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
我的夫君親手刺瞎了我雙眼,廢了我的嗓音,斷了我的手腳。
囚禁我七七四十九日後又生生挖出了我的靈根。
我茫然的躺在血泊中,聽著他踩著我的臉狂笑。
他說:「楚傾凰,你有六界之內絕無僅有的火靈根又如何?我救下你,教養你,縱容你,不過是想讓你變成廢物。現在你廢了,我才能做真正的九州第一真人。」
最後,他將我已死的殘軀扔下了高崖。
他並不知道。
我是上古遺脈下唯一的鳳。
鳳凰浴火,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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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還沒有找到小師妹的下落麼?」
「沒有,九州四海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她的一點痕跡。」上官青雲語氣沉重。
「大師兄,您別再替她遮掩了,那夜我分明看見她傷了你,傷了那麼多同門,隨一群魔族走了!」
「放肆!不許汙蔑你師妹!傾凰是我妻子,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找到她!」
一牆之隔的密室中。
我正以被迫仰頭的姿勢跪在刑台之下,冰涼的水滴勻速的滴向我的額頭。
一滴一滴,衝刷著我空洞的眼眶裏逐漸幹涸的血淚。
扭曲翻折的四肢被粗重的鐵鏈絞成一團,唯一能動彈的手指也被拔光了指甲,被陰暗潮濕中滋生的鼠蟲啃咬。
新婚之夜。
我的夫君上官青雲親手刺瞎了我的雙眼,折斷了我的手腳,廢了我的聲音,將我關進了暗無天日的密室裏。
我目不能視,口不能言。
五感中僅剩的聽覺被無限放大。
我能時時刻刻聽見水滴砸在我額頭上的聲響,密室門開的聲響,蛇蟲鼠蟻的窸窣......
還有一牆之外,上官清雲那虛假的偽裝。
我聽得清清楚楚,卻不能現身為自己解釋一句。
“嘎啦啦”密室沉重的大門被人推開。
連日的折磨讓我對這個聲音異常敏感,禁不住周身汗毛倒數。
揮鞭聲劃破空氣,一下又一下的落在我已經找不出一塊好肉的身體上。
痛感瞬間炸開,我被釘死在那裏,連最小幅度的掙紮都做不到。
隻能大張著嘴,發出一絲沙啞的殘喘。
我多想就這樣昏死過去,可是那不斷下落的水滴卻讓我隻能保持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鞭打了下來,上官青雲鉗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用早已空洞的雙眼對著他。
「剛才凰兒都聽到了吧,眼下整個宗門上下都知道你和魔教叛逃了,就算我現在放你出去,他們也會一人一劍,活活剮了你的。」
說完,他又一巴掌嫌惡的將我的頭打向了一邊:「不過,你應當也習慣了,你在宗門這三百餘年,誰不厭棄你?誰不把你視做宗門的恥辱?」
2.
我是上官青雲年少雲遊時撿回來的。
他對宗門上下說,我的父母族親都被魔族所殺,整個楚家村隻剩我一個活人。
祖師看出我根骨絕佳,是個可塑之才。
於是親手點化了我。
自此,我便成了昆侖仙山上最頑劣,最懶怠,最離經叛道的女修。
我總是在晨課上昏昏欲睡,修行時漫不經心。祖師罰我灑掃我便跑去山下喝酒,酒醉酩酊時我不是毆打同門,就是毀壞山門。
祖師一氣將我關入藏書閣要我靜心思過,我卻掀了香爐引發了一場大火。
祖師終於氣急,要用門規處置我。
上官青雲又一次將我護在了身後,幾尺長的硬木板子帶著靈力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的身上。
他口中含著鮮血,麵上卻仍然對我微笑。
上官青雲說,我是他帶回來的孩子,他會一輩子都護我周全的。
自那以後,上官青雲便不顧任何人的攔阻親自將我帶在身邊。
我的功課他來做,我毀壞了東西他來賠,我犯了大錯他替我擔。
他受罰後,我抱著他的傷口流淚,哭著說我下次再也不會犯錯。
他卻總是捧著我的小臉,溫柔的說:「我的凰兒開心就好,我隻要我的凰兒能隨心所欲的活著。」
就這樣,我在他的縱容之下變得愈發頑劣不堪。
我會因為一時意氣搶奪師姐千辛萬苦尋回的仙草。
也會為了取樂故意在師兄修煉的關鍵時刻亂人心性。
祖師一而再再而三的循循善誘,我都充耳不聞。
漸漸的,祖師對我失望透頂,同門對我避如蛇蠍。
上官青雲又一次抱起我,哄著我說:「師兄最喜歡凰兒了,在師兄這裏凰兒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凰兒有師兄一個人還不夠麼?」
我縮在上官青雲的懷抱裏,也將自己的世界不斷縮小,直到我的世界隻剩下他。
許多年來,我被上官青雲嗬護得極好,可也過得惶惶不可終日。
因為我隻能信他一個人,愛他一個人,對他一個人好。
上官青雲很溫柔。
每當他對除了我以外的人展露笑顏時我便會開始警惕,捕風捉影。
為了宣誓我對上官青雲的主權,我總是在一片素色的昆侖仙山上穿一件惹眼的紅紗衣。
像個風塵女子似的試圖用容貌留住自己心愛的男子。
這一年,我終於等到了。
等到了上官青雲向我遞過來的一紙婚書。
我將那一紙婚書收好,屏蔽了外界的一切聲音,沒日沒夜的給自己繡起了婚服。
婚服上每一隻翱翔天際的鳳,都是我用指尖血點睛。
新婚之夜,一杯合巹酒下肚。
我眼尾泛紅的摟著上官青雲的脖頸說:「師兄,以後我們便是這九州之內最幸福的道侶。」
上一秒,我還在他懷中憧憬未來。
下一秒,他便親手剜出了我的眼珠。
我震驚之餘,一句原因還沒問出口。
上官青雲又毫不留情的廢了我的聲音,再接下來就是斷手足,碎筋脈。
這麼多年,我在上官青雲的縱容之下修為毫無精進。
隻能任由他將我折磨的不成人形。
3.
