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抗日戰爭將士手上的紅旗，旗靈在人世界遊蕩了幾百年。

看著沒有戰亂的世界，我認為先烈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一群人逼著先烈的遺孤跳樓時。

我附身在她身上，卻換來變本加厲的教訓。

我獻祭我的旗靈，帶她們回到那個時代，先前嚷嚷沒什麼了不起的人怎麼嚇尿了？！

哭著求我放他們回去。

我沉寂多年的旗靈受到了召喚，順著召喚，我來到了一所學校附近。

開了旗眼，我看見了召喚的人。

她叫顧振華，是個女生。

顧振華此時蹲在狹小的浴室內，冰冷的冬天，她雙手凍的通紅，仍然沒有猶豫往冷水裏麵伸。

浴室門口守著三個人，正在聊天。

站在中間的人表情不屑，甚至還調笑著踹了一下洗衣盆。

混雜著劣質洗衣粉的臟水，迎麵潑在顧振華臉上。

她眼睛進了水，睜不開，拚命眨眼睛的動作落在這群人眼裏，顯得笨拙又可笑。

看見這一幕，我有些不可置信，隨即心裏升起一股氣憤。

因為我看見顧振華身上的紅氣，那是在戰場上犧牲的戰士，為家屬留下來護體的紅氣。

顧振華身上的紅氣很多，說明家裏在戰場上死的根本不止一個人。

想到這，我心裏肅然起敬，緊接著是一陣沉默。

“這麼欺負她真的沒事嗎？萬一被老師發現了我們......”

“慌什麼，就欺負她，誰叫她沒有父母，不欺負她欺負誰？”

“聽說她父母是個英雄，算哪門子英雄，連自己女兒都護不了！笑死人了！”

中間那個女孩叫蘇瑤光，她手上拿著的煙快要燃盡，她歪頭，毫不猶豫將煙頭摁在顧振華手臂上。

一麵不耐煩催促道。

“洗快點，想耽誤我們上課是不是！”

烈火燒灼皮膚的疼，顧振華甚至連吭都沒吭一聲。

看著眼前這一幕，我立馬飛奔過去。

但我隻是一個旗靈，什麼也做不了。

顧振華聞言，加快了速度，手上的麵料卻在下一秒被撕壞，棉布被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內被格外放大。

蘇瑤光眼裏閃過怒氣，上前，將盆踹倒。

盆裏的臟水又潑了顧振華一身，冬天的寒意讓她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

還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蘇瑤光怒氣衝衝的巴掌印招呼在她臉上。

“你是不是故意的，這是我爸爸從國外給我買回來的衣服，你知道有多貴嗎？”

“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顧振華被逼在狹小的角落，蘇瑤光毫不猶豫一腳又一腳踹在她身上。

唯獨臉上看不見傷口，我透過旗靈，看見了顧振華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傷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等我賺錢賠給你！”

顧振華在被打，卻仍然在道歉，擋在身前的指骨基本被踹翻，以不可思議的一個弧度彎著。

看著就讓人疼。

蘇瑤光打累了才停下，居高臨下看著麵前縮在角落的人，嘴角揚起不屑的笑。

她緩慢蹲下，伸手看著發抖，眼神驚恐的顧振華。

露出一抹天真無害的笑，卻在下一秒猛地變幻臉色，抬手狠狠甩了顧振華一巴掌。

“你賠？你拿什麼賠！你的貧困生補助都是我家捐的！”

顧振華把自己身體努力蜷縮成一團，蘇瑤光看著她害怕成這樣，一瞬間沒了心情。

起身朝她她吐了口唾液，罵道：“孬種，慫貨！”

看見三人離開，顧振華才慢慢從地上起身，扶著牆壁從浴室離開。

她的櫃子被其他三個人占了，她的衣服就放在床墊下，新的一身衣服有很多褶皺，且洗過很多遍，洗發白了。

看見她換上新的衣服，因為要上課來不及了她頭發還是濕漉漉，這樣的天氣肯定會把人凍傻。

我連忙現身，擋在了她麵前，攔住她的去路。

顧振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或許是身上紅氣太多和我相連的原因，她沒那麼害怕。

反而眼神閃過一絲驚喜。

我向她自我介紹道：“我叫旗靈，換句話說，是你爸媽的戰友。”

