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上,顧澤南讓孕晚期的我去給他那群八百年不見的高中同學敬酒。
酒的濃度很高,我隻能假裝抿了一口。
女班長卻眼中含著淚,一副受到天大委屈的樣子,「澤南,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弟妹這麼不歡迎我......」
其他同學也紛紛開口,指責我不給女班長麵子。
顧澤南冷了臉,「丁舒,把酒喝了,你非要把氣氛弄的這麼尷尬嗎?」
冰天雪地,顧澤南將身著單薄的我扯到了外麵。
「你看看你現在,哪裏有一點之前漂亮懂事樣子,你好好冷靜冷靜,什麼時候知道錯了,後悔了,什麼時候進來!」
我摸著孕肚,渾身發抖。
這一次,我真的累了。
1
我打車來了醫院,預約了最近一場的引產手術。
醫生看著我的孕肚,語氣震驚道。
「你確定你想好了嗎?寶寶很健康,而且月份大了,我的建議是不要引產。」
我臉色慘白,「我確定。」
我鼻頭發酸,小心地摸了摸肚子裏的孩子,試圖感受他的存在。
是我對不起你,是媽媽對不起你......
醫生看我的眼神有些複雜,再三和我確認,「孩子的父親知情嗎?」
我心臟疼了起來,苦澀道:「他沒有父親。」
引產手術定在了三天之後。
從醫院出來已經到了半夜,我的手機安靜地躺在口袋裏。
身上的外套在包間,內搭羊絨毛衣很快便被打濕,冰冷刺骨。
我扶著孕肚麻木地往回走,眼淚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打開門,發現了正在廚房忙活的顧澤南。
桌子上放著的是紅棗薑湯。
顧澤南看見我明顯一愣,然後有些心虛道,「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你怎麼不和我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此刻我的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打濕的頭發已經有了冰碴,臉色發白,嘴唇止不住的發顫。
顧澤南卻好像看不見一般,他三言兩語就將過錯推到了我身上,絲毫不想是他將我從包廂丟出來的。
我被凍的已經說不出話,僵硬地往桌子那邊挪動身子,在手剛剛碰到那碗紅棗薑茶時。
顧澤南突然將碗拿了過去。
在我沒反應過來時,突然臥室門被從裏麵打開。
沈晚凝從裏麵走了出來,她穿著我和顧澤南的情侶睡衣,身上是我沐浴露的香味。
我胸腔升起一團怒火,緊擰著眉頭看向顧澤南。
「她怎麼會在這裏?怎麼會穿著我的睡衣?」
顧澤南語氣冷了下來。
「晚凝家離的太遠,下大雪不好打車,我就讓她在家裏睡一晚。還有,你又在鬧什麼脾氣,我發現你懷孕了之後真是脾氣越來越大了!」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原來他不是不知道,下雪天不好打車。
沈晚凝聲音委屈,「弟妹,你是不是討厭我。算了,我還是不在這裏礙你的眼了,我這就走。」
顧澤南擰著眉瞪了我一眼,語氣溫柔。
「別聽她的。你沒聽說過大肚婆脾氣大嗎?外麵這麼冷,你本來就發燒了,薑茶煮好了,趁熱喝了吧,明天我再送你回家。」
聽著顧澤南當著外人麵貶低我的話,我心如刀絞。
顧澤南像是沒看見渾身濕透的我,他的眼中隻有沈晚凝。
我們之間的感情,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發爛發朽。
我突然就不想和他爭論了,我緩慢地走進了臥室。
2
顧澤南眼神閃過一絲詫異,叫住了我,施舍般的開口。
「別拈酸吃醋了, 我一會再去給你煮一碗。」
我躺在床上,一直等到半夜也沒等到那碗紅棗薑茶。
門外是顧澤南和沈晚凝談天說地,憶當年的嘻嘻鬧鬧聲。
他們說了多久,我便聽了多久。
縱使被被子完全裹住,身上的寒意也久久揮之不去。
後半夜,顧澤南推門而入,將我叫醒。
「丁舒,我最近有點感冒,你去那張被子裏麵睡,我在你這裏睡。」
冰涼的床褥和我凍得瑟瑟發抖的身體,不知道用了幾個小時,被子裏麵才有了點溫暖。
顧澤南卻自私的隻在乎自己的感受。
可是我愛的顧澤南不是這個樣子的,是我磕破一點皮,展露出一點難過,他都會心疼的不行的顧澤南。
我的呼吸好像被遏製住的難受,我閉上了眼,不想再和他交談。
我反常的態度讓顧澤察覺到異樣,他徑直的走了出去,等他再回來時,手上端著一碗紅糖水。
顧澤南語氣有些無奈,「丁舒,今天那麼多人在,都是多年未見的同學,你給我一點麵子怎麼了。」
「晚凝是我們班長,高中的時候她就經常照顧我,她現在遇見麻煩了,我幫一幫她不是應該的嗎?