我被關進密室的第一天,一度以為眼下隻是我做的一場噩夢。
我被關進密室的第二天,又猜想那日傷我的上官青雲是被魔族奪舍了。
哪怕已經深陷地獄,我對上官青雲這許多年來執念的愛慕也讓我不願相信他先前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騙我的。
我被關進密室的不知第多少天,上官青雲日日揮在我身上的鞭子斷掉了,我心裏求生的那根弦也跟著斷掉了。
今日,大抵是我被關進密室的最後一天。
上官青雲站在我麵前一字一句的念出了一封我與魔族勾結的信件。
信件中的內容赫然提及了我自從進入昆侖仙山後,仙山先後遭受的幾次魔族攻擊。
還有我和上官青雲成婚當日,我是如何要與魔族勾結要覆滅整個昆侖山。
「凰兒啊,這信上加了秘法,隻能用你的指尖血才能拆開查看,白紙黑字你是賴不掉的。」上官青雲按住我的肩膀上潰爛的鞭傷狠狠翻攪:「師兄也是沒辦法,隻能親手送你上路了。」
我原本以為,在這個煉獄中活了這麼久,我對痛處早就麻木了。
可是當上官青雲的大手按住我的鞭痕時,我還是不自覺的渾身顫抖起來。
一時間,我竟分不清這劇烈的疼痛來自哪裏。
可能是血肉,也可能是心。
如果我還能說話,我一定會扯著嗓子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你明明不愛我卻要擺出那副非我不可的樣子讓我對你死心塌地?
如果你隻想毀了我,那在楚家村時又為什麼要救我?
上官青雲下一步動作給了我答案。
他以靈力做刀,一寸又一寸的剖開我的丹田,將凝聚的靈根一點點從我體內剔除剝離。
那一刹那,我很是驚訝。
這麼多年來我幾乎從無突破,為何我的靈根會這樣純粹,哪怕比起修行千百年的化神修士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快,難以言說的痛苦讓我殘破的身體扭曲痙攣,粗重的鐵鏈也被我晃得哢哢作響。
我喊不出來,猙獰的麵容猶如一團被無數人踩踏過的麵團。
「楚傾凰,你有這六界絕無僅有的火靈根又如何?生來便有化神的大機緣又如何?」見我痛苦,上官青雲笑得癲狂:「你以為我這麼多年嬌養你,縱容你是為了什麼?我就是想讓你當個廢物,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因為隻有廢了你,我才能做真正的九州第一真人。」
靈根耀目的金光映出我此刻的淒慘悲涼,滑稽可笑。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原來,那一年楚家村被滅門從來不是魔族之禍。
而是途徑那裏的上官青雲看見了我的天賦異稟。
從進入修真界起,一直被稱為天才的他簡直恨極了我這一身天賦。
他苦練多年將將突破金丹,而我不過尚在繈褓就能有如此境界。
那一天,他是想直接殺掉我。
然而似我這般有大機緣的凡人又是殺不死的。所以他屠殺了我人間的族親,將我帶回了修真界。
日積月累的縱容之下,他把我養成了目光短淺,滿心雜念的廢物。
即便如此,似我這樣有大機緣之人仍舊不能輕易殺死,除非能將靈根剝離。
於是乎,上官青雲哄著我與他簽下了婚書,讓我在世間有了羈絆。
廢去了我的五感四肢將我困於暗牢,讓我自暴自棄一心求死。
他又偽造書信說我勾結魔族,讓我在修真界聲名狼藉。
我徹底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棄子。
天命所歸的靈根不會護佑一個即將墮魔之人,所以上官青雲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將這條他覬覦多年的靈根扯與我剝離。
4.
靈根脫離丹田。
強大的靈力震斷了幾條禁錮我的鐵鏈。
我猛得吐出最後一口鮮血。
像條破抹布似的癱倒在密室陰冷的地麵上。
身上還穿著那件無比諷刺的嫁衣,我用心血繡成的鳳凰在曠日持久的鞭打中成了破爛的布糟。
僅有一息尚存的我聽覺依舊敏銳,我能清晰的感覺到上官青雲扯著我的頭發在地上拖行。
那一路上偏僻,寂靜,荊棘叢生。
荒涼到上官青雲就那麼堂而皇之的扯著我,根本不需要任何遮掩。
我的身體似乎已經死了。
可我的靈魂卻隻能被困在這具破敗不堪的軀體裏不斷叫囂。
曾經近乎偏執的愛意在這場浩劫般的騙局中徹底轉化成了滔天的恨意。
墮魔也好,魂飛魄散也罷。
我要上官青雲死。
我要上官青雲之死比我慘烈千倍,萬倍,萬萬倍。
凜冽的山風刮散了我的骨頭,我的頭頂最後一次傳來了上官青雲溫柔虛偽的聲音。
「凰兒,永別了。」他在我頭頂貼上了固魂的符咒,冷冷笑著:「你就帶著這萬世罵名,在這崖底永世不得超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