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十不晚

五十歲那年生日，傅宴安帶回了一個漸凍症妹妹。

她被家人拋棄，躺在床上痛苦的不能自理。

傅宴安心疼她，決定帶她回家，再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至於我，照顧傅宴安，照顧傅宴安的女兒，照顧傅宴安的外孫，還要照顧他的漸凍症妹妹。

我忙忙碌碌一生不得閑，直到死去的前十分鐘才知道了真相。

原來所謂的“妹妹”，其實就是傅宴安的初戀情人後。

重生歸來，我決定換一種活法。

1

我提前在抽屜裏找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才確定自己重生了。

上輩子我五十歲生日，傅宴安帶回了一個漸凍症患者林瑜。

他跟我說，林瑜是他的親表妹，現在姑姑姑父不在了，他要把這個妹妹接回家，好好照顧。

他執意如此，我也就隻好同意了。

傅宴安工作繁忙，照顧林瑜的責任便落到我身上。

我沒有一點埋怨，夫妻一體，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一照顧就是二十年。

臨死前，我才知道了真相，原來所謂的“妹妹”，根本就是傅宴安的初戀情人，而我竟然當了一輩子的傻子！

重生歸來，我決定不再重蹈覆轍。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電視台正好播放三亞的宣傳片。

屏幕裏的沙灘幹淨細軟，蔚藍大海波光粼粼。

我定下心，開始細細的打量照片裏的男女。

他們倆人穿著情侶裝，林瑜依偎在傅宴安的懷裏，傅宴安摟住她纖細的腰肢，一臉寵溺。

看上去不像兄妹，倒像是情侶。

我顫抖的閉上雙眼，回憶起傅宴安和林瑜相處時的模樣。

傅宴安是個直男，不懂浪漫，但他會為了哄顧瑜開心，每天給她準備小驚喜。

他們倆根本就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兄妹。

前世，我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

現在看來，他們兩個果然有貓膩。

抽屜裏還有傅宴安寫給林瑜的100封情書，時間線開始追溯到幾十年前，我和傅宴安剛結婚的時候。

“xx年，和一個叫薑熹悅的女孩子結婚了，她對我對我父母都很好，但我還是忘不了你，在我心裏，你才是我的妻子。”

“今天讀到一句詩，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

“遇見你，我真幸運。”

幸運？嗬。

傅宴安認識林瑜是幸得識卿桃花麵，從此阡陌多暖春。

那我又算什麼？

不得已而為之的將就。

胸膛像是長出了條藤蔓，纏的我透不過氣來。

我緊緊的握住雙拳，拚命擺脫這股陰鬱又沉重的情緒，但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

傅宴安瞞著我，將林瑜藏在他心裏整整五十年。

我這幾十年的操勞又算什麼？

這一刻，我的世界都崩塌了，眼前的真相化為利劍將幾十年的美好無情擊碎。

“薑熹悅！”

外麵忽然傳來了道憤怒的男聲。

2

我轉過身，傅宴安站在門口，長身玉立，神情不悅：“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去做飯？餓壞小瑜怎麼辦？”

我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傅宴安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

“看我幹什麼，感覺去給小瑜做飯！”

我嗓音沙啞：“你要和我說的就隻有這句嗎？”

我們結婚幾十年，傅宴安每天回到家，永遠隻會問我一句話。

“你給小瑜喂飯沒有？她有病，不能餓著。”

而他從來沒有問過一句，我吃飯了沒有。

以前我雖然不舒服，但想著林瑜和傅宴安是兄妹，能忍都忍了。

但現在知道了傅宴安和林瑜的關係，我不這麼想了。

“你要做飯就自己去給她做吧，我又不是她媽，憑什麼照顧她！”

傅宴安皺眉，似是不解：“你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奇怪”。

他走進來，看到被我翻開的情書，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薑熹悅！你查我？”

我擦幹眼淚，轉過身就要走，傅宴安抓住我的手腕，嗓音隱藏著一股怒氣。

“走什麼？給我解釋清楚！”

