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表嫂給我發了一雙純金打造的虎頭鞋照片。
「瑤瑤,按照我家的習俗,嫂子生孩子的話小姑子得送雙鞋,孩子才能健康長大,你名牌大學剛畢業,前途無量,送雙幾十塊錢的鞋多掉價啊?」
「這樣,趁著現在金價跌了一些,你給你未來的小侄子送雙金鞋吧!我問過了,這麼一對鞋200克,算下來也才15萬!多劃算啊!」
我一愣,好家夥,要飯要到我家了?
1
大年初一,表哥表嫂踩著中午飯點來我家拜年。
兩口子兩手空空,進來二話沒說,跪在地上“邦邦邦”就開始磕頭:
「姑姑姑父過年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爸媽笑著準備把他們扶起來領進門,倆人卻巧妙的繞了一下,格開了他們的虛扶。
我遠遠的看著,不屑的笑了下。
都是成年人了,在這兒玩什麼心眼子?
我們這兒老早就不實行下跪拜年了,人與人見麵,走街串巷的說個吉祥話就算問過了。
下跪拜年都是小孩們的專屬。
拜年、磕頭、拿紅包這是一套流程。
他倆現在這幅樣子,不就是擺明了是來上門要紅包的嗎?
大過年的,爸媽也不想因為幾百塊錢弄的太難堪。
我媽留著應付他們,我爸則折回屋裏取紅包。
表哥推了推:
「哎呀姑父,你這是幹嘛啊?我都多大啦,哪能要紅包呢!」
我爸也推了推:
「一碼歸一碼,不管多大你在我們麵前永遠是小孩子,快,拿著吧!不多,一點心意而已。」
表哥開心的笑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帶著婉兒再拿兩年哈!謝謝姑姑姑父!」
見我爸態度堅決,他才以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將紅包塞進自己口袋。
倆人攙扶著,慢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
表嫂拍了拍膝蓋上不存在的灰,徑直坐到了我身邊:
「喲,瑤瑤回來了?」
「怎麼樣,找到好工作了嗎?是幹嘛的?月入多少啊?有男朋友了沒?需不需要嫂子給你介紹一下?」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
不兒,怎麼會有人說話能句句踩在別人的雷點上啊?
秉持著良好的教養,我掛著禮貌的笑,挨個回答了她的話。
表嫂故作惋惜的搖了搖頭:
「唉,高材生出來也沒什麼用嘛!虧你舅舅舅媽還天天在我們麵前誇你有本事,我看也就一般。」
我狗腿似的點頭:
「對對對,我真的挺一般的。」
表嫂抬起遙控,調到了她愛看的頻道,津津有味的吃起了桌上的水果和零食。
不是我小氣,隻是我隨便溜了一眼就發現,她選的都是貴東西。
表哥在茶幾旁跟我爸寒暄,兩個人看起來相談甚歡的樣子。
出於禮貌,我媽順勢開口留了他們吃飯。
兩個人毫不客氣點頭答應。
壓著一股子無名火,我偷偷鑽進廚房,向我媽抱怨:
「媽!他都28了,比我還大六歲呢!又有工作又娶了老婆的,你們怎麼還給他紅包?」
我媽瞥了一眼客廳,偷偷道:
「那有啥辦法?人家又登門又磕頭的,讓起還不起,就是衝著紅包來的!我跟你爸這麼大年紀了,總不能裝傻讓他們一直跪著吧?就當破財免災了——」
我咬了咬牙:
「行,改天我也去看我舅舅,讓他給我錢!」
我媽笑著推了推我:
「大過年的,開心點。」
我沒好氣的看著那邊笑得開心的倆人,臉上寫滿了無語。
2
表哥袁博文是我舅舅家的孩子。
從小他就喜歡跟我比較,隔三差五就搶我的東西、欺負我。
我媽因為這事兒沒少罵我舅。
可我舅就這麼一個兒子,當眼珠子護著,就算闖了天大的禍他都不會動手教育,更別提為了我整治自己孩子了。
時間長了,我媽秉著“惹不起躲得起”的理念,帶我搬了家,不讓我和袁博文來往了。
算算我們已經好長時間沒見麵了。
再聽到他的消息,就是他要結婚這件事。
聽我媽說,舅舅是親自來我家發請帖的。
婚禮現場,表哥更是帶著表嫂親自敬酒,給我媽道了歉,還為我沒到場而惋惜了一下。
反正都是些小時候的事兒,我媽也沒放在心上。
婚禮過後,我們這才一來二去熟絡了起來。
他結婚這麼長時間,還是頭一次來我家拜年,沒想到這一來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多缺這兩個錢呢!
