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窩在江城租來的小公寓裏,手機屏幕的光映得我眼眶發酸。
抖音上,一個頂著“時光漫遊者”ID的主播開了夜場直播:
“穿越回五年前,你最想對自己說什麼?”
畫麵一晃,切到傅子軒,他站在濱江路的燈影下,黑色風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手臂隨意搭在宿玫玫肩上。
他低頭看了眼懷裏的女孩,嗓音沉穩,帶著讓人心悸的柔情:
“希望五年前的傅子軒,能早點撞進宿玫玫的世界。”
宿玫玫仰起臉,眼裏盛滿星光,捂著嘴嬌笑:“我也這麼想。”
彈幕像炸了鍋,滿屏“絕配”“嗑到昏迷”“天降神仙愛情”的彩虹屁鋪天蓋地,主播還在旁邊打趣:
“這波狗糧我先幹了!”
我盯著屏幕,指尖冰涼,五年前的記憶卻像潮水湧來——那是2019年的深秋,我和傅子軒在江城民政局門口,他笨拙地握著我的手,紅本本被他攥得發燙。
可現在,他忘了,連同那段時光一起,像是從沒存在過。
一周後的晚上,那主播又開了直播,這次鏡頭對準了我。
我站在冷風呼嘯的街角,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盯著手機攝像頭,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
“如果能重來,於采菡,別傻乎乎地嫁給傅子軒,你會後悔得想撞牆。”
直播間安靜了一秒,隨即彈幕瘋了,傅子軒後來告訴我,他刷到了這條。
1
2025年3月10日,江城的春雨淅淅瀝瀝,我坐在窗邊撥通了傅子軒的電話。
鈴聲響到第三下,一個甜得發膩的聲音鑽進耳朵,是宿玫玫:
“喂,誰呀?”
“找傅子軒。”
我攥著手機,指節泛白,語氣卻硬得像塊石頭。
“哦,他在洗澡呢,有什麼事你跟我說,我幫你轉告。”
她輕哼一聲,尾音拖得像在炫耀,背景裏還有水流嘩啦的動靜。
換作從前,我會氣得砸了手機,歇斯底裏地吼她滾開,把傅子軒揪出來對質。
可如今,我知道她是唯一能找到他的鑰匙——半年前他搬去宿玫玫的香榭苑小區後,我連他影子都摸不著。
我不想再被她掛斷,像個瘋子一樣對著空氣咆哮。
“他不是要離婚嗎?我同意了。”
我冷冷地拋出這句話,像扔出一塊無關緊要的廢紙。
電話那頭,她呼吸一滯,隨即試探著問:
“你真同意離婚了?”
“嗯。”
話剛落地,手機裏傳來一陣窸窣,像是有人搶了過去。
傅子軒的聲音低低響起:
“是我。”
那嗓音像一把鈍刀,慢悠悠地割開我心底的舊傷。
半年前,他收拾行李離開時,站在公寓門口,冷著臉扔下一句:
“於采菡,離婚吧。你不簽,我就分居起訴。”
那之後,他電話不接,微信拉黑,我像被扔進真空裏,連喘息都成了奢望。
現在,他的聲音近在咫尺,卻遠得像隔著銀河。
“宿玫玫說,你同意離婚了?”
他問,語氣裏藏著點遲疑,像在試探我是不是又在耍什麼花招。
我沒出聲,腦海裏卻浮現他皺眉的樣子,那雙深邃的眼估計正眯著打量空氣。
離婚是他提的,他有什麼資格疑惑?
我壓下心底翻湧的酸澀,平靜地說:
“有空見麵吧,簽離婚協議。”
掛斷電話前,我聽見他喉嚨裏滾出一聲模糊的“嗯”。
雨聲敲窗,像在替我敲碎了什麼。
2
這是我發現傅子軒出軌後,第一次主動掛他電話。
過去半年,我對他的號碼狂轟濫炸,發過最惡毒的詛咒,也哭著求他別扔下我。
可每次,他的聲音都冷得像江城的冬夜:
“於采菡,你能不能別跟個瘋子似的,等你冷靜下來再說話?”
