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媽什麼時候下葬?”
我答非所問道:“停靈三天就下葬。”
他哦一聲,又在家裏轉了兩遭。
仿佛沒話找話一般。
“不是說讓你把這個沙發扔出去的嗎?”
我摸了摸被洗白了的沙發套,澀聲道:“這是我媽親手縫的,你不想坐,就出去好了。”
“肖婧!”,他皺著眉道:“你能不能別沒事找事?我就是想換個好的......”
“好的?”
我打斷了他,隻覺得眼前這個人可笑極了、虛偽極了。
“你什麼時候操心過家裏的事兒?你什麼時候出過哪怕一分錢?!”
“咱媽臨走前說想喝烏雞湯,那我現在再問你,雞呢?”
我再也忍不住了。
刺耳的聲音漸漸拔高,回蕩在這個小的窘迫的房子裏。
“你到現在都沒有拿回來!你到現在都還在騙我!”
“陸遜,你嘴裏還有一句是真話嗎?!”
“我怎麼就騙你了?不就是為了一碗湯嗎?!”
陸遜居然急了。
說著,他對上了我這幾天以來哭的紅腫的眼睛,又飄忽地躲閃開。
“你真的沒騙我嗎?”
我聲音平靜,他卻一反常態的激動和緊繃。
“行了!我再給你打點錢!”
多好笑,原來他以為我和他這樣大動肝火僅僅隻是為了錢。
也是,結婚三年了,我從沒和他要過。
在這個家裏,他幾乎沒有一點兒責任和擔當。
“你這個月底,去把房租結了吧。”
我要帶我媽回家了。
陸遜應了一聲,抬手看了看表,又煩躁地撓了撓頭。
“我走了。”
“你不去看看我媽嗎?”
他停頓了一下,又抬手看了看表。
“改天吧,我今天還有事兒。”
可惜,我和他已經沒有改天了,停靈結束,我媽明天就要下葬了。
懷著那最後一點兒希望,我告訴他。
“我媽在北區陵園。”
陸遜要走的步伐頓了一下,臉上帶著些詫異。
“北區?”
“......行了,我知道了。”
榮姐幫我租了殯葬專用的車。
我弟捧著那個最便宜的骨灰盒。
我倆,來到了殯儀館。
我往返家和殯儀館三天,今天是最熱鬧的一天。
樓道裏擺滿了挽聯和花圈,一看便知道,是有什麼大人物死了。
他們的命,到死都轟轟烈烈,而我媽的命,就像一顆小石子落進了池塘。
還沒等我細看,就消散了。
“姐!你看那是誰?!”
順手小楓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我的心最後一次巨顫了起來。
陸遜!
我心裏湧起一陣荒唐的激動感,往前掙紮著走了兩步後,卻又停下了。
他穿著和臨走時不一樣的衣裳,眉眼聚斂,看起來好像悲痛又惋惜似的站著。
在他身邊,站著一個貌美的女子,她的皮膚和氣質都好。
她和陸遜肩並肩地站著,仿佛是很登對兒的恩愛夫妻。
小楓一臉震驚地看著那邊,像個孩子似的茫然。
“他怎麼......”
“走吧,小楓。”
這一下,是真的該結束了。
我輕聲道,“那不是你姐夫。”
我一臉疲憊,小楓也一向很聽話,低著頭什麼都沒敢問我。
而就在我們進去拿骨灰的時候卻被一行人攔下了。
“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們總裁出殯的日子,麻煩你們在外麵等一下。”
保鏢強硬地站在那兒,我和弟弟佝僂著背。
那一瞬間,我感覺我們都好渺小。
渺小到站在裏麵的陸遜壓根發現不了,渺小到在那些西裝革履的大人物麵前走過去取骨灰都做不到。
“姐......”
弟弟忽然哭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媽一個人,費勁千辛萬苦供出來我們兩個,卻在這個城市裏連乞討都會被人驅趕。
陸遜習慣性地漠視了一切瑣碎,水電費,房租,家裏零零碎碎的開支......
但這其實是一塊兒普通人舉都舉不起的鐵,任憑誰都會被現實壓倒。
天色漸漸陰沉了起來。
我扶著弟弟的肩膀,弟弟抱著我媽的骨灰。
我說:“咱們走吧,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