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後的頒獎典禮上,我穿著華美的衣裙,麵帶微笑地看向攝像機。
金燦燦地獎杯剛剛遞到我的手上,身後的大屏幕就猛地切換。
上麵播放著我不著寸縷,埋頭喝酒的視頻。
底下的媒體紛紛拿起手機記錄我的神情,粉絲們義憤填膺:“什麼啊?原來是個蕩婦啊!”
“虧我給她花了那麼多錢!”
“退錢!”
媒體爭先恐後地把話筒遞上來:“蘇小姐,這是你自願的嗎?”
兩行清淚從我的臉上滑下,我哽咽著說:“是的。”
傅斯明,你就這麼想毀了我嗎?
01
底下的粉絲把應援物砸在我的臉上,譏笑道:“難怪你能爬上這個位置,看來私底下就玩得那麼花。”
“要不我也給她錢,問問她能不能陪我喝?”
幾個人推搡著上來,剛要開口,便聽人群中一個聲音驚聲道:“傅斯明!他怎麼來了?”
我抬頭,淚水早已模糊雙眼,卻還是一下子就辨認出那個我愛了四年的人。
傅斯明的懷裏抱著一個女伴,她嬌笑一聲親了親傅斯明的臉頰:“這就是你說今晚要帶我看的笑話?謝謝你斯明,我太喜歡了!”
傅斯明勾唇一笑:“喜歡嗎?大明星,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他手指指著大屏幕,用一雙狹長的眼睛盯著我,不帶任何情感。
所有的相機鏡頭對準我的臉,高聲質問道:“喜歡嗎?”
傅斯明靠近我,聲音如蛇蠍般冰冷:“你如果說喜歡,我不介意給你的野男人再花一筆醫藥費。”
我雙眼緊閉,顫聲說出:“喜歡。”
失望早已貫透我的血液,我早已不再解釋,他口中的野男人,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哥哥。
媒體們獲得了勁爆的新聞,粉絲們手中的東西也已經紛紛丟光,砸在我身上的目光和垃圾,都讓我遍體鱗傷。
眾人紛紛散去,隻留下傅斯明和一眾富家子弟。
當務之急,是去再找一份工作,哥哥的病,耽誤不起。
我擦幹眼淚,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我可以走了嗎?”
傅斯明當著我的麵與他的女伴深吻,兩人陶醉的神情刺痛我的雙眼。
他曾經也是那麼的愛我。
18歲那年,為了攢學舞蹈的學費,我來到了一家酒吧駐場。
而傅斯明,恰巧就在那。
他對我展開猛烈的追求,和我一起去夜市吃飯,陪我逛地下街。
直到表白那天,我才知道他是京圈第一富少。
傅斯明在手機上給我發來一個地址:來這家咖啡店,我想當麵和你表白。
我鼓起勇氣,想跨越我們之間的鴻溝,出門赴約。
一輛高調而華麗的豪車以極高的速度橫衝過來,我被撞得衝出去十幾米遠。
在醫院醒來時,我看見了傅斯明的臉。
他溫柔地對我說:“以後就算你跳不了舞了,也可以做明星,我會捧紅你。”
我流下眼淚,以為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可是在哥哥出現的那一刻,我們之間的一切都變了。
他能捧我上雲端,自然也能讓我下地獄。
02
傅斯明的話語打斷了我的回憶:“想走?”
我含淚注視著他,希望他能殘留一點點對我的愛。
我們曾經那麼相愛。
可是他冰冷的眼眸裏早已看不見一點熟悉的溫暖:“我的兄弟們可都很想嘗嘗影後的香唇,是什麼滋味呢。”
我回頭,看見幾個高矮胖瘦的人猥瑣地盯著我。
我的聲音說不出的破碎:“我一人親一口,就可以放我走嗎?”
他微微點頭,女伴嬌笑一聲:“哎喲,你也太為難她了吧?”
“這有什麼,你看得開心就好。”傅斯明親昵地摸了摸女伴的頭,又冷眼看向我,“怎麼?你不願意?”
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哥哥,我苦笑著說:“怎麼會呢。”
我的命在傅斯明看來,猶如一粒塵埃,可有可無。
屈辱的淚水交雜在我的唇齒間,親吻時,幾個人對我上下其手,我的禮服被揉得淩亂不堪。
最後一個結束時,我回頭看向傅斯明,隻見他的眼裏滿是玩味。
“我可以走了嗎?”
“請便。”
離開時,幾人的汙言穢語流入我的耳中:
“不愧是傅少爺玩過的女人,滋味果然不一樣。”
“傅少,下次還有這種機會嗎?”
