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現在早產,我在醫院裏陪護,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電話那頭躁亂無比,雲青琛的音色難得嚴肅焦灼。
溫妙連忙接過話:“穗穗出事了,我在醫院搶救室,她需要——”
可電話那頭被絕情掛斷,甚至她都沒說完一句話。
溫妙忽然想起雲柔預約的生產醫院就是這家,
她跌跌撞撞跑過走廊,在產科門口卻被保安攔住:“這是貴賓生產室,沒有預約不能進哈。”
溫妙看見走廊盡頭的男人,正是雲青琛。
她紅著眼哀求:“求求您讓我進去吧,我找我老公有事。”
保安嗤笑一聲,懷疑地睨著她:“在裏頭的可都是孕婦的老公,我看你——不會是小三吧?”
“阿琛,啊!好痛!”
產房裏傳來尖銳的哀嚎,是雲柔的聲音,溫妙的心猛地一滯。
透過門縫,她看到雲青琛卑微地跪在產房外,眼眶發紅,雙手合十祈禱:“阿柔,你撐住,我錯了。”
他垂著肩,聲音沙啞痛楚:“我再也不倔強了。當初我為氣你娶了別人,錯過了你,我有悔。”
溫妙指尖冰冷,心仿佛泡在冰窖裏,她甚至無法思考,天旋地轉。
“那天晚上,我不是喝醉了。”雲青琛緩緩開口,一滴淚從眼眶垂落:“阿柔,我是清醒的,是我卑劣地想跟你有孩子,我以為我恨了你那麼多年,卻沒想到——隻因我愛你。”
溫妙的心臟瞬間被攥緊,急劇的刺痛湧上心口,她猛然癱軟在地,喉間湧出腥甜。
“哎,你沒事吧?裏頭還真能是你老公?”保安被嚇了一跳,連忙攙扶她。
她親自選好的丈夫,親口承認,他是清醒的跟雲柔生孩子。
親口承認,他愛雲柔。
那自己算什麼?穗穗算什麼?
對了,穗穗。溫妙意識回神,口袋裏的手機同時震動。
她連忙接起電話:“溫小姐對不起,我們盡力了。您的孩子搶救無效,宣布死亡。”
轟然一聲巨響,在腦海裏炸裂。
手機摔落在地,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淚都無法流出。
她的孩子。
從出生時不被看重的孩子,卻是她唯一的寄托。
“我恨不得跟你爸沒你這個女兒,沒你,指不定你姐姐就丟不了!”
“妙妙,你為什麼汙蔑雲柔?”
“死婆娘,生不出兒子的賠錢貨!”
“嫂子別怪我多嘴,我真想不出雲哥為什麼跟你結婚。”
一張張絕情的、冷漠的、猙獰的臉浮現在腦海,最終被一張可愛的臉占據。
“媽咪,我愛你,全世界我最愛你。”
“媽咪,穗穗最愛你啦。”
冰冷的走廊仿佛突然灑落晨曦,可穗穗的臉卻逐漸變得透明、消弭。
新生兒響亮的哭聲響徹雲霄。
護士走出產房,欣喜地宣布:“恭喜雲先生,您的妻子順利生下兒子!”
溫妙站在長廊盡頭,踉蹌退了一步,忽而癲狂大笑出聲,笑出淚。
真好啊,真好。
她在十八歲時,覺得愛情比天高,義無反顧私奔選了個這麼“好“的丈夫,落得個“好”結局。
眼前歸於虛無黑暗,她終於支撐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
醫院的刺鼻消毒水灌入鼻腔,溫妙半闔著眼。
眼前是虛晃的人影,耳邊是醫護人員交談的聲音。
她的意識逐漸回籠,瞬間睜大眼:“穗穗!”
沒有人回答她。
她掙紮起身,踉蹌著想推開病房的門。
“溫小姐!您剛才蘇醒,不能亂跑!”護士急忙追上她。
可她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耳朵被塑膠蒙住般,隻有猛烈的心跳聲。
她跌跌撞撞地奔向太平間,她要親眼看到穗穗,她不信她好好的孩子就這麼走了!
一定是跟她開玩笑呢,是不是藏起來了?穗穗可調皮了。
溫妙雙手發抖地撞上了太平間冰冷的門。
白色的布單覆蓋著一具小小的身體,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連呼吸都是一種折磨。
她跪在地上,痛到無法喘吸,手指微微顫抖地掀開那片白布。
那是她的女兒,她的寶貝。
穗穗就那麼緊閉著眼,臉色蒼白的像祭奠的紙人,小手垂在一側,再也不會抱著自己撒嬌了。
溫妙小心翼翼地觸碰穗穗的臉頰,溫度冷得仿佛泡在冰窖裏,刺得她渾身戰栗。
她一人苟活,還有什麼意義?
“媽媽對不起你,媽媽該死,媽媽該死。”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哽咽得像瘋魔一般。
追來的護士在身後也紅了眼,靜默不語。
幼兒火化的人極少,穗穗是今日唯一一個歿了的孩子。
用時不過一小時,火葬場的人望著垂睫的年輕母親,
也不知如何安慰,隻能鄭重地將骨灰盒抵到她的掌心。
僅一天,鮮活的孩子化成了巴掌大的骨灰盒。
陰雨綿綿,雨濺濕了溫妙全身,她卻牢牢抱著骨灰盒,幹淨無損地回了家。
她渾渾噩噩地將骨灰盒帶進浴室,珍重地放在浴缸旁親吻。
隨後水龍頭嘩嘩作響。
她拿起一把鋒利的刀片,朝著細嫩的腕骨一劃——鮮血飛濺。
她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笑,絕望卻又柔和。
“穗穗,媽媽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