然後“嘟”一聲,電話斷得幹脆。
我再怎麼打、再怎麼發消息,他都不屑一顧。
我也想冷靜,可一想到我們從一窮二白走到今天,他卻摟著別人笑得那麼開心,我就崩潰得像被抽了魂。
我想問他,為什麼要背叛我;
我想求他,隻要他回頭,我可以裝瞎。
可我罵也罵了,等也等了,他還是那個傅子軒,冷眼看我把自己逼瘋。
我渾渾噩噩地熬了好幾個月,像泡在一壇酸澀的酒裏,清醒不了。
直到三天前,我刷抖音時,屏幕跳出一場“時光漫遊者”的直播。
主播頂著夜色站在江城步行街,笑嘻嘻地問連麥的路人:
“五年前的你,最需要哪句話?”
有人說“別熬夜,早點睡”,有人說“珍惜爸媽,別老頂嘴”,還有人笑著吹牛“八年後的我牛逼極了,沒辜負自己”。
彈幕裏一片“哈哈哈”“好勵誌”。
我卻盯著屏幕發呆。
因為下一個畫麵,傅子軒出現了。
他站在街邊,宿玫玫靠在他胸前,像是剛從旁邊的商場逛完出來。
這不是擺拍——傅子軒如今是江城商圈的風雲人物,連頂尖主播想約他都得排隊,這場直播顯然是隨機的。
他被宿玫玫拉進鏡頭,成了這場直播的意外“嘉賓”。
畫麵裏,他起初皺著眉,顯然不屑這種街頭把戲。
宿玫玫卻興奮得眼睛發亮,拉著他的袖子撒嬌:
“子軒,這多好玩啊,陪我試試嘛!”
傅子軒無奈地歎氣,嘴角卻不自覺上揚,默認了她的胡鬧。
主播笑眯眯地拋出問題,宿玫玫歪頭想了想,傅子軒卻先開了口。
“如果可以,希望五年前的我,早點遇見宿玫玫。”
他說這話時,手臂收緊了些,嗓音低沉,像在哄懷裏的女孩。
宿玫玫愣了下,隨即紅著臉捂嘴附和:
“我也是。”
3
我刷到這條直播時,已經有十萬點讚,熱度還在躥升。
彈幕裏全是“天哪好甜”“顏值絕了”“純愛戰士有救了”的尖叫,底下的評論區也被祝福刷滿屏。
我攥著手機,指甲摳進掌心,盯著傅子軒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就這麼喜歡宿玫玫嗎?
五年前,2019年的秋末,我和他站在江城民政局門口,他緊張得手心全是汗,硬要拉著我拍了張合影。
那時候我們窮得叮當響,租來的小破屋連暖氣都沒有,可他抱著我說:
“采菡,有你我就夠了。”
那是我們最好的時光。
可現在,他對著幾萬觀眾說,希望五年前的自己先遇見宿玫玫。
我以為我會像以前那樣,氣得砸東西,或者衝出去找他算賬。
我會打爆他的電話,罵到他接為止;
要是打不通,我就把公寓裏的東西摔得稀爛,發泄到嗓子啞掉。
但這次,我隻是坐在沙發上,盯著屏幕一動不動。
那些甜膩的彈幕像一串串無意義的數字,從我眼前劃過,沒掀起半點波瀾。
我甚至忘了呼吸,直到手機自動鎖屏,黑掉的屏幕映出我蒼白的臉。
然後,腦海裏像有什麼東西“啪”地斷了。
我突然發現,我對傅子軒的背叛,竟然麻木了。
那種刻骨的憤怒和撕心裂肺的痛,好像在一夜之間被抽幹,隻剩空殼。
執著是瞬間的事,放手也是。
所以那天,我撥通了他的電話,平靜地說出了離婚兩個字。
4
第二天清晨,傅子軒的消息跳進我手機屏幕。
在微信聊天框裏,那條白底黑字的消息像一顆突兀的石子,砸進我一夜未平靜的心湖。
從前,他把我拉黑後,聊天記錄定格在半年前。
那是我砸碎花瓶,哭喊著問他為什麼背叛我們的日子。
如今,他終於把我從黑名單裏撈了出來,像在施舍我最後一點尊嚴。
他讓我周一去他在江城濱江路的盛軒集團,說律師已經備好離婚協議,雙方確認條款後就能簽字,靜待一個月冷靜期。
我盯著那條消息,冷笑了一聲,回了個【好】,然後關了手機。
周一上午,我準時到了盛軒集團的大樓。
前台是個新麵孔,撥通內線後,禮貌地說:
“對,是位姓於的小姐。”
對,是於,不是幹鉤驢。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這段兒來。
大概是嘲笑我一直以來真像個倔驢?
