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知道那個女孩子的時候，

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

他帶她見過了自己所有的朋友。

甚至每一個重要的宴會，她都會以他妻子的身份出席。

即便如此，他都沒舍得叫女孩的一張照片出現在我的麵前。

隻是為了保護女孩，不受到傷害。

如果不是這次挨不住小姑娘的撒嬌，帶她來了公司。

我恐怕永遠都不知道，那個愛我如命的男人，

已經將自己的愛，盡數給了另一個女人。

獨自簽下離婚協議後，我打開了陸亦辰18歲時第一次和我表白的視頻。

忽然間，十八歲的陸亦辰站在了我的麵前，

看向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和女孩發來的挑釁視頻，

淚流滿麵。

1

到達陸寒川公司時，他剛剛出差回來。

臉上雖然帶著疲色，卻仍舊擠出一個笑容來問我：

“你怎麼來了？”

我沒有回答，靜靜看向他辦公室茶幾的方向，

幾包剛剛拆開的零食，一雙歪倒在地上的高跟鞋，

還有一條破了洞的絲襪。

我來的突然，他們來不及。

所有的荒唐都赤裸地暴露在了原地。

可我隻是笑了笑，抬起手：“有幾份文件需要你簽字。”

陸寒川緊繃的眉眼輕鬆了不少，笑盈盈接過我手中的文件，

看都沒看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枳雨，我今晚還有個跨國會議要開，就不回家了。”

“晚上預報有雷雨，你記得把門窗鎖好。”

他臉上的笑意不減，我看著手機上十周年紀念日的提醒，

覺得荒唐又可笑。

“好。”我輕描淡寫的應了聲，就轉身離開，

前腳剛走，我連門都沒關上。

身後的辦公椅轉動，轉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小東西，下次別玩這麼大，再讓她發現了。”

男人的聲音輕柔，充滿了寵溺。

小姑娘又嬌又媚的笑了笑，“發現就發現了，哥哥你不是早就嫌她枯燥無味了嗎？”

“小傻瓜，我這不是怕你胡鬧，影響到肚子裏的孩子嗎？”

陸寒川說完，辦公室內此起彼伏的親吻聲，

刺的我眼眶酸澀。

我驀地轉身離開，原本在屋內和葉初晴翻雲覆雨的男人出現在我的麵前。

隻不過，他不是我的丈夫陸亦辰。

他的臉，和屋內二十八歲的陸亦辰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是，二十八歲的陸亦辰學會了金屋藏嬌，學會了敷衍和漠視。

而十八歲的陸亦辰，眼裏心裏，隻有我一人。

少年的聲音裏染了哭腔，聽起來茫然又無助。

他問我：“枳雨，為什麼？”

一個小時前，我拿出十年前陸亦辰和我表白的錄像帶播放，

十八歲的少年，卻突然從錄像視頻裏，穿越到了我的身邊。

他看到我手裏的離婚協議時，也曾問我為什麼。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十年的戀愛，五年的婚姻，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為什麼不愛我了。

隻是現在，連十八歲的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我摸摸他的頭，手指從他虛幻的身影裏穿過。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

這是我唯一能找到解釋的話，

十八歲的陸亦辰還是不肯相信，

他拉著我回到我們的婚房，想從這個溫馨的家裏，

找到任何十年後他還愛我的蛛絲馬跡。

終於，他在家門口看見了一個快遞盒，

上麵寫著，【十周年紀念日快樂】。

十八歲的陸亦辰的臉上急切又欣喜：

“枳雨，你看，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我怎麼會不愛你呢？！”

他興奮地先於我拆開了那個快遞盒，

可是很快就僵在了原地。

快遞盒裏，是一瓶包裝簡易的玫瑰香水，

而我，對玫瑰香味嚴重過敏。

我垂下眼，笑得苦澀。

“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晦暗不明的燈光下，電視機裏，還在循環播放著十年前的表白視頻，

