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時候，實話的力量，比手術刀都鋒利。

“曉晴姐，你肚子上的傷口真可怕，江辰居然沒嫌棄你，他膽子可真大！”

哄！

一時間，客廳裏響起了一陣歡快的笑聲。

我將眼神看向一旁的江辰，希望他能為我做主。

然而他卻臉上掛著無所謂的微笑，對我輕輕揮了揮手說道：

“林悅就是和你開個玩笑，你不會連個玩笑也開不起了吧？”

我一氣之下，穿著單薄的睡衣離開了家。

然而即便我關上房門，卻依舊能聽到他驕傲的聲音：

“切，真是把自己當根蔥了，現在就她這幅德行，除了我誰要她啊！不出半個小時她肯定自己回家！”

然而這一次，他想錯我了。

我直接打車去了醫院，簽署了放棄治療的協議書。

既然我改變不了他的未來，那我可以改變我自己的。

1

夜班醫生值守，聽我說要放棄後續治療，她皺眉問：

“你這次的手術非常成功，放棄真的很可惜。你真要放棄嗎？家裏人知道嗎？”

“沒有人管我。”

醫生眼裏閃過一絲遺憾。

之前的檢查江辰從未陪同，我們又沒領證，係統裏查不到婚姻信息，她也沒多問。

反複確認後，手術定在了三天後。

回去時我盡量避雨，可暴雨太猛，毛衫還是濕透了。

冷風刮過，我凍得牙關打顫。

我卻像沒感覺似的，麻木地開門走進家門。

慶祝活動已散場，客廳卻一片狼藉，無人收拾。

江辰坐在沙發上刷平板，聽到門響，臉色立刻陰了下來。

他順手抓起桌上的筆記本朝我砸過來。

“李曉晴，林悅就是閑聊幾句，你至於半夜跑出去嗎？”

“她剛實習，能有多深的惡意？你都快三十了，非要跟她過不去？”

說我幹不出大事是閑聊，說我不幹正事也是隨便一說。

林悅那些尖刻的話，在江辰眼裏全是無所謂的玩笑。

林悅剛實習，是個沒經驗的丫頭。

可他忘了，我們訂婚時，我也才二十六歲，滿懷抱負。

我不過比林悅大四歲罷了！

憑什麼要我默默吞下這些羞辱？

每次林悅出言擠兌，他都毫不猶豫護著她，和她一起把我貶得毫無價值。

“林悅說得也沒錯，你怎麼就這麼玻璃心？一點批評都受不了。”

我憤怒，我倦怠。

我曾不惜一切與他爭執，隻為在這段感情裏保住一絲尊嚴。

但現在，我不想爭了。

為了一場無意義的羈絆，不值得。

背被筆記本砸中，酸痛難忍。

他見我沉默，以為我認了錯，得意地哼道：

“杵著幹嘛？沒見客廳多亂嗎？快收拾。”

我低頭一看，桌上堆滿吃剩的小食，地上散著空酒瓶和紙巾。

他們狂歡時嫌我礙眼，收拾的爛攤子卻全丟給我。

我沒打算動手，轉身走向臥室。

可一推開門，林悅卻穿著我的舊睡衣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到我，她裝驚訝道：

“曉晴姐？抱歉，我沒想你會回來。晚上沒地兒待，就借了你的衣服，反正你最近瘦了穿不上，應該不介意吧？”

我皺眉看向沙發上的男人，想討個說法。

他放下平板，冷聲說：

“外麵雨大，我怕她一個實習生回去有危險，就讓她今晚住這兒。你不會連這都要跟我翻臉吧？”

他對我這個手術後兩個月淋雨回來的未婚妻熟視無睹，卻對這個“實習生”關懷備至。

心灰意冷，我懶得與他糾纏，徑直進了臥室。

沒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

本以為有林悅在，今晚江辰不會搭理我。

可睡前，他卻悄悄進了房間。

他把手放在我背上輕拍，低聲道：

“還疼嗎？”

“客廳我已經收拾了。”

“唉，你怎麼就不能忍忍呢？今晚那麼多人，不過幾句話，你非要氣成這樣，對病情不好，別強了。”

“你還在乎我的病情？”

我語氣裏的冷笑藏不住。

他手一僵。

湊過來想安撫我時，我拉著他的手摸向手術留下的疤痕。

他像被針刺般猛地抽回手。

察覺自己反應過大，他剛要開口，手機突然響了。

寂靜的夜裏，林悅哽咽的聲音傳出：

“江哥，對不起，肯定是我惹曉晴姐不高興了。我還是不在這兒礙事了，我自己回去，你別擔心，啊——”

話沒說完，一聲尖叫後電話斷了。

2.

