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麵上是新科女狀元,暗地裏卻被皇叔玩弄於床榻。
蕭霆川夜夜都逼我喊啞了嗓子,才肯罷休。
他說對我一見傾心,我一度信以為真。
直到瓊林宴上,見到太後那張與我極為相似的臉,才後知後覺:
我隻是蕭霆川,對皇嫂愛而不得的替身。
“別胡思亂想。”
蕭霆川擋住我的視線,語調強勢而篤定:
“你不過是本王用來泄欲的工具,豈能與太後相提並論?”
“別僭越了身份!”
1
蕭霆川眸光森然,不見一絲情意。
他冷聲打斷我來不及問出口的話,不許我再提及太後,哪怕一個字。
我緊咬下唇,生怕一鬆懈,眼淚便再也控製不住。
良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
“是,攝政王殿下。”
咽下心頭酸楚,剛要拜禮告退,蕭霆川驀地走近幾步。
熟悉的冷檀香氣將我包圍,他身量很高,幾乎將我完全攏在身下。
我微微仰頭,心中不爭氣地湧起期待。
期盼他跟我解釋,說剛才的狠話另有苦衷。
說他心悅於我,從沒將我視為替身。
可下一刻,蕭霆川欺下身來,在我耳邊告誡道:
“沐錦書,以後不得本王允許,不許入宮,免得太後見了你這個贗品不開心。”
“聽明白了嗎?”
我愣了一瞬。
是啊,我不過是蕭霆川用來發泄欲火的玩意兒,不該去招惹他真正的心上人。
胸口隨即泛起更深徹的痛。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別院,卸下狀元郎的大紅錦袍,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後半夜,蕭霆川闖進房來。
濃烈的酒氣吞吐在鼻間。
他箍住我雙手,抵開我唇齒,熟練又強勢地攻城略地。
我像隻迷途的羔羊,被他洶湧而粗暴的愛意裹挾,不容拒絕。
情到濃時,蕭霆川咬著我的耳垂輕聲呢喃:
“阿疏。”
我心頭猛地一顫。
從前耳鬢廝磨時,總以為蕭霆川口口聲聲的“阿疏”,是在喚我。
今日方知,這是太後的閨名。
原來每一回歡好,每一次精疲力竭後的相擁,蕭霆川都在透過我的臉,望向他的皇嫂——當今太後裴月疏。
一直努力克製的眼淚,在此刻決堤。
“我是沐錦書,我不是她,不是她。”
我哽咽到難以自持,胸口劇烈起伏,連呼吸都像生出倒刺。
可身上的男人毫無察覺,早已酣然入睡。
望著漆黑的帳頂,想起五年前,蕭霆川也是這樣酒後闖進我的房間,深情望著我的臉訴說相思。
五年前江水決堤,半個利州成了一片汪洋。
事後朝廷降罪利州太守,沐府上下一百二十口含冤被斬。
身為沐府孤女,我在流亡途中被蕭霆川所救,僥幸逃過一劫。
年少懵懂無知,錯將感激當做感情。
我羞怯地回應他的愛意,在一次次的耳鬢廝磨裏,越陷越深。
如今回過頭來,才發覺自己這顆癡心,竟如此多餘。
夜風寒涼,叫人清醒。
我在窗邊枯坐到天明,終於認清這些年錯付的真心。
晨起時,蕭霆川揉著宿醉疼痛的額頭睜開眼。
見我站在床榻邊,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又怎麼了?”
我剛要開口,忽然有小太監闖進院中。
說太後晨起不適,有些許風寒。
前一刻還頭痛的蕭霆川,聞言立即起身,連外袍都沒穿好,就急忙朝宮中趕去。
我自嘲地輕笑。
原來愛與不愛,是這般明顯。
望著他匆匆離府我背影,我將哽在喉頭的話道出:
“今日朝堂,我會自請離開。”
2
朝堂上,新科進士受封官職,探花和榜眼皆入選翰林。
輪到狀元郎時,不等太監宣旨,我先一步向龍椅上的小皇帝請旨,希望離京外放。
金鑾殿上一片嘩然。
有幾位賞識我才學的大人,更是滿眼惋惜。
“五年前利州水患百姓受災,至今尚未恢複。”
“臣願上任利州,為陛下分憂解難。”
我俯身再拜,隻是在看向龍椅下方,空置那張攝政王交椅時,難免晃神。
因太後有些許風寒,一向勤勉的蕭霆川,今日竟沒來上朝。
小皇帝對我讚賞有加,當即恩準,命我三日後離京赴任。
其實請旨外放利州,我也存了私心。
想要借此機會,暗中調查當年沐府冤案的真相。
下朝時心事重重,腳步也不由得變慢,等回過神來,宮道上早已空無一人。
再抬眼,蕭霆川的馬車正迎麵行來。
倉促間,我一時不知如何麵對,慌忙躲到拐角,馬蹄聲卻在附近止住。
我心頭一凜,難道他得知我要走,特地趕來一問究竟?