掛了電話,她示意我上頂樓,會有秘書接我。
我道了謝,乘電梯到了傅子軒的辦公室樓層。
接待我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紮著高馬尾,笑容公式化:
“於小姐,請在這邊稍等,傅總在開會。”
她把我領進一間冷冰冰的會客室,玻璃窗外是江城灰蒙蒙的天。
以前,我來時總能直奔他辦公室,他怕我無聊,特意在桌上擺滿書和影碟,休息室裏還備了軟枕和毯子。
“看看書,或者放個電影,累了就去睡一覺,我忙完就來找你。”
他那時總這樣叮囑,嗓音溫柔得像春風。
可上一次我來,那些屬於我的痕跡已被清空,休息室裏換上了宿玫玫的花睡裙。
如今,我隻能在這陌生的小房間裏,安靜地等著,像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卻沒心思計較這點屈辱。
隻是沒想到,這次一等就是兩個小時,秘書始終沒來敲門。
我終於忍不住,推門出去,找到那個小姑娘:
“不好意思,傅總的會開完了嗎?”
她眼神閃躲,低聲道:“傅總還在忙…”
我皺眉,剛要開口,耳邊卻飄來一陣笑聲,熟悉得刺痛神經。
“那中午我們去吃那家新開的日料吧。”
“好啊。”
5
這兩道聲音,像刀子一樣紮進我耳朵。
昨晚電話裏,我剛聽過這對男女的對話——傅子軒低沉,宿玫玫嬌俏。
般配得緊。
我轉頭一看,宿玫玫抱著文件夾,像隻雀躍的小鳥,蹦跳著跟在傅子軒身邊。
她穿著一身明豔的紅裙,青春得像剛摘下的花,笑聲清脆地在走廊回蕩。
傅子軒微微側身,低頭聽她說話,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像在看一件珍寶。
不知道她又說了什麼,他眼底的笑意加深,點頭應了一聲。
我站在原地,喉嚨像被什麼堵住。
那小姑娘見我朝他們走去,想攔卻沒來得及:“哎…”
“傅子軒。”
我喊了一聲,聲音冷得像江邊的風。
兩人同時回頭,傅子軒臉上閃過一抹錯愕,像沒料到我會出現在這。
宿玫玫則挑了挑眉,眼底藏著幾分得意。
我直視他,語氣平板:
“我十點就到了,等了你兩個小時。會開完了嗎?該談我們的事了吧。”
他皺眉,反問:
“誰跟你說我開會了?”
我一愣,看向他,他眼底的疑惑不似偽裝。
幾乎是同一秒,我和他都反應過來——這又是宿玫玫的小把戲。
傅子軒的目光沉下來,緩緩掃過辦公室。
眾人低頭噤聲,那小姑娘更是縮了縮脖子,眼神慌亂。
我注意到,她低頭前飛快瞥了宿玫玫一眼。
嗬,除了她,誰還能在這公司裏借著傅子軒的勢作威作福?