顧振華聞言，眼裏閃過一絲喜悅，眼前漸漸浮起一絲水霧。

她伸手擦掉滑落在眼角的淚，問我：“旗靈，那我爸爸媽媽還好嗎？”

我點頭，趁機問道：“為什麼不告訴老師，她們欺負了你？”

顧振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下意識捂著手臂上的傷口，似乎這樣我就看不見。

“小傷而已，沒必要浪費老師的時間。”

我瞪大眼睛，著急道：“這怎麼會是小傷！”

顧振華蒼白著臉，對我露出溫潤的笑，低垂著眉眼，沒說話。

眼見她沒有反應，我隻能騙她：“你爸媽看見你被欺負佷擔心你，他們讓我來傳話，說要你勇敢點。”

“振華，去找老師吧，不要讓她們欺負你了！”

顧振華望向我的眉眼，點點頭，卻在我離開的時候，眉眼露出一抹失望。

最終她還是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班主任在看見來人是她後，眼裏閃過一絲不耐煩。

顧振華不知道的是，我一直跟在她身後，並沒有離開。

顧振華剛開口，話還沒開頭，就被老師不耐煩打斷。

“老師我......”

“怎麼又是你來了？你能不能少給我惹點事！”

“你又被人欺負了？顧同學，有時候你多反思反思為什麼別人就欺負你一個，不欺負別人，你們寢室一共四個人，怎麼老是逮著你欺負！”

“嚴於利己，寬以待人，你怎麼就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顧振華張嘴，聲音帶著哽咽：“老師，因為我沒爸媽，她們隻欺負我。”

“我身後沒人。”

“老師，她們打人很痛——”

顧振華閉眼，下定決心決心準備撩開手臂上的傷口給班主任看。

卻被班主任一把揮開：“誰關心你們這些小矛盾，為了宿舍和平，你忍一下吧。”

“人家說的本來就是實話，你確實沒有父母，你父母的命會在高考的時候給你加分，你就知足吧！”

顧振華徹底忍不住，眼角的淚水滑落，緩緩搖頭道：“我不要加分，我隻要我爸媽，我不需要加分！”

班主任被她的哭聲弄煩，用力把顧振華推倒在地：“你在我麵前哭有什麼用，又不是我把你父母害死的！”

她將課本用力摔在桌子上，不耐煩嗬斥道：“別哭了，吵的我心煩！”

“怪不得室友欺負你，誰叫你這麼招人煩？”

我不相信，這是一個老師能說出來的話。

我似乎感受到靈魂都在顫抖，不過是被氣的。

要是那些戰士知道，他們的遺孤在世上被人這樣對待。

知道他們保護的人，卻在傷害自己最親的人，他們會怎麼想。

可惜我隻是一個靈魂，沒有用的靈魂。

我跟在顧振華身後，出了辦公室的門。

她似乎知道我在身後，輕聲呢喃道：“沒用，不是我不找老師。”

顧振華轉過身，對著虛空朝我笑笑，看上去是那麼溫柔。

像是一陣輕輕柔柔的風。

“旗靈，而是我知道找老師沒用。”

我現身，不知道怎麼安慰顧振華，更看不得她被人欺負。

我提出一個主意：“振華，你的身體作為我的容器，讓我附身你吧。”

顧振華聞言一愣，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

她說：“不行，那樣你會痛的，他們打人很痛。”