小皇帝尚未親政,攝政王蕭霆川若要他收回成命,我怕是走不成了。
可我還是想多了。
馬車中隨後傳來的女人聲音,像一記響亮的巴掌落在我臉上。
“不過是尋常風寒而已,還辛苦你親自去城外尋藥,我看了好心疼。”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後裴月疏。
蕭霆川的語調很輕,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阿疏別這麼說,為你做任何事,再辛苦我都甘之如飴。”
兩人情話纏綿,落在我耳中卻像針紮般刺痛。
隻能捂住耳朵,逼自己別聽。
半晌,兩人作別,裴月疏依依不舍地走下馬車。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隨即,卻對上一雙冰冷鳳眸。
“誰在那裏?!”
我被秘密帶進慈寧宮。
膝蓋跪在凸起的石子路上,疼得刺骨。
裴月疏居高臨下,雍容華貴的臉上盛滿怒意。
“好個狀元郎,竟躲在宮道偷聽,本宮要如何處置才好呢?”
我試圖解釋:
“太後恕罪,臣並非有意......”
剛開口,卻被太監厲聲喝止:
“大膽!慈寧宮豈有你說話的份!”
隻見裴月疏掀起眼皮,嗔怒地看向正走進宮門的男人。
“霆川,你的小玩具不聽話,本宮該怎麼罰?”
我本能地望向蕭霆川的方向,妄想他顧念往日情分,能替我分辯幾句。
蕭霆川卻視若無睹,徑直步入大殿。
“怎麼罰都隨你,不過阿疏先乖乖喝藥,好不好?”
從來殺伐果決的攝政王,此刻滿眼溫情,將親自熬好的藥湯,一勺一勺喂給心上人。
我隻覺眼睛被灼到,最後的期待落了空。
喝過藥的裴月疏心情大好,饒有興致地用護甲挑起我的臉,笑意卻不達眼底。
“霆川就是日夜對著這張臉,想念阿疏的嗎?”
蕭霆川不屑嗤笑:
“不過是個排解寂寞的玩意兒罷了,怎麼配跟你比?”
“若非她擅自女扮男裝參加科舉,還考中狀元,我早將她打發給府裏的下人。”
我不敢相信,昨晚還與我纏綿床榻的男人,此刻竟能說出如此涼薄的話。
裴月疏心滿意足。
“霆川心中有數便好。”
“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得打個記號,免得你往後認錯了人。”
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隨即被太監死死按住肩膀。
裴月疏的護甲深深紮進我的臉,又猛地劃下,鮮血瞬時湧出,一片淋漓。
“你這樣的賤骨頭,不配和本宮有相似的容貌。”
我徒勞地掙紮呼救,望向不遠處那道玄色身影。
可至始至終,蕭霆川都漠然視之,仿佛我的痛苦與他毫無相幹。
我被丟棄在地,任由尖銳的痛楚從臉頰蔓延到心間,直至吞沒最後一絲殘存的妄想。
餘光裏,蕭霆川的玄色袍角緩緩靠近。
冷漠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沐錦書,這就是你不聽話的懲罰。”
3
五年來,我一直被蕭霆川養在王府別院。
對他而言,我有過兩次不聽話。
第一次是三年前,我背著他,暗中調查沐府冤案的真相。
闔府上下一百二十口人的血債,怎能善罷甘休?
可就在離真相僅一步之遙時,蕭霆川忽然出現,將唯一的線索親手斬斷。
“此事幹係重大,稍有不慎便會招致殺身之禍。”
“你不許再查下去了,等時機合適,本王自會為沐府洗清冤屈。”
我不甘心還想爭取。
蕭霆川冷著臉,聲音裏是不容拒絕的威壓:
“錦書,不聽話是嗎?”
此後,他將我關在房中整整三天,不給任何食物和水,算是懲罰。
第二次,便是這回我假冒身份,女扮男裝參加科考。
隻為進一步踏入官場,再次查訪沐府冤案。
報喜的差役將喜報送來別院時,蕭霆川麵上神色複雜。
“沐錦書,本王似乎低估了你的能耐。”
他想要完全掌控我。
而今日臉上的傷,便是不聽話的懲罰。
從慈寧宮出來,我沒有回蕭霆川的別院,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
百姓對我滿身血跡指指點點,我卻全然聽不見。
接著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再醒來時,感覺有一隻手,正摩挲過我的臉。
熟悉的冷檀香氣此刻卻令人生厭。
我別過臉去,蕭霆川落空的手指顫動,許久才緩聲道:
“你傷口感染發燒,已經上藥包紮了,傷好之前不必去上朝。”
原來,他還不知道我即將外調利州。
我深吸一口氣,問出壓在心底很久的話:
“王爺不許我重查沐府舊案,究竟是為什麼?”
夜已深,房中並未點燈。
我看不到蕭霆川是何表情,卻清晰感覺到他語氣中閃過一絲慌亂。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
似乎察覺自己失態,再開口時,他又恢複成平日強硬做派。
“本王說過此事複雜,眼下還不是翻案的時候。”
我不想再聽他狡辯,質問道:
“是因為攝政王也牽涉其中吧?”