少年熟悉的聲音，一次又一次響起在我的耳畔。

“枳雨，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枳雨。”

“枳雨，我會永遠愛你。”

下意識的我摸索上指間那枚變色的戒指，眼眶微紅。

我看著眼含著淚的少年，將戒指放回到了他的手上。

“這樣吧陸亦辰，當年你給我這枚戒指的時候，

曾經答應過我三個願望，你做到了。”

“所以，我可以給二十八歲的你三次機會。”

“隻不過，三次之後，我也會遵守承諾，

永遠地離開陸亦辰，讓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到我。”

2

淩晨一點，陸亦辰終於回家了。

也許是兩個陸亦辰無法共存的緣故，

二十八歲的陸亦辰進門後，那個原本深愛著我的陸亦辰就消失不見。

他上樓的聲音很大，而我的睡眠向來不好，

他以前是知道的。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陸亦辰以為我睡熟了，

便將手機外放開著，裏麵傳來他和他朋友的對話。

“初晴懷了我的孩子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讓枳雨知道。”

“你們誰敢透露半個字，別怪我不客氣。”

男人的語氣嚴肅緊張，電話那邊靜謐了半刻，而後響起接二連三的起哄聲。

“辰哥牛啊，一發入魂！”

“放心吧辰哥，我們都知道嫂子就是你的命，絕對在她麵前瞞得死死的。”

“不過辰哥，到底是年輕的妹妹用著舒服，我們早就和你說過，你還裝什麼純愛戰神。”

陸亦辰笑了笑，語氣裏是我從未聽過的戲謔：

“確實，在婚姻裏守身如玉的男人，都是蠢貨。”

男人口中的每一句，像一柄柄利刃般刺入我的胸膛。

因為除了陸亦辰自己外，沒有人比我更加知道，他以前有多麼愛我。

高考那年我突發惡疾，尋了許多醫生都無果。

無奈下，他聽說了一種長在藏區高山的藥材能治我的病，

便不顧危險，去了海拔幾千米的高山為我采藥，差點摔斷了一條腿。

後來，他做生意得罪了人，我被他的仇家綁架後，

他為了救我，一個人麵對那些亡命徒的拳打腳踢，

被折磨的血肉模糊，也隻是看著我，揚起笑臉說：“枳雨別哭，我不疼。”

曾經的一樁樁，一件件，就這樣曆曆在目，

我真的不知道，一個人要對另一個人要愛到怎樣，

才不會變心。

深夜，天公不作美，幾道電閃雷鳴打的我心驚膽戰。

我抱著被子瑟瑟發抖時，身後忽然伸出一雙手，緊緊的將我摟在了懷裏。我的肩膀忽然瑟縮著，還以為是十八歲的陸亦辰回來了。

轉頭，卻看到了一張成熟的俊顏。

陸亦辰的雙眼緊閉，似乎是熟睡後的條件反射。他一邊將我抱住，一邊輕撫著我的脊背，嘴裏念叨著：“枳雨，別怕，我在。”

他口中的深情不斷刺激著我的神經，

讓我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幻想。

但很快陸亦辰的脖頸處，殘留的香水味，

叫我一陣幹嘔著躲開。

那個香氣，濃烈，妖嬈，

似乎在我眼前上演著他們剛剛的激烈。

我踉蹌著從床上跳下，想要逃離這個不堪的場麵，

陸亦辰的手機忽然亮起，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他剛剛洗澡時主動給葉初晴的回複。

【我的心裏隻有枳雨，但身體上我當然更愛你。】

轟隆一記悶雷在我的腦海中炸開。

我再聽不到窗外的雷雨聲。

隻覺得自己四周一片黑暗。

3

再醒來時，我看到了陸亦辰緊張的麵孔。

他握著我的手，聲音都帶了哭腔：

“枳雨，你可算醒了，嚇死我了。”

“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怎麼活？”