我掙脫他的束縛，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該解釋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把自己的初戀情人帶回家，騙了我整整一輩子！你還有理了？”

傅宴安冷白的臉瞬間漲紅了，眼神閃爍，不敢跟我對視。

我冷笑一聲，傅宴安頓時惱羞成怒。

“我跟小瑜曾經是有過一段感情，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誰沒點過去呢，你幹嘛這麼斤斤計較？”

“還是說你懷疑我跟小瑜有什麼？薑熹悅！不要自己心臟就看什麼都臟！”

斤斤計較？心臟？

我氣笑了，傅宴安怎麼能不要臉到這個地步，顛倒是非，撒謊成癮，真是好一個甩鍋大俠！

我當初怎麼就看上了他了呢？

好在，現在回頭也不晚。

人生不怕重頭再來。

我打定主意要跟傅宴安離婚，因為今天天色已晚，便決定在這裏住一晚，第二天再走。

傅宴安話說到一半，看我不理他，更氣了：“你怎麼不說話？啞巴了？”

我摸摸餓的幹扁的肚子，決定去廚房煮點東西。

起鍋，倒油，加入肉沫剁椒…十分鐘後，一份酸辣開胃的剁椒麵出爐。

傅宴安聞到香味，停止單方麵的爭吵，走進廚房。

看到那碗剁椒麵後，他蹙著眉，神色不滿：“怎麼是剁椒麵？小瑜不能吃辣，萬一嗆到怎麼辦？”

又是林瑜。

自從她搬到家裏後，我一個無辣不歡的人，每天被逼著吃些少鹽少油的食物，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我放下筷子，嗤笑：“傅宴安，別裝的自己多麼深情似的，光動嘴不幹活，孝順外包的我見過，但深情外包的還是第一次看到。”

“你真是不可理喻！”

傅宴安嘴巴笨，被我說的無力反駁，冷哼一聲，回到臥室照看林瑜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呆坐在客廳很久，直到萬家燈火通明，直到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全部回到家。

3

兒子環視一圈，沒看到飯菜，眉頭緊鎖：“媽，你為什麼不做飯？你知不知道，我們肚子很餓！我想吃紅燒魚。”

兒媳湊到我耳邊，小聲道：“明天宇宇就要開學了，辛苦媽幫我接送了。”

女婿也說：“媽，欣欣懷孕了，我又要上班，就拜托你幫我照顧她了。”

沒有一個人察覺到我的不對勁。

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我艱難開口：“你爸他騙我。”

“那個林瑜根本就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初戀情人。”

看著一手帶大的兩個兒女，我腦海裏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原以為他們會替我出頭，沒想到兒子滿不在乎的撇撇嘴，道：“這事我們早就知道了，那個林阿姨病成這樣，也不可能和我爸發生什麼，媽就大度一點吧。”

女兒也跟著點點頭。

我像在凜冬被人潑了盆冷水，心寒徹骨。

他們早就知道了，那前世他們為什麼不提醒我？

為人子女，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欺騙一輩子！

傅宴安工作忙，從早到晚都看不到人影，家務活我要做，老人我要照顧，孩子也是我帶。

兩個孩子小時候還會為我打抱不平。

“憑什麼都是媽媽幹活，爸爸什麼都不用做呢？”

現如今，他們卻站在傅宴安一邊，無視我的痛苦，口口聲聲要我大度寬容。

我的血肉終於變成了刺向我的尖刀。

辛苦大半輩子，結果我就養出了這兩個白眼狼。

前世，我把時光都浪費在這些人身上，沒有一刻為自己而活。

好在，現在我重生了，及時止損還來得及。

我轉過身就想回房間收拾衣服。

兒子氣的暴跳如雷。

“請你搞清楚自己在這個家裏的位置，你就是這個家的寄生蟲！什麼都不做，靠我爸養活！沒了我爸，你什麼都不是！”

“我爸不把你掃地出門，你就應該感恩戴德！”