房中陷入死寂。
黑暗中,我緊咬著手,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今日離開慈寧宮前,裴月疏單獨見了我一麵。
她冷笑著嘲諷:
“別那樣看著本宮,本宮隻是毀了你的容貌而已。”
“比起霆川當年為了包庇本宮母家,將利州水災的黑鍋都丟到沐府頭上,又親自請旨斬殺沐府一百二十口的事,簡直不值一提。”
猶如五雷轟頂,我怔愣許久不肯置信。
裴月疏笑得前俯後仰。
“滅門仇人近在眼前都不知道,還上天天杆子給人睡,真有意思!”
思緒回籠,我已滿臉是淚。
“錦書感念王爺的救命之恩,但隻想問一句實話。”
“沐府一百二十口枉死,王爺可曾為當初的所作所為後悔?”
蕭霆川終於打破沉默,選擇用強勢掩飾心虛。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時候不早了,本王還有公務要忙。”
房門打開,高大的身影卻在門口頓住。
他喉結滾動。
“錦書,我早晚會給你個解釋,聽話。”
五年來朝夕相處,我亦對蕭霆川非常了解。
他不用回答,因為方才的掩飾就是答案!
我哽咽著喘息,幾乎快要窒息。
蕭霆川害我全家,卻救我性命。
給我庇護,卻親手碾碎我的真心。
贈我蜜糖,又予我砒霜。
可我不願再這樣糊裏糊塗地過下去!
兩日後,是我離京赴任利州的日子,裴月疏突然尋了個由頭舉辦宮宴。
我以傷病未愈為由婉拒,扭頭將行李裝上馬車。
剛出別院大門,一陣詭異香氣襲來。
我來不及呼救,便昏死過去......
4
宮宴上百官列座,觥籌交錯。
蕭霆川卻興致懨懨,一杯接一杯灌悶酒。
太後裴月疏挑眉。
“宮中今日新排了一支舞,不知攝政王可有興致一觀?”
蕭霆川隨意應聲。
舞姬們款款進殿,圍繞著一人高的錦盒舞姿蹁躚。
百官議論紛紛,猜想錦盒中究竟藏著什麼珍寶。
下一刻,盒身分裂開來,眾人定睛看清盒中的妙齡少女,瞬間傻了眼。
“此女的容貌,竟與新科狀元極其相像。”
“嗐,什麼叫像,分明就是。”
“狀元郎竟是女兒身?這可犯了欺君之罪啊!”
蕭霆川的酒意瞬間清醒,震驚地看向一身女子裝束的我。
可不等他有所反應,裴月疏抓住時機,端出太後的架子厲聲斥責:
“大膽沐錦書,竟女扮男裝混亂科舉,該當何罪?”
最先識時務的官員隨即應和:
“堂堂新科狀元竟是女子冒充,若傳揚出去,朝廷顏麵何存?”
“如此枉顧法紀,藐視君上,定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老臣懇請誅殺此女,以正風氣!”
大殿上,請旨處死我的聲音此起彼伏。
當初賞識我才學的幾位大人,此刻都不發一言。
蕭霆川大手拍案,群臣噤聲。
“此事非同小可,暫且將人押下,本王要親自審理。”
“親自審?你還想保她是嗎?”
裴月疏輕笑,在他身邊低聲提醒:
“別忘了,她是沐府餘孽,沐家一百二十口人命,遲早要算到你的頭上。”
“如今她犯下欺君之罪,正是斬草除根的好機會。”
“霆川,當斷則斷!沐錦書是禍害,萬萬留不得!”
蕭霆川手背青筋暴起。
哐,手中緊握的酒盞應聲碎裂,他終於下定決心。
“沐錦書欺君罔上,罪不容恕,立即打入天牢,三日後斬首示眾。”
好個攝政王,還是那般殺伐果斷。
嘴裏塞著布條無法出聲,隻能聽他宣判我的命運。
我的命是蕭霆川救的,又被他親自下令處斬。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欠他什麼。
三日後,我被押上囚車帶往法場。
圍觀百姓議論紛紛,更有流言稱,我是個靠爬床攝政王換取功名的狐媚。
“如今的世道,就是被這樣的狐狸精禍亂了。”
“可不是嘛,頭發長見識短的東西,怎麼比得過寒窗十年的兒郎?”
此前我高中狀元,鮮衣怒馬遊街時,京城百姓紛紛交口稱讚。
如今不過七日,他們對待我的,是無數唾罵和爛菜葉。
果然世態炎涼,人心是最不能相信的東西。
我被押上法場,拖著沉重的鎖鏈,一步一血。
劊子手粗暴地按下我的肩膀。
“驗明正身,對不起了狀元郎。”
看著法場周圍,仍指指點點的人群,我不甘心地閉上眼睛。
下一瞬,一道利箭破空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