他把我緊緊圈在懷裏，小心翼翼地像在捧著一件稀世珍寶。

我平靜的把他推開，陸亦辰愣了一瞬，立刻擔憂道：

“你怎麼了，枳雨，是不舒服嗎？”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最近太忙了，沒注意到你的偏頭痛又發作了。”

“你放心，我現在就把所有事情推掉來陪你。”

他說的有多認真，我就覺得有多可笑。

我很想拆穿他的偽裝。

可又覺得沒有必要。

昨晚，我已經給過他一次機會，

是他沒有把握。

如今，他的機會，隻剩下兩次了。

見我始終不言，陸亦辰更加緊張的開口問道：

“枳雨，你是不是餓了，要不，我去給你買點城北的榴蓮酥吃。”

“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了嗎？”

我懶得理會陸亦辰，隨口說了句：“好。”

聽到我終於開口，陸亦辰仿佛如獲至寶。

“好，好，我馬上就去，枳雨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他激動的站起來，就往外跑。

連手機都落在了床頭。

想到昨晚他手機上的信息，我再一次解鎖。

他的密碼是我的生日。

頭像是我們的合影，聊天背景，朋友背景，全部都是我的照片。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卻在我們十周年紀念日的那天。

主動給葉初晴發去一張蕾絲套裝的照片。“今天晚上穿它。”

他的要求下，葉初晴發了一堆嬌羞賣萌的表情包卻沒答應。

而是提出了一個條件：

“哥哥如果可以帶著枳雨去姐姐的床上玩一次，寶寶不僅可以穿這套小衣服。”

“還有獎勵哦。”

配圖，是她抽屜裏成盒的安全用品。陸亦辰幾乎秒回。

“好。但這些可不夠。”

他們露骨的對話，我額頭的青筋凸起。

但不是憤怒，隻是惡心。

陸亦辰居然為了尋求刺激，在我們的婚床上和別的女人大動幹戈！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幹嘔著。

十八歲的少年忽然回來，心疼的抱住我，

又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不等他開口，葉初晴發到陸亦辰手機上的信息，

已經證明了一切。

【哥哥，寶寶穿著你最喜歡的小套裝，在停車場等你哦。】

原來，他著急忙慌的出門，不是為了給我買榴蓮酥。

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幹啊。

我自嘲笑笑，想要拔掉手上的針管下了床。

少年阻攔我，語氣焦急。

“枳雨，他壓根沒帶手機，也許沒有去呢，

你好好養病，不要去好不好？”

話到最後，他幾乎是懇求。

可我隻是看著他，泛紅的雙眼透露出一絲漠然。

他看了看我，最終還是緩緩讓開了位置。

陸亦辰的車很好找。

畢竟大白天在醫院停車場玩車震的車，少之又少。

他應該是很著急，急到後麵的車門都沒有關緊。

破碎的絲襪墜在車邊，裏麵傳來女人急促高亢的叫聲。

“哥哥，姐姐會和你在車上這樣做嗎？你喜歡我還是喜歡姐姐？”

男人粗喘卻熟悉的聲音在空曠的停車場聽得一清二楚。

“在車上，最喜歡你。”

那些親昵、裸露的話語，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進我和少年的心裏。

少年俊美的臉上壓抑著痛苦，他看著我，聲音顫抖：

“對不起，枳雨，對不起。”

我搖搖頭：“不，我不需要道歉。”

隻不過，陸亦辰，你隻有最後一次機會了。

我安靜地站在原地，記不清站了多久。

陸亦辰終於一臉饜食地從車上下來，

抬起頭，剛好與我四目相對。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老，老婆？你怎麼在這兒？”

4

我沒有回答陸亦辰的問題，隻是看向他身後的葉初晴。

她麵色嫣紅，一雙修長的腿，站都站不穩。

我的沉默讓陸亦辰更加慌亂。

他急忙上前，一隻手想要拉住我，卻被我後退一步躲開。

“老婆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

“不用說了。”我打斷他的話，麵色平靜地看向他，“我不想聽。”

陸亦辰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葉初晴卻走到我麵前。

她一臉委屈的樣子：

“姐姐，我和哥哥是情不自禁，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啊！”

葉初晴發出一聲痛呼，她像是被人推倒在地，震驚地看著我，

捂住肚子，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哥哥，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啊......”