傅斯明的聲音如同毫無感情的機器:“當然,你們不也看到了嗎,那個賤女人,一百塊就能買她的一晚。”
我努力摒棄這些雜音,換好衣服,前往醫院。
病床上,是一個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的青年,也就是我的哥哥——陳敘言。
小時候,我早早成為了孤兒,與他在孤兒院裏相依為命,在我看來,他就是我的親生哥哥。
我想學舞蹈,哥哥砸鍋賣鐵,在外做“陪打”的兼職,渾身沒有一塊好肉。
我的飯菜卻頓頓精美,營養均衡。
我出車禍的那天,哥哥趕到時,看到了我的天價手術費。
他不知道傅斯明幫我出了所有費用,為了賺起這筆錢,他把身上能賣的器官都賣了,包括自己的血液。
當我轉醒時,隻剩下一個形銷骨立,不成人形的哥哥。
我恢複後,立刻前往哥哥的病房。
我跪在他的病床前,哭成淚人:“哥,你傻不傻?”
他虛弱地抬起手揉了揉我的頭,牽強一笑:“就當是,哥哥為你最後做的一件事。”
我驚恐地站起來,抓住一旁的醫生:“醫生,這是什麼意思?”
醫生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嗎?你哥哥早就胃癌晚期了。”
“不!這一定還能治!”我痛苦地搖頭,極力否認醫生的話,“哥,你等我,無論多少錢,我會湊出來!”
說完這句話,我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傅斯明!
我走在他跟前,軟聲開口:“斯明......”
他甩開我的手,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
我的耳朵發出嗡嗡的鳴叫,有幾秒鐘短暫地聽不見聲音。
臉頰火辣辣的疼,在恢複聽力的一瞬間,我聽到傅斯明的話語:“賤人,瞞著我和那個狗男人快活去吧!”
我急於解釋,拉住他的手:“不是這樣的,斯明,你聽我解釋。”
他拿出和我已經簽訂的藝人合同,雙眼微眯,眼神中透露出的惡毒我從未見過:“你不是想賺錢給狗男人治病嗎?可以啊,反正已經簽訂了藝人合同,那麼,為我賣命吧。”
說完,合同被他一揮,散在空中。
我彎腰,一張一張地撿起。
其中一張紙被傅斯明踩在腳下,我抬頭撞見他深不見底的眼瞳。
那張紙抽出時,有一個明顯的腳印,仿若在踐踏我的自尊。
我看著合同上巨額的錢款:“好。”
然而,我沒看見的是——乙方無條件答應甲方任何要求。
03
在簽約的前兩年,我幾乎沒有任何收入來源。
傅斯明沒有給我安排劇本,我被公司遺忘。
哥哥的病沒辦法拖,我瞞著所有人,找到了一份酒吧駐場的工作。
不知道傅斯明是怎麼找到我的,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傅斯明,我怕了。
我不敢再愛他,也不敢提出要求。
他掐住我的下巴,質問道:“你知不知道,出來私自接活,是多少違約金?”
我知道,三百萬。
傅斯明甩開我的臉,拿出一張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三百萬,你賠不起吧?”
“想不想換個辦法賠償?”他開口誘惑道,“隻要你答應,我會捧你成為影後。”
我已經嘗不出苦和恨的滋味:“好。”
傅斯明打了一通電話,薄唇吐出一句冰冷的話:“過來,給你們看個蕩婦。”
不久後,酒吧聚集了一群人。
我緊張地問:“你要做什麼?”
“剛剛你不是答應了嗎?”
一股徹骨的寒冷席卷了我,我頭皮發麻......
隻聽他笑著說:“脫光自己,再把酒全部喝光。”
傅斯明揚了揚下巴,幾箱度數極高的酒就擺在一旁,意思很明顯,喝完它。
我已經沒了任何情緒,麻木地走過去,拿起一瓶酒仰頭喝下。
當我喝完一瓶,臉上已經浮上紅暈,腦子也逐漸開始不清醒。
傅斯明的好友們已全部來到,他們不懷好意地打量我:“傅少,這就是你說的蕩婦?看起來很清純嘛。”
他沒有理會好友們的話,直勾勾地看著我:“剛剛那一瓶不算——我不是說了,要你脫光自己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還是那個,與我相愛過的傅斯明嗎?
我看著他熟悉的眉眼,卻截然不同的眼神。
試圖找到的溫暖也蕩然無存。
他開口道:“我叫人幫你脫,還是你自己脫?”
我泫然欲泣,淚卻始終落不下來,隻好淒然道:“不勞煩了。”
衣服被一件件脫掉,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被暴露在空氣中,更被所有人的目光灼燒著。
尊嚴像那幾片衣物被丟在地上,踐踏,不值一提。
傅斯明下令道:“開始喝吧。”
我無視所有人猥瑣的嘲笑與冰冷的目光,腦子中隻有一個念頭——救哥哥。
喝完那幾箱酒,我幾乎都要忘記自己是如何從那裏走出來的。
不過好在,傅斯明是信守承諾的。
我的片約不斷,四年,就斬獲了大大小小的獎,被送上了影後的位置。
但影後的位置是怎麼來的,我始終沒有忘記。
很顯然,傅斯明也沒有忘記。
他選擇在我走上高壇的那一刻,再次親手把我拉入泥裏。
我走到街上,對街邊的目光早已免疫。
到了銀行,我查詢了餘額,好在,還夠哥哥的幾個療程。
人的忍耐力果然沒有下限,居然在這時,我還能夠笑出來。
哥哥沒事,這就夠了。
手機傳來震動,是我為哥哥請的護工的電話。
我照常接起:“喂......”