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光,表哥扭頭看到了我:
「瑤瑤,過來坐呀,你在廚房幹嘛呢?」
我拉開門,沒好氣的攤開掌心裏的蒜瓣:
「當然是幫我媽做飯啊,不然個個都坐著,飯能從天上掉下來嘛。」
他尷尬了一瞬,起身就要往廚房走。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站住。」
表嫂嫋嫋從沙發上起身,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喲,瑤瑤這話是點我呢?老公,你別動,我去做,不然這天上可掉不下來飯菜!」
這話一出,我爸覺得掉了麵子,皺眉看我:
「謝一瑤,你怎麼說話呢?給人家道歉。」
我暗道不好。
雖然小時候怎麼跟表哥說話都無所謂,但現在有表嫂的存在,我再那麼口無遮攔的說話,確實不太好。
就算我覺得無所謂,但我也得替爸媽的臉麵考慮考慮。
我轉身走出來:
「你別誤會啊表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小時候跟表哥這麼說話說慣了......」
表嫂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喔,那就好,不然我還以為你們不歡迎我們呢!」
「我前段時間傷了手,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不好意思啊姑姑姑父。」
我爸媽能說什麼呢?隻是讓她趕緊歇著。
表哥看著我,暗暗張了張嘴,給我擺了個“活該”的口型。
要是我手裏有把菜刀的話,我真想砍在他們夫妻倆臉上。
3
我媽幹活麻利,轉眼間八菜一湯已經做齊了。
我心疼我媽,讓她去休息。
一個人來來回回往桌上端,表嫂明明瞥了我好幾眼,卻沒有一點起身幫忙的意思。
左右一年見這麼一次,我壓下心頭的火氣,認命的來來回回當起了傳菜搬運工。
幾番下來,餐廳已經擺了滿滿一桌。
我們一家三口加上表哥表嫂,五個人竟也坐的滿滿當當。
提杯慶祝時,我們每個人臉上都笑盈盈的。
背景音是央視重播昨天春晚的倒計時,趁著主持人說“新年快樂”的空,我們也挨個碰杯,說著“過年好”。
表哥把我媽的手藝誇的天花亂墜,時不時還重溫下小時候跟我的糗事。
飯桌上的氣氛竟也算融洽。
酒過三巡,表嫂打著減肥的旗號沒再吃飯,擱下了筷子,坐在一旁玩起了手機。
我則埋頭苦幹。
爸媽和表哥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聊家常。
表嫂調高聲音,外放著抖音,時不時“嘎嘎”笑兩聲,像隻大鵝。
她手指不斷滑動,一個個視頻隻是響了幾秒就切到了下一個背景音樂。
但在一個背景音前,她卻足足停了一分鐘。
音樂循環播放,連表哥都頻頻側目。
突然,表嫂笑了下,將手機伸到我麵前:
「瑤瑤,按照我家的習俗,嫂子生孩子的話小姑子得送雙鞋,孩子才能健康長大,你名牌大學剛畢業,前途無量,送雙幾十塊錢的鞋多掉價啊?」
「這樣,趁著現在金價跌了一些,你給你未來的小侄子送雙金鞋吧!我問過了,這麼一對鞋200克,算下來也才15萬!多劃算啊!」
我當場愣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個八百年不聯係的表家親戚,竟然好意思腆著臉問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要15萬的金貨?
是她瘋了還是我瘋了?