陸亦辰眼中充滿了擔憂，他顧不上我，轉身就要去扶葉初晴。

“初晴，你怎麼樣？堅持一下，我送你去醫院。”

葉初晴抓住他的袖子：“不要管我，姐姐一定是生氣了，你快去勸勸她。”

聞言，陸亦辰神色複雜地看著我。

“我沒有推她。”我語氣平靜。

“可是初晴懷了孩子，你見過哪個母親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

他的語氣激動，一字字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一旁十八歲的少年，已經淚流滿麵，

他抬起手想要攔我，卻又放下，

任由我淡定的挪開擋住通往電梯的路，對陸亦辰說：

“如果你這次離開，我們就不必再在一起了。”

聽到我的話，陸亦辰的臉上滿是痛苦：

“老婆，我向你發誓，我對你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

他的聲音中滿是堅定，似乎想要讓我相信他的真心。

“可現在初晴真的很危險，我不能不管她。”

“等我把她送到醫院安頓好，我馬上就回來跟你解釋，求你相信我這一次。”

不等我開口，十八歲的少年早已哭出了聲。

他蹲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獸，無助又可憐。

他一遍遍地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枳雨，對不起......”

他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呢？

十八歲的陸亦辰，心中隻有我，從未背叛過這份感情，他仍舊隻愛我一人。

可十八歲的陸亦辰和二十八歲的陸亦辰，能說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

我垂下眼，和二十八歲的陸亦辰四目相對，說了聲“好”。

陸亦辰臉上驟然湧起喜悅，抱起葉初晴離開，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連一句道別，都不曾留給我。

陸亦辰，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我沉默著辦理了出院手續。

而後打車來到十年前，我和十八歲的陸亦辰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曾經熱鬧的遊樂場因為時間的原因，已經荒廢。

隻有那棵梧桐樹仍舊枝繁葉茂的屹立在那裏。

我拿起帶來的小鏟子，一下又一下，將埋在地下的小鐵盒挖出。

裏麵是十八歲的陸亦辰寫給十年後的他的信件。

【二十八歲的陸亦辰你好，我是十八歲的陸亦辰。現在你和枳雨，生活得一定很幸福吧？】

【我總是想，我要給枳雨什麼樣的生活。是富足無憂的，還是平淡安穩的？】

【但想來想去，她開心最重要。】

【不過，我相信，二十八歲的我一定可以做到。】

【因為，我永遠不會讓宋枳雨小姐難過，不會讓她傷心。】

【我會永遠，永遠，深深愛著她......】

讀到最後，少年早已泣不成聲。

他流著淚告訴我：“親愛的，不要原諒他。”

一句話之後，少年的身影愈發模糊起來。

他拿出我丟掉的那枚變色的戒指，

放到了我的手裏。

我還記得，當初陸亦辰把這枚戒指遞給我之後，除了答應了我三個願望，

還說了一段話，他說：

“枳雨，隻要你一天戴著它，我就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

這句話，我記了十年。

這枚戒指，我也戴了十年。

隻不過，十年後的陸亦辰，卻忘記了。

但十八歲的陸亦辰，卻永遠記得。

我抬起手來，想為少年擦去淚水。

他哭著，卻對我笑。

“枳雨，離開我吧，永遠不要回頭。”

十年，我很感激命運讓我遇到了曾經的少年，

隻是那個曾經用生命去愛我的少年，再也不會愛我了。

夕陽的光暈灑下，留在我麵前的，隻剩下一團空氣。

我釋然的笑了笑，將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放進了鐵盒。

拿出手機，給陸亦辰發去消息。

【陸亦辰，我們離婚吧。】

下一秒，原本安靜的手機突然響起急促的鈴聲。

是陸亦辰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