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祭(七)
11
範亦凡起身讓位,朱仲雄在趙錦達麵前落座,厲聲道:“你是董家的女婿,董元正待你不薄,為何要做下這般禽獸不如之事?”
“這些年來,表麵上我是董家的女婿,可實際上與那看門護院的狗無甚區別。”趙錦達自嘲一笑,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
未娶妻前,趙錦達是董家鋪麵的掌櫃,早年念過些書,靠著靈活的頭腦將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董元正自知生了個隻懂玩樂的兒子,生怕自己百年後董家被敗個精光,便動起了招趙錦達上門為婿的念頭。
“我承認,董家的錢財確實令人心動,但自從娶了董思涵,我對她百般遷就,嗬護備至,對董家更是盡心盡力。”
“可他們呢?”趙錦達怒不可遏,捏緊拳頭道:“這些年董思涵不讓我碰她,竟然去養一個戲子!董元正更是對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稍有不滿就聲色俱厲地叱責,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可曾有把我當過家人!”
趙錦達心中的不滿越演越烈,終於,當他偷聽到董元正要將家產分給私生子,卻僅僅隻給他們二房留了極少一部分時,趙錦達心中的怨恨攀升到了頂點。
“我將此事告知董思齊,他慣來看董明不順眼。要知道這私生子的娘,本是董家主母生前大發善心在路邊救下來的丫頭片子,卻私自爬上了董老爺子的床。”
父子倆本就心存芥蒂,董元正這般做法,徹底傷了大兒子的心。趙錦達在一旁煽風點火,挑撥離間,勾起董思齊的殺心,這才有了下毒一事。
董元正死後,董思齊還想朝董明下手,而這時趙錦達則對龐大的家產生出了更大欲望。既然妻子也與他離心,不如將這些人都殺了。
趙錦達悄悄找上董明,欺瞞他董老爺子的死是兄妹倆所為,董思齊也不會放過他。董明一為活命,二為報仇,在親耳聽到藥鋪夥計說董思齊買過大量草烏後,便不敢坐以待斃。他先是卷錢離開董家,又依照趙錦達指使找到董思涵,將其騙到偏僻之地打暈後帶往林中。
另一邊,趙錦達陽奉陰違,表麵幫董思齊出謀劃策,自稱差人抓到了董明,綁在荒郊野林中,今晚就可將人大卸八塊。但他沒想到的是,董思齊同樣包藏禍心悄悄在腰間別了短斧,他雖然不聰明,卻也知不能留下活口,否則弑父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便成了趙錦達手中的把柄。
雙方在林中碰頭,董思涵尚未醒來,董思齊隻身一人不敵趙錦達與董明聯手,很快就被製伏。趙錦達一斧子砍進了大舅哥的喉嚨,董明則勒死了姐姐。
再往後的事,便與周斯年等人猜測的一般無二,趙錦達當場翻臉,趁董明不備撿起石頭猛擊他後腦。董明倒地前掙紮了數下,拽走趙錦達別在腰間的羅漢錢悄悄塞入口中。
周斯年想起一事,不解道:“那你為何要砍下三人殘肢,擺在董元正墳前?”
趙錦達聞言仰頭大笑三聲,眸中帶著怨毒,陰陽怪氣道:“多年種種無以為報,隻好將他的子女供上,以期董元正泉下有知,能體會到我這份心意。”
“真是瘋了……”朱仲雄搖頭歎息,揮了揮手,示意範亦凡將這魔怔之人押下去送入牢中。
董家雖富甲一方,董元正晚年卻引狼入室,最終死於親生兒子之手。兄弟二人手足相殘,還連累了董思涵,真真是家門不幸。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若非董元正苛待女婿,或早年不受那忘恩負義的丫鬟勾引,亦或木已成舟早早將董明入了族譜,便不會有今日之慘劇。恐怕過了今夜,董家就要淪為蒙自縣的談資笑柄。
後記
今來淨綠水照天,遊魚鱍鱍蓮田田。趙鳴岐到蒙自寥寥數日,已然喜歡上這位於西南邊陲之省的小縣城,大抵這裏才是他的家鄉,有種由心而發的歸屬感。
母親去世後,趙鳴岐多半過的渾渾噩噩。他從生下來,就如提線傀儡般遵循長輩的期盼所成長,為了那個在他看來十分可悲,卻讓母親趨之若鶩的目標努力。倏然有一天,那個約束他的人消失了,趙鳴岐便不曉得自己為何而活。
眼下處理完母親的後世,他卻並不打算回去,反而在客棧裏落了腳。身上還有那人給他的票子和母親的遺物,趙鳴岐典當了支金釵,準備修整一番搬回去住。
這日,他接到了一通從省城打來的電話。前來通知他的是軍隊的人,對方態度客氣,陪著趙鳴岐一路騎馬過去。
“喂,我是趙鳴岐。”
“世侄近日在我這待得可還舒心?”對方中氣十足,言語間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唐叔叔。”趙鳴岐禮貌地問候,捏著電話道:“挺好的,雲南是個好地方。”
“你父親惦記著你,昨日還打來電話詢問。”
趙鳴岐沉默片刻,不知該如何接話,所幸對方並沒有等他回答,朗聲道:“我聽說你準備在蒙自住下,想不想到軍隊裏曆練一番?”
“多謝唐叔叔的好意,我對打仗沒有興趣。”趙鳴岐道。
“那你想去哪?內政?外交?世侄不用客氣,到了雲南,我自當照顧好你。”
趙鳴岐本想拒絕對方的好意,但他倏然想到了先前與周斯年等人查案的經曆,話音一轉道:“我想…去警察局,我想當警探。”
“這簡單,你等我安排。”
對方又關心了一番他的生活,這才掛斷電話。趙鳴岐半晌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要求了什麼,但話既出口,便沒有反悔的餘地。
也挺好。他深吸口氣,睫毛微微一顫,垂下眼眸。總不能就這麼混吃等死,與那二人一起查案,說不定是件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