江辰頓時急了。

迅速套上外套，用力把我從床上拽起來。

“今晚林悅要是有個閃失，我跟你沒完！”

“你把她氣走的！”

“又不是我讓她半夜出去，怎麼是我氣她？”

我掙不過他，最終被拖上了車。

還是那件濕透的毛衫，在冷風中我咳嗽不止。

他卻置若罔聞。

油門踩到底。

一刻鐘後，終於在街角看到了林悅摔倒的身影。

江辰猛地衝下車，把她抱上後座，發瘋似的朝醫院開去。

嘴裏還不忘警告我：

“林悅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林悅檢查時，我胸口傳來一陣陣刺痛。

一夜的奔波讓身體不堪重負。

我額頭滲出冷汗，扶著牆才勉強站穩。

過了許久，江辰終於瞥見我。

卻冷哼道：

“別在這裝可憐，她摔了你也跟著裝摔嗎？”

“李曉晴，我真沒看出來，你心眼這麼小！表麵上裝大度，背地裏連個實習生都容不下！”

夜裏那個值班醫生經過，指著我們遲疑道：

“你們什麼關係？”

“你不是說......”

我心一沉，正不知怎麼圓，病房裏林悅突然低聲喊疼。

江辰立刻轉身進了房間。

我擠出笑：“沒事，遠房親戚，小兩口拌嘴罷了。”

醫生輕歎一聲。

“你手術後兩個月身體還虛，多注意，別瞎折騰，放棄治療不代表放棄生命！”

我點頭，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裏酸楚難抑。

想找個地方喘口氣，江辰卻又出來一把拽我進去。

指著床上的林悅，沉聲道：

“跟她道歉。”

“李曉晴，今晚要不是你使性子，林悅好端端在家裏，怎麼會摔成這樣？”

我皺眉，被他顛倒黑白的邏輯氣笑。

“我使性子？她嘲我沒能力的話你聾了嗎？”

“江辰，我病得要死，她擠兌我就是在擠兌你，你沒腦子嗎？”

這是我六年來第一次對他發火。

江辰氣得眼角抽動。

還沒開口，床上的林悅先哽咽起來。

“對不起，都怪我，我隻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曉晴姐會生氣，你們別吵了，都是我的錯。”

“等我好了就辭職走人，再也不給你們添堵。”

3.

江辰壓著火氣，咬牙道：

“最後說一遍，李曉晴，道歉。”

“別跟個小丫頭計較，我提醒過你多少次了。”

我冷冷盯著他，對視半晌，一聲不吭轉身離開病房。

邁出門時，身後傳來他的吼聲：

“敢走你就永遠別回來！”

“李曉晴，你遲早會灰溜溜地求我！”

淚水滑下麵頰，在周圍人好奇的目光中，我加快腳步離開。

外麵暴雨未停，偌大的醫院裏，隻有我穿著濕透的毛衫踽踽獨行。

醫院位置偏遠，我想走，卻半天攔不到車。

或許是身體察覺到我的處境，胸口的痛感漸漸平息。

等了三小時，雨停後我步行四公裏，才到最近的旅館入住。

已是淩晨五點。

結賬時，手機彈出一條微信動態。

是林悅剛發的。

照片裏，男人端著一杯熱茶遞給她，手還輕扶著她腫脹的手腕。

配文：深夜的溫暖勝過甜言蜜語，疼你的人從不說累，謝謝江哥。

動態剛發，就收獲一堆點讚。

全是江辰那群熬夜加班的同事。

他們向來瞧不起我，卻對林悅青睞有加。

不難猜江辰在中間起了什麼作用，背地裏怎麼貶低我當初的努力。

正要關機，評論蹦了出來。

“厲害了江總，工作狂還能這麼貼心，認識八年我都沒見過你泡茶，藏得夠深啊！”

“下次上線慶功讓江總親自泡一壺，也給林悅撐撐場子！”

“誰當年信誓旦旦說絕不會為女人費心思？今晚這臉打得響啊，林悅果然有牌麵！”

......

每條評論都在提醒我這個未婚妻有多可笑。

也是，訂婚六年沒領證，如今還病入膏肓，確實不值一提。

怪不得他不當回事。

我自嘲一笑，關機走進旅館房間休息。

以前怕他加班後讓我去旅館找他，我從不敢關機。

現在我直接開了勿擾。

一覺睡到次日午後，睜眼才看到他發來的幾十條消息。

“你沒回家？你在哪兒？發位置。”

“李曉晴，你看不見消息嗎？裝死幹什麼？別太過分！”

“昨晚的事林悅不計較，還說約你喝茶把話說開，以後別動不動跟我甩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