表嫂用胳膊肘懟了懟我:
「怎麼不說話?」
「你看,反正遲早都是要買的,萬一過段時間金價又上漲了怎麼辦呢?還不如趁現在趕緊買了,也算給你省錢了呢!」
她一臉為我著想的樣子,真是給我惡心到了呢。
我媽有些尷尬的挑開話題:
「額,婉兒是懷孕了嗎?」
表哥擺擺手:
「哪兒啊!還沒呢!但是我們在備孕了,婉兒也開始吃葉酸了,說不定哪天就懷了!我爸早就盼著抱大孫子了,要是瑤瑤肯出點血的話,我爸肯定也高興!」
「說起來,這習俗還是婉兒跟我說的呢!聽她說,她朋友生孩子的時候,就拿了小姑子送的鞋,孩子三歲之前都沒病過呢!」
我皺著眉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要讓我出血?別說我手裏沒這麼多錢了,就算我有,活這麼大我也沒聽說過新生兒要穿金鞋的事兒,不怕把十幾萬穿身上,腳再墜壞了。」
嫂子麵露不滿:
「瑤瑤,你說什麼呢!我孩子還沒出生呢,你就這麼咒他?」
我沒忍住:
「還是先懷上再說吧。」
4
氣氛突然陷入尷尬。
我爸對這倆二皮臉也沒什麼好臉色,悶不做聲開始喝酒。
我媽見氣氛不對,出來打起了圓場:
「好了好了。」
「買鞋可以,這也是瑤瑤作為姑姑的一種表現,但是純金打造的就有點奢侈了吧?咱們都是普通人家,沒必要追求特殊。再說,你表妹現在連份工作都沒找到,哪能掏出來15萬啊?」
嫂子笑了笑:
「沒事兒,反正我現在還沒懷孕,就算懷了,也得十個月才能生下來。」
「謝一瑤是名牌大學畢業生,找個工作對她來說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兒嗎?從現在算起,不吃不喝攢到明年,應該也能夠,要是不夠的話,就買個輕點的,100克,150克也可以。」
看著她眼角眉梢的喜意,仿佛我給她送金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我媽臉色也沉了下來。
我一邊咽下嘴裏的菜,一邊淡定開口:
「表嫂,太麻煩了。」
「按照我們這兒的習俗,當媽的喝了孩子出生以後的第一口尿,就是對孩子最大的庇佑。」
嫂子愣了愣,瞬間氣紅了臉。
表哥指責我:
「瑤瑤,咱們這兒哪有這種規矩?你說話有點難聽了哈,怎麼能跟我們開這種玩笑呢!」
我聳了聳肩:
「是你們先跟我開玩笑的。」
「我活了這麼大,還沒聽過誰家孩子不生病是需要一雙金鞋保佑的,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虧心事才這麼害怕這個。這麼迷信的話,你幹脆直接把產房搬到寺廟好了,在大佛的注視下生子,那不是更保佑你們嗎?」
「嫂子說的規矩就是規矩,我說的規矩就不是規矩咯?你怎麼知道我們這兒沒有這種規矩呢?我朋友就因為不肯喝孩子出生以後的第一口尿,孩子剛出生就得了黃疸呢!」
「喏,這種話誰不會說啊?」
嫂子猛然站起來,帶倒了凳子:
「謝一瑤!我就算再不堪也是你嫂子,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你願意買買,不願意買拉倒,至於說這種話編排我嗎?對孩子好你怎麼不喝啊!」
說著,她竟然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我媽見不得別人哭,繞過去安慰起了嫂子。
嫂子翻臉不認人,直接推了我媽一個趔趄。
要不是她撐著桌子,大概就摔在地上了。
我怒上心頭,把筷子一摔,指著她鼻子就開噴:
「你再他媽的動我媽一下試試?今天給你臉了是吧!」
「我是我家獨生女,你是我哪門子的嫂子?給你臉叫你一聲表嫂你還當真了不成?你這是給我選擇的權利了嗎?你這明明是逼著我買!且不說你肚裏還沒種呢,就算真有了種,跟我有半毛錢的關係嗎?是我睡了你生出來的嗎?我還給你送上金子了,你做夢沒醒啊?」
「何婉兒,你是腦子進水了還是壓根沒腦子啊?我憑什麼不吃不喝瘋狂工作攢錢送你150克金子啊,你多大臉啊?要飯要到我家來了!」
表嫂被我罵的一愣一愣的。
表哥開啟了護妻模式,擋在她身前,定定的看著我:
「謝一瑤,你別太過分了!要是把你嫂子氣出來什麼好歹怎麼辦?」
我開啟無差別攻擊:
「我過分?你也是腦子進蛆了轉不動嗎?搞搞清楚,是你們不請自來,腆著臉上我家要金貨的,成我過分了?我還怕你們今天的無腦行為把我爸媽氣出來個好歹呢,你還在這兒跳梁小醜似的扮上了,幾個媽啊這麼無所畏懼?」
「一個個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是真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我忍你們很久了,本來安安生生吃完這頓飯啥事兒沒有,這可倒好,無端給我背了15萬的債,差點給我氣笑了。」
「袁博文,你老婆我今天第一次見,就不評判了,沒想到你這麼多年是真隻長個子不長腦子啊!」
表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著我的鼻子就罵:
「你他媽的說話注點意!我不跟女人動手,不代表我能容忍你這麼欺負我們兩口子!」
我爸放下手裏的酒杯,在他身後幽幽來了句:
「哦?」
「你想怎麼在我家對我女兒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