明明我們旗靈沒有心，那一刻我卻感受到我血液在瘋狂滋長。

漸漸體會到了心疼的滋味。

為什麼這麼善良的人，卻飽受欺負。

顧振華不同意，我沒辦法附身在她身上，隻能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看她走進教室。

2

這節課是班主任的課，上周考試，學校每一場考試都會給少數民族和其他情況的學生加分。

這樣有助於預測高考的分數和誌願學校的選擇。

顧振華學習成績很好，加了二十分更是穩坐全校第一的寶座。

她拿著成績單，我終於看見她臉上出現一抹真心實意的笑意。

我嘴上的笑容還沒揚起，就聽見周圍傳來小聲議論。

“又是她第一，煩死人了，每次都被她壓一頭。”

“你別傷心了，她那些分數都是她死去的爸媽換來的，這種人好惡心，怎麼有臉？”

“就是，要是你也加二十分，肯定比她厲害！”

“算了比不得，我爸媽可不能死！”

我目光下意識落在那人都成績單上，她是第二名，和班主任一個姓。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什麼，再看她總分，比顧振華差了五十多了。

別說加二十了，就算加四十，顧振華還是第一名。

眼睛不好就算了，怎麼連數學也不好。

我心裏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心裏越發寒心。

目光回轉，落在顧振華臉上，我清楚看見她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臉上憂鬱的表情又露出來。

感覺她快碎了。

我在旁邊小聲安慰道：“你超厲害，不用管他們。”

顧振華對我笑笑，放在成績單上的手卻慢慢收緊。

我看見她眼尾滑落幾滴淚珠，砸在成績單上，迷糊了上麵的數字。

她的頭埋得越低，像是害怕別人發現她的脆弱。

下一秒我懂了。

那些人還在說。

“我的天，說那麼小聲還被聽見了，不就是說了幾句，有什麼好哭的？”

“我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搞不懂她怎麼想的。”

“算了，別說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欺負她！”

3

老師在講試卷的時候，單獨讓顧振華去拿答題卡。

走在路上，迎麵吹來的冷風凍得顧振華臉一僵。

她伸手，捧著自己的臉。

等臉上傳來暖意，她才朝我笑笑。

“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二十分。”

“每次看見那二十分，好像都在提醒我，那是用我父母的命換的。”

“後來我拚命努力學習，沒有那二十分，還是第一名。”

“結果她們罵我更厲害了，就連班主任也更加討厭我。”

“旗靈，我真的不想要那二十分。”

顧振華走到一半，忽然間蹲下埋頭痛哭起來。

她渾身顫抖，在走廊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我想要的，隻是我父母，我不要那二十分都可以第一的。”

我沉默著，罕見的沒有說話。

那二十分的補償，確實算不上什麼，還會引來其他同學的嫉妒。

我的沉默落在顧振華眼裏，她以為我是嫌她煩，雙手無措解釋道：“旗靈，是不是我話太多了？你不願意跟我說話。”

她下意識道歉道：“對不起，旗靈，我身邊就一個你可以說話的人，我盡量少說點話。”

“你能不能別和她們一樣討厭我？”

顧振華的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盡量扯出一抹笑意，可聲音卻在顫抖。

“我沒有討厭你，我可是你爸媽的朋友。”

我補充道：“以後，也是你的朋友。”

顧振華擦幹臉上的淚珠，對我笑笑：“那就好。”

我臉上的笑容在她看不見的角落撇了下去。

默默想到，這樣一點也不好。

顧振華這樣溫柔善良的人，不該是這樣的人生。

這樣一點也不好。

4

我總感覺顧振華的情緒實在不對勁，她沒有發泄的出口，一切都憋在心裏。

我心裏隱隱升起一抹慌張。

感覺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她受的欺負實在太嚴重了，老師的厭惡，同學的孤立，室友的霸淩。

偏偏她生了一顆溫柔的心臟，這顆心臟強不強大我不知道，隻感覺顧振華快碎掉了。

我們像是平常的朋友在交流，我發現每次我和她說話，她整個人身上的陰鬱氣息都會消散點。

雖然她每天還會被室友欺負，但我會監督她買藥。

雖然她還會被同學孤立，但她身邊有了我。

我不會再讓顧振華向老師尋求幫助。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高考倒計時也在一天天逼近。

卻在某一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