得看不見眼睛了,可今日,她竟然這般威脅自己讓自己鬆手。
看來真是氣狠了。
不過崔患臨被威脅後臉色也不大好,俊臉青了又紫,想說,你是我三書六禮的夫人,憑何我要鬆開你?
可明日的春日宴是太子妃吳月君舉辦,請柬難得,偏偏薑落凝神通廣大弄來了幾份,他還答應了要送給同窗好友......
他隻能生生忍下這口氣,往後退開半步,按下慍怒強行耐心道:“縱然雲微進門,中逵之權也永遠在你手上,你在鬧什麼?”
中饋之權?管崔家的中饋算一件很好的差事麼?
薑落凝心頭忍不住嗤笑一聲,抬眸,清眸諷刺:“鬧?這不是早就約定好的嗎?你們成親,我們和離,我也算成就一段佳話了。”
崔患臨一張俊臉終於徹底沉下來,他冷笑一聲:“和離的事你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