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學醫八年，也愛了傅時修八年。

可惜他身邊總有另外一個人，他待她縱容，對我卻嚴苛。

她插手我的病患，沒有一句為難；

我因嚴格而被病人埋怨，卻反遭斥責。

曾經我向他表白被拒，現在有別的女人在他懷裏尋求安慰。

醫者不自醫。

既然做不到完全放下，就隻能離開。

我踏上了無國界醫者之路。

卻沒想到，戰火紛飛時能再見那張臉。

1

我喜歡了傅時修八年，跟他在同一家醫院共事三年。

他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已是副主任醫師。

而我隻是個小小醫師。

我奮力追趕他的腳步，他未曾為我停留，甚至看不到我。

我有些累了。

盯著桌麵的無國界醫生申請表，我垂眸默然良久。

或許，該要有個決斷了。

「江醫生，13號床病人找不見了，他有跟你請假嗎？」

我眉頭微皺，13號床是我負責的患者，剛動完手術不久，叮囑過要臥床休息。

去病房查看，果然不在，打電話也沒人接。

直到過了下午，人才從外麵回來，傷口有一些裂開。

我有些生氣，嚴厲告誡不可有下次。

患者撇嘴，滿不在乎的樣子。

「醫院的飯那麼難吃，我出去吃點好的怎麼啦。」

我麵色微沉，細問他都吃了些什麼，他卻越來越不耐煩，叫嚷起來。

「我是病人，不是你的犯人，有你這麼審問的嗎？」

「我來醫院是花了錢的，你好好給我治病就是，管那麼多幹嘛！」

或許他也知道自己不對，卻不可能承認，反而叫囂得更大聲。

吵鬧引來不少人圍觀，我耐著性子解釋，患者卻不依不饒起來。

「怎麼回事？」

清冷嗓音讓我睫毛輕顫，一道修長身影排開眾人走來。

冷杉氣息入鼻，我抬頭怔然。

傅時修一身白大褂，身姿傾長，眉眼冷淡。

清冷眼神掃來，眾皆靜默。

像雲端的神，俯瞰眾生，而我亦隻是芸芸眾生之一。

問清始末，傅時修眉心微蹙，淡淡向我掃來。

我心弦一顫，低頭輕聲道：

「對不起，我很快會解決......」

「你怎麼解決？」

他打斷我的話，聲音不含情緒，顯得嚴厲冷漠，圍觀的小護士縮了縮肩。

壓抑的沉默中，一道嬌柔嗓音插入。

「師兄，你嚇到小學妹了。」

「這點小事，值得發火麼，看我的。」

魏嘉玉巧笑倩兮走到病床前，柔聲軟語地安撫，患者情緒很快被撫平。

小護士崇拜地看著她，其他同事連連稱讚，患者也不吝表達歡迎。

她像朵溫柔的雲，到哪都能聚集很多喜好。

不怪在學校時，便被譽為和傅時修最相配的人。

她調皮地向傅時修請功，傅時修垂眸望向她，眉眼柔和。

我成了隱形人，自己都覺得站在那礙眼。

默默退出病房。

2

「傅醫生好帥啊，我每天上班最大的動力就是能見到傅醫生。」

「能看不能吃，又有什麼用？」

「啊，傅醫生有女朋友了嗎？可我從沒見過呀。」

「魏醫生啊，聽說兩人還是校園情侶呢，傅醫生又帥又有能力，魏醫生漂亮溫柔，真是天生一對。」

「......啊，是嗎？沒聽傅醫生承認過，也一點看不出來呢。」

休息時，兩名護士嘰嘰喳喳聊起八卦，我無滋無味嚼著口中飯菜。

我知道魏嘉玉不是傅時修女朋友。

大一時，我鼓起勇氣向傅時修表白，被冷漠拒絕。

那時的我滿腔熱情，簡單拒絕並不能讓我退縮。

「你有女朋友嗎？」

他沉默望著我半晌，淡聲道：

「沒有。」

「哈，那我就還有機會。」

從此開啟了漫長的追愛之路，從校園到醫院。

我一路追逐，而他身邊，卻始終有另外一個人在。

魏嘉玉跟我一樣，也喜歡傅時修。

她家世好，長得漂亮，也很有才能，在校時是跟傅時修一樣的風雲人物。

金童玉女般的存在，在一起......似乎也理所當然。

但隻要兩人沒真正在一起，我就不死心。

「江醫生，快，急診來了很多傷患，傅主任叫你去幫忙。」

護士急匆匆來叫人，我看到她雪白袖子上的血跡，不由心中一緊。

發生連環車禍事故，醫院一下人滿為患。

我趕到時，傅時修正給一名重傷者止血。

「必須立馬手術。」

沒時間猶豫，我快步跑過去幫忙。

卻被人擠開。

「師兄，我來幫你。」

傅時修目光在我和魏嘉玉身上掃過，落在後者身上。

「去換衣服。」

說完沒再看我一眼，急匆匆推著傷患進手術室。

魏嘉玉正準備跟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回頭看向我。

「江歲，別多想，師兄是擔心你經驗不足，你去給傷患包紮吧。」

經驗不足嗎？

可我早已有過主刀經驗，並完成不隻一台手術。

沒再多想，我投入到搶救中。

連著忙活一天一夜，期間隻喝了幾口水，到淩晨時分，終於有了休息時間。