那邊的聲音急促地打斷我:“小姐,你哥哥不行了,你過來看看吧!”
電話從我手心脫落,我沒命地朝醫院跑去。
04
病床上,陳敘言已了無聲息。
他的麵容形容枯槁,身軀骨瘦如柴,整個人看起來衰老得不成樣子,隻有我知道他曾經是多麼的英俊。
可無論他是什麼樣,他都是我的哥哥,我都會一直愛著他。
我靠近他的病床,護工攔住我:“小姐,他已經死了,那是個死人,晦氣。”
我的哥哥怎麼會晦氣呢?
我不顧護工的阻攔,徑直向他的病床走去。
我握起他幹枯的手,汲取那最後一點溫暖,世界上最後一個對我好的人,都離開了。
他的雙目緊閉,麵容安詳,仿佛在慶幸自己的離開減少了對我的負擔。
他又怎麼知道,我活在世界上最後的念頭,就是他了。
護工欲言又止:“小姐......其實他臨終前,叫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話?”
“他要你,好好活下去。”
哥哥,你為什麼到死還在想著我好。
不知何時,我放聲大哭了出來。
在演藝圈摸爬滾打的這幾年,我早就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緒,掩藏自己的靈魂。
然而在哥哥麵前,我想放肆一次。
我哭夠了,離開了他的病床,哽咽著說:“安排下葬吧。”
看著哥哥的屍體被推出門外,我也藏起了自己的哭聲,若無其事地擦了擦臉。
剛剛哭完,我的雙眼還有些紅腫,我無意把這樣狼狽的自己暴露在公眾的麵前,於是便選擇了走樓梯離開。
剛剛走到樓梯的拐角,就聽到了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
其中一人的聲音我最熟悉不過——傅斯明。
“傅少,你還是決定殺了她的哥哥嗎?”
“已經殺了,還問這麼多做什麼?”傅斯明的話讓我如墜冰窟,“你也真的相信,那個浪蕩的女人,會有一個哥哥?無非是她的情郎罷了,看那樣子,也活不了多久,我索性給他一個痛快。”
“可是醫生說......再經過幾個療程就好了。”
“她又不知道。”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四年前,蘇小姐的腿,也是您派人撞斷的吧?不愧是傅少,好狠的心啊。”
傅斯明笑了笑:“婦人之仁,怎麼成得了大事?她要跳她的舞,能有什麼前途?不肯當我的搖錢樹,就失去雙腿好了。”
我拚命控製住喉嚨發出的嗚咽。
傅斯明,原來從來沒有愛過我,一切,不過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走進了他的一盤棋中。
05
我拔腿離開,不願再待在那個狹小逼聳的樓梯間,若是再不離開,我的哭泣聲將會落入他的耳中。
走在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我忽然不知道,我活著的意義了。
如今,知道了當年車禍的真相,而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腿已經斷過了,我已經四年不跳舞了。
而哥哥,也被傅斯明殺了。
他一點一點奪走我的以前,我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
竟然還癡癡地奢求過,他給我的愛。
天空忽然烏雲密布,不一會兒,豆大的雨滴便來勢洶洶地砸向了過路的人。
人們紛紛撐起雨傘,躲避這場暴雨。
可對我來說,我的生命,始終被一場風暴籠罩。
到如今,這場風暴還在席卷我生命裏最後一片原野。
心臟被人連根拔起,揉捏粉碎。
我笑了笑,重拾起了舞蹈。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人是個瘋子吧?大雨裏跳舞?”
“你們快看,她是蘇眉嗎?”
“是蘇眉,真的是蘇眉,她瘋了!”
“頒獎典禮上那種事,想不瘋也難吧?”
“誰要她自己做了,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為。”
“說不定她當時可爽著呢!”
“快拍她!”
無數的鏡頭對準了我。
我索性將馬路當成了舞台。
每旋轉一圈,膝蓋都會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
每次起跳後的落地,小腿都在重溫那天被碾斷的痛覺。
我卻置若罔聞,不停地旋轉、起跳。
身體的痛,是我受過最輕的傷。
“有車!”
人群的聲音大喝,我終於停了下來。
我張開雙臂,迎接這輛高速行駛的貨車。
“砰!”
最後的意識裏,我看見了很多人的鏡頭。
人們冷漠的神情,事不關己的聲音:“惡人有惡報啊。”
“快拍下來,這可是第一手資料,再怎麼說她也是當紅影後,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就是就是,快拍!”
閃光燈照亮我的臉頰,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眼時,我居然飄在人群的上方,身軀無比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