好了,別生氣了,今天是我不對,把紅糖水喝了,暖暖身子。」
女班長的這些話我聽了不知道多少遍。因為我愛顧澤南,不想和他分開,這才導致了顧澤南三番兩次為了沈晚凝將我丟下。
我質問他,「你不知道孕晚期不能喝高濃度酒嗎?」
「喝點又能有什麼事。」
見我沒理他,他湊了上來,冰涼的手摸上了我的肚子。
我翻身背對他,順便將他的手拿了出去。
顧澤南的臉色沉了下來,一下將我的被子扯了過去,丟在了地上。
「你適可而止!」
說完,摔門而出。
我呆愣地坐在床上,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雙眼。
第二天一早,我被吵醒。
廚房裏,沈晚凝拉著顧澤南的胳膊,嬌俏地撒嬌。
「顧澤南,我以班長的身份命令你,你必須陪我去!好嘛好嘛,你就陪我去嘛,你最好了。」
顧澤南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病剛好,堆雪人打雪仗你也不怕著涼了。」
顧澤南後知後覺地看見了我,皺了皺眉,眼神飛快地閃過一絲嫌棄。
我心中苦澀,當初是顧澤南哄著我要的這個孩子,說是我們兩個人愛情的結晶。
我害怕身材走樣,他卻說,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愛我的。
3
說的人不走心,聽的人卻當了真。
沈晚凝臉上掛著無辜的笑,「聽說懷孕的人都會長妊娠紋,不知道弟妹有沒有,我從來沒見過,能不能讓我看一看呀?」
顧澤南擰了擰眉頭,想起一些畫麵,「別看了,很嚇人。」
我赫然抬頭看向顧澤南,「你說什麼?」
我十月懷胎,在他這裏就隻留下三個字,很嚇人。
顧澤南眸子很黑,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行了,別矯情了,快去做早飯吧,都什麼時候了。」
我心中有無數話一股地湧了上來,看著顧澤南的眼睛,我突然不想和他爭執了。
那雙眼睛沒有愛,沒有心疼,隻有經時間沉澱下來數不盡的嫌棄。
我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屋。
思緒飄回到從前,我從小父母離異,我成了他們的累贅。
一次年夜晚我被繼母趕了出來,那天也是下雪天,顧澤南站在我家樓下,身上落滿了雪。
我不動聲色地擦去臉上的淚,問他怎麼站在這裏,顧澤南卻一把將我摟在懷裏,他沉默許久,「他們不要你我要你。」
我感覺到他在顫抖。
後來我才知道,顧澤南每年年夜飯都會守在我家樓下。
愛瞬息萬變。
那時候的顧澤南視我如命,可是現在不愛就是不愛了。
顧澤南走了進來,見我有意忽視他,他臉色有些別扭。
他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丁舒,晚凝一會要去親戚家,她表姐剛生孩子,但是她忘記準備禮物了,我就想著讓她先把寶寶的東西拿過去應急,反正寶寶現在也用不著。」
我震驚地抬頭看向他。
這些東西都是我精心幫肚子裏的孩子挑選的,即便,即便孩子不會出生了,我也不想送給沈晚凝。
顧澤南蹙了蹙眉,「你這什麼眼神,就這麼兩件破衣服你別上綱上線。」
沈晚凝彼時已經將衣服鞋子全部裝進了袋子裏麵,她站在門口,眼神有意無意掃過我,「是不是弟妹不願意,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澤南你別對弟妹發脾氣,這件事怪我。」
顧澤南複雜地瞥了我一眼,「沒有,我送你過去吧,外麵不好走。」
沈晚凝跟在顧澤南身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笑了笑。
「我不給她!」
我快步上前將沈晚凝手裏的衣服奪了過來。
沈婉凝有意無意地往後踉蹌兩步 ,顧澤南伸出胳膊攬住她,臉上染了些怒氣。
「你有完沒完了,就為了這麼兩件破衣服,你還跑過來推她一把,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怪不得你爸你媽都不要你!」
話音落,我好像被雷擊中一般,手裏的袋子掉落在地,我怔怔地看著顧澤南,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
顧澤南的眼底有了一絲慌亂,「小舒,我——」
「澤南,你留下陪弟妹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顧澤南有些猶豫地看著我,心中似在做抉擇。
「走吧,我送你。」
4
他們還是走了,我踉蹌地跌坐在床上,眼淚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我的難堪痛苦,此時竟成了顧澤南刺向我的一把利刃。
這可是顧澤南啊,將我摟在懷裏說“他們不要你我要你。”的顧澤南啊。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顧澤南才回來。
顧澤南手裏拎著早飯,語氣試探,「你醒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低頭喝著米粥。