我拖著疲憊的腳步往辦公室而去，路過護士站，小護士塞給我一袋牛奶和麵包。

「江醫生辛苦了，吃點東西填肚子吧。」

我沒拒絕的力氣了，勉強擠出個笑容。

雖然累得恨不能躺地上睡過去，我卻沒回自己辦公室，而是朝著傅時修的辦公室走去。

剛才有一條性命在我眼前消逝，此刻我很想見傅時修。

哪怕他不會溫言安慰，但隻要看到他，心就會安定下來。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有聲音傳出來。

「師兄，今天送來的人有一個沒救回來......我好難過，要是我再厲害點，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靜默片刻，傅時修清冷的嗓音響起。

「我們是醫者，不是神。」

通過虛掩的門，我看到魏嘉玉靠在傅時修懷裏，傅時修垂眸望著她，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疲憊蔓延四肢百骸。

本來還可以堅持一下的，突然就......累得好像要垮掉了。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悄無聲息離開。

3

13床的患者又擅自離開醫院，明明告誡過他，亂吃東西會影響傷口愈合。

我特意交待護士站，患者回來後立馬通知我。

當我收到消息趕去病房，那名患者正跟病房的其他人吹牛聊天。

「......有些醫生啊就太拿自己當回事，管這管那的，我來是治病，又不是來坐牢的。

「還是魏醫生好，不僅好說話，人也長得漂亮。」

隔床的患者勸，「醫生也是為我們著想嘛，進了醫院，最好還是聽醫生的。」

14號哼了聲，「就算聽我也隻聽魏醫生的，人說話好聽，還特為病人著想......我說醫院的飯難聽，便給我介紹周邊美食，我去了兩家，確實不錯。」

我聽得一股鬱氣上湧。

魏嘉玉怎能隨意幹涉我的病人!

我衝過去找她，恰好傅時修也在。

我無視了傅時修，直直盯著魏嘉玉。

「魏嘉玉，你已經不是實習生了，難道不知道隨意幹涉其他醫生的病患是不允許的嗎？」

魏嘉玉一副疑惑又委屈的模樣，看眼傅時修，又看向我。

「江歲，你在說什麼呢，我哪裏惹到你了嗎，這麼大火氣？」

說著扭頭衝傅時修聳聳肩，「我就說師兄你對江歲太嚴厲了些，看把人逼成什麼樣了。」

她三言兩語轉移了重點，我沒那樣的本事。

我隻會一件一件解決眼前之事。

將13號床患者的事說出來，末了要她保證，以後不可再犯。

魏嘉玉叫起冤來，「我隻是跟他聊了會兒天，根本沒叫他離開醫院好不好？」

她似也有點生氣，拉住傅時修胳膊搖晃。

「師兄，你知道我的，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江歲......」

她目光轉向我，麵色沉下來。

「我知道之前師兄選我做助理醫師，沒選你，讓你不高興了，可你也不能給我亂潑臟水啊。」

我手握成拳，視線從傅時修胳膊移開。

這件事掰扯不清。

因為魏嘉玉沒有明確說出患者可以離開醫院，她隻是在患者問起時沒有否認而已，順便推薦了周邊美食。

我被患者埋怨，而她收獲讚譽。

若將來萬一患者出事，則責任全在我，她置身事外。

是故意的嗎？

還是無意？

我將視線轉向傅時修，含著微不可察的懇求。

不需要他替我出頭，隻希望有句起碼的公道話。

傅時修往旁邊走兩步，脫開魏嘉玉的手，拿起桌上一本小冊子。

「江歲，實習的時候就教過你，跟病患溝通，務必要保證客觀，全麵而且清晰。」

他眉眼冷淡，說出的話更是不含絲毫溫度。

「你自己沒有盡到告知義務，如今出事還學會推脫了嗎？」

我心臟抽痛，手指死死攥緊。

魏嘉玉舒展了表情，在旁勸道：

「好了好了，師兄你別生氣啦，江歲肯定不是故意的嘛，隨便說兩句就算了。」

傅時修沒有理會魏嘉玉，隻盯著我的眼睛。

無形的壓迫令我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好半晌，我低著頭，啞聲道：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說完沒再看任何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繼續留在這裏，我已經沒辦法好好履行醫生的職責了。

我填好了申請表。

批複很快下來，七天後正好有援助小組前往非國，屆時我將隨隊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