宿玫玫抿了抿唇,裝出一臉無辜,抬眼看向傅子軒:
“是我忘了說會議取消了,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啦,傅總。”
她聲音軟得像棉花糖,眼波流轉,滿是討好。
傅子軒向來吃她這套,這一次也沒多說半個字。
他收回視線,看向我,語氣淡得像招呼客戶:
“進來吧。”
我經過宿玫玫時,她微微側身,眼底閃過一抹挑釁的笑,像在說:
你輸了。
6
“坐。”
傅子軒推開辦公室的門,語氣疏離,像在招呼一個來談生意的客戶。
我掃了一眼,沙發上堆著幾個毛絨玩偶,粉嫩得刺眼。
書櫃上原本擺放書籍的地方,如今塞滿了零食和化妝品。
真可愛。
私人休息室的門半掩著,縫隙裏露出一角淩亂的床鋪,床尾搭著一條女式絲襪,像無聲的炫耀。
我收回目光,站在原地沒動。
傅子軒瞥了我一眼,眼神晦暗不明,隨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疊文件遞過來:
“協議在這。”
我接過離婚協議,低頭翻看,他卻一直盯著我,像在審視一件即將賣出去的舊玩具。
“我們這麼多年,我不會虧待你。江城的房子和車,你隨便挑,有別的要求也可以提。”
這話像在施舍,又像在補償,我心底冷哼一聲,手上翻頁的動作卻沒停。
協議裏的條款足夠慷慨——幾套房產、現金、車庫裏的豪車,足夠我下半輩子揮霍無度。
他向來大手大腳,哪怕感情沒了,錢從不摳門。
“不用了,這些就夠。公寓那套給我,其他我不要。”
我淡淡地說,拿起筆刷刷簽下名字,遞回給他。
傅子軒盯著我的動作,眉頭微皺,像沒料到我會這麼利落。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被我起身的動作打斷。
“冷靜期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再聯係你。”
我轉身要走,手已經搭上門把手。
“於采菡。”
他突然叫住我。
“還有事?”
我回頭,語氣平淡得像在問路人。
“你沒話跟我說?”
他眼底閃過一絲試探,聲音低得像在自問。
我愣了下,見他神情認真,反問:
“都到這步了,你還指望我祝福你和宿玫玫白頭偕老,生個大胖小子?”
我放下了,可沒聖母到這份上。
他沉默,目光沉得像江城的夜,複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我正要開門,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於采菡,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你。你母親的醫藥費,我會一直負責。”
7
提到我母親,我腳步一頓,心像是被猛地攥緊又鬆開。
要說這世上最不想我和傅子軒離婚的人,非她莫屬。
以前,我和傅子軒在江城街頭擺攤賣燒烤,風吹日曬,賺來的錢連頓像樣的飯都吃不起。
那時候,他總把烤好的雞翅塞給我,自己啃冷掉的飯團,笑著說:
“你多吃點,我不餓。”
冬天,他騎著破摩托載客,凍得手腳發紫,卻攢錢給我買了枚素戒,套在我手上時鄭重地說:
“以後,我給你換個鑽石的。”
我們擠在江城老街的地下室,幾平米的小屋冷得像冰窖,隻能抱在一起取暖。
夏天太熱,他拉我去公園睡長椅,蚊子咬了一身包,他還傻乎乎地給我扇風。
這些苦日子,我母親都看在眼裏,她賣了家裏最後的老房子,掏出所有積蓄給傅子軒創業。
他賺到第一桶金後,在江城買下濱江路的公寓,24小時恒溫,他當著我母親的麵發誓:
“阿姨,我會一輩子對采菡好。”
我母親哭了,拉著我倆的手說:
“你們要好好的,別讓我白疼你們。”
那時的我,滿心憧憬,以為苦盡甘來。
可沒幾年,他出軌了,宿玫玫闖進我們的生活,我母親查出肺癌。
每年幾十萬的治療費,像座大山壓在我肩上,若不是傅子軒掏錢,我早撐不下去。
如今,他卻在這輕飄飄地說要負責醫藥費,像在扔一顆糖哄我回頭。
我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
“不用了,謝謝。”
他的好意,像江風吹過,散得無影無蹤。
我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