寄生蟲？什麼活都不做？

我氣笑了：“傅煜，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價值，你爸在社會創造價值，而你媽我在家裏創造價值。”

“你說我什麼都不做是嗎？好，那我問你。”

“我們家裏的菜是誰買的，飯是誰煮的？衛生是誰打掃的？你和你妹妹是誰帶大的？你兒子上學又是誰接送的？”

女兒也不耐煩的撇撇嘴：“不就幹了點活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哪個女人不幹活啊？人家也沒你這麼矯情。”

“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以後這些活你們自己幹吧，我不管了！”

丟下最後一段話，我走進房間。

此時林瑜正躺在我跟傅宴安的床上。

傅宴安在旁邊用百分百的耐心照顧她，眼裏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溫柔。

林瑜挑釁的看了我一眼。

換作從前，我看了這種場麵，估計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難過吧。

但現在我隻是覺得很好笑。

這都第幾次了，林瑜還沒有玩夠嗎？

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學現在的小年輕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病成這樣了，還有空搞這些，難道她不累嗎？

傅宴安餘光瞥見了我的身影：“薑熹悅？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說：“我都進來半個小時了，這麼大個人站在這裏，你才看見？”

傅宴安有些心虛的咳了兩聲。

也是，有心上人在身邊，誰還能夠看得見其他女人呢？

隻是我不明白，他心裏隻有一個林瑜，當初幹嘛要娶我？

就因為我合適結婚？

沉默了會，傅宴安轉移話題，道：“這麼晚了，你收拾東西是要去哪？”

“關你屁事。”

傅宴安被我一嗆，保養良好的臉慢慢浮現出一股怒意。

他不由分說的抓住我的手腕，強硬道：“說清楚！”

我冷冷的看著他不回答。

傅宴安有些驚訝。

我們結婚幾十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我現在這個模樣。

或許是我一直表現的太溫柔，太好說話了。

他慢慢忘了，我也是有脾氣的。

傅宴安還想再說什麼，林瑜開口了：“宴安哥哥，我餓了。”

她嘴唇沒多少血色，看上去虛弱到了極點。

傅宴安慌忙放開我，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廚房，給顧瑜準備晚飯。

“看”，林瑜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你給他生了一雙兒女又怎樣？你為他操勞大半生又怎樣？”

“他的心裏還是隻有我一個人”。

我把行李箱拖出臥室門外，回頭望向顧瑜，忽然笑了。

“傅宴安他這人就這樣，放著山珍海味不喜歡，就喜歡路邊攤。”

“這樣也挺好的，省錢，又不用擔心染上病。”

林瑜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給我站住！說誰是路邊攤呢？”

我沒理她。

女兒看我動了真格，驚慌失措的攔住我：“媽，我還有三個月就要生了，你走了，誰來照顧我呢？”

已經過了零點，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擔心我的安危，而是我走了，誰來照顧她和孩子。

我停下手裏的動作，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找你老公，實在不行找你爸，找你公婆！”

“這孩子不是我要生的，憑什麼要我負責？”

女兒被我嗆的說不出話，半響，才小聲道：“多大的事啊？為了一個林阿姨，你至於要走嗎？”

我反過來問她：“換作是你，你能接受被自己的老公騙幾十年？你能大度接受你老公帶初戀情人回家？你能給他照顧初戀情人十年嗎？”

她說不出話了。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人啊，都是雙標的。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卻要求我做到？

電視裏仍然停留在三亞宣傳視頻，我看著屏幕裏玻璃海發愣。

我是看著這個視頻長大的。

這所城市沒有海，小時候我就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去看看海。

好不容易等到了長大，家裏開始安排我去工作補貼家用，供弟弟妹妹上學，後來又安排我結婚賺彩禮。

去看海的心願就被我擱置在了心裏。

直到現在，塵封已久的記憶終於蘇醒。

前世我不是繞著弟弟妹妹轉，就是繞著傅宴安和他的兒女轉。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現在我想明白了。

我要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