顧澤南情緒有些異樣,他站在那裏看了我片刻,主動湊了過來,語氣誠懇,「昨天晚上,沈晚凝喝多了,我怕她出事,就陪了她一個晚上,我們什麼都沒有做,我就在她床邊坐了一個晚上!」
餘光瞥見他眼底的一抹青色。
一個有老婆的男人守在別人女人床邊一整夜,說起來也有些勉強吧。
不過我卻不想多說什麼了,淡淡開口,「好,我知道了。」
見我沒有同往日那樣深究他的行為,他討好似地將早飯放在我麵前,「小舒,昨晚......我的話太偏激了,傷了你的心,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抬頭對上他那雙真誠的黑眸,心裏五味雜陳,「好。」
我有的時候總在想,愛到底是什麼呢。
昨天淩晨,沈晚凝發了一條微博。
顧澤南趴在她的床邊,她則伸手撫摸顧澤南的臉頰。
配文:短暫的幸福也是幸福。
顧澤南臉上多了些笑意,「一會我們出門再去給寶寶買一些衣服,買好的,算我補償給你的。」
我笑了笑沒說話,顧澤南卻以為我默認了。
顧澤南拉著我出了門,貼心的為我戴上圍巾和手套。
認真地挑選孩子的衣服,和服務員溝通一些關於孩子的問題。
看著他的樣子,我有些恍惚。
顧澤南扭頭看我笑道,「發什麼愣,走,老公帶你去買首飾。」
顧澤南帶我帶來一家首飾店,櫃台上擺放著各種璀璨耀眼的飾品。
自從我們結了婚之後,顧澤南好像再也沒有送過我東西。
顧澤南指了指櫃台中間的那條重工藝項鏈,「這個喜歡嗎?」
電話響了起來。
顧澤南看了我一眼,語氣如常,「老婆,我去接個電話。」
櫃姐笑著調侃道,「你老公對你可真好,他之前就從我們這裏給你買了兩條項鏈,都是這種重工藝的......這條需要我拿出來看看嗎?」
我想到同學聚會那天,沈晚凝脖子上戴的那條項鏈。
我淡淡地笑了笑,「不用了。」
與此同時,顧澤南給我發了消息,告訴我他公司有事先走了。
沒有多長時間,沈晚凝給我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中,沈晚凝的腳搭在顧澤南的腿上,顧澤南則小心翼翼地用冰袋幫她敷著腳。
緊接著,她又發過來一條消息:你以為你肚子裏揣個種就能拴住他了,他說等你生下孩子之後就離婚。
5
她隨後發了一條朋友圈,也是這張照片,不過擋了臉。
配文:兜兜轉轉還是你。
朋友圈發給誰看的,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顧澤南接近晚上才回家,他的臉上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小舒,臨近年關,公司太忙了,等過了這一陣,我就好好陪你。」
我配合地點了點頭,沒有拆穿他。
晚上,顧澤南轉性做了一桌子的飯,還沒能等我開口,小腹突然開始絞痛,痛的我說不出話,顧澤南發現之後緊忙將我送去了醫院。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皺著眉,「孕婦情緒極其不穩定導致胎動不正常,你們有人刺激孕婦了嗎?」
顧澤南一怔。
「孕婦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最好身邊能守著人,我建議到生產前還是住院比較穩妥。」
病房內,顧澤南一聲不吭地坐在我的病床邊,盯著我發白的臉色,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的手機來了消息,是沈晚凝。
:你信不信我一條消息,顧澤南就能丟下你來找我。
我透過這條短信甚至好像看見了沈晚凝臉上掛著的挑釁的笑。
我不知道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什麼,是失望......還是期盼。
顧澤南的手機響了。
「澤南,我好難受,我好像被人下藥了,你能不能過來看看我?」
顧澤南臉上有些掙紮,隨後一臉歉意,「小舒,公司年底的賬目出現了一點問題,我得過去看一眼......」
我突然笑了,不知道是笑自己的不自量力,還是笑自己不撞南牆不回頭。
我剛才竟然幻想,顧澤南至少會因為孩子的份上,留下來。
「去吧,我在醫院等你。」
顧澤南俯身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等我。」
我盯著他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腦海中閃過一張張畫麵。
沈晚凝突然給我發過來一段視頻。
視頻中的兩人渾身赤裸交疊在一起,男主角的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顧澤南看向沈晚凝的眼中都是欲色。
我呼吸逐漸變得粗重,退出了那段視頻,捂著嘴無聲地哭了出來。
同時肚子一陣陣劇痛,我的床褥下被血濡濕一大片,疼痛難忍,我咬著牙按響了呼叫鈴。
隨後意識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在臨進手術室前,我似乎聽見了顧澤南近乎崩潰的聲音。
「怎麼都是血!?丁舒在哪?我問你丁舒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