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我爸媽被死人文學奪舍了。
爸爸穿起長衫,玩起佛珠。
罵我和弟弟都是他一時失策的孽種。
媽媽自詡癌症美人,冷漠揮開醫生的手:
「顧青城是京圈佛子。」
「我追逐他數年如願以償,所有人都說神仙也難過美人關。」
「可隻有我知道,不願為我破戒的他,所珍愛的佛珠正正好是他白月光的腰圍。」
「我不哭不鬧,他卻紅著眼質問我到底對他是不是真心。」
「我心底發笑,等我死了,他再慢慢後悔吧。」
我被她這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
什麼京圈?什麼顧青城?
我們家是農村的,我爸他叫楊大兵啊!
1
就在我懷疑人生時,媽媽將銀行卡遞給老醫生,一臉鄭重:
「我不需要任何檢查,隻要一張床位。」
「包到我死那天。」
說著,她昂起下巴,字字決絕:
「還有,麻煩轉告顧青城,我不想在這裏看見他。」
老醫生似乎見怪不怪,語氣淡淡:
「出門上樓,那是你該去的地方。」
話音未落,媽媽頭頂冒出一塊評論區:
【不是吧,這什麼態度啊,穿個白大褂就真當自己是白衣天使了,等火葬場的時候,我們大女主動動嘴就能讓你永遠消失在扶城!】
【老頭兒絕對是想在女主麵前裝逼,簡直夠了,處處都是男凝,女主快用筆把這個老登的眼睛戳瞎!】
......
我剛小學畢業,不懂什麼是男凝。
但知道徐老醫生口碑很好,全城的老百姓都搶著掛他的號。
這些文字卻這麼詆毀他。
媽媽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地捂著心口,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好大個轉:
「是憑他顧青城隻手遮天,所以就該讓我在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裏,活生生疼死嗎?!」
我徹底傻眼,怎麼又是顧青城,我爸他明明叫楊大兵啊!
2
老醫生懇請媽媽去看心理科。
她矢口拒絕。
說顧青城現在對她的傷害,將來會千倍萬倍還到他自己身上。
我下意識沒敢去追問顧青城是誰。
因為怕親爹變養父。
一路沉默,晃著鄉村客運回到家。
卻遠遠看見家門口一個男人白長衫,金絲眼鏡......還有精致的發型。
可我爸皮膚黝黑,視力極好,苦活流汗多,早就剃光了頭發。
肯定不是我爸。
可當他徹底轉過身,我就地石化。
青天大老爺啊,我爸爆改了?
他伸出滿是老繭的手,冷聲問媽媽:
「佛珠呢?」
媽媽一臉心灰意冷:
「顧青城,如果你認定是我,那我無話可說。」
爸爸掐住她的下巴,語氣狠厲:
「寧語柔,我警告過你,要是再敢在我麵前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絕對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盯著腳跟前幾隻悠哉悠哉的雞,一頭漿糊。
楊大兵爆改顧青城,林玉蘭轉性寧語柔。
難不成我是什麼隱藏的富二代?
還沒等我想明白自己身世,便聽見媽媽慘然一笑:
「如你所願,我就快要死了,顧青城。」
「離婚吧,我不要你了。」
「她呢,還有你剛上幼兒園的兒子。」爸爸指尖直直對著我腦門,語氣戲謔,「都不要了嗎?」
「都不要了。」
媽媽嗤然轉身,看都沒再看我一眼。
3
【爽了!這種白眼狼兒女不如生塊叉燒!】
【啊啊啊,女主好帥!追妻火葬場終於要來了嗎?!】
【我倒要看看這次的男主怎麼把女主舔回去。】
她頭頂評論雀躍。
追妻我懂,火葬場我知道,可連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妻子又沒死,為什麼要去那麼可怕的地方追呢?
我不想讓爸媽去那種地方。
我要他們平平安安的。
我慌忙從兜裏拿出兩顆新核桃,上頭還掛著黑乎乎的皮和幾條小須須。
「爸爸,家裏沒有佛珠,但是有剛打的核桃。」
爸爸不生氣了,肯定很快就能把媽媽追回來。
「一文不值的核桃能和五百萬的佛珠比嗎!?」
「肯定是你偷去賣了!」爸爸把核桃抽到地上,「肮臟的女人果然生不出好孩子,下藥得來的孽種手腳能有多幹淨!」
他冷臉收聲,撣了撣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而這時,他的頭頂也冒出了一溜評論:
【拋開女主下藥不說,你不射她會懷嗎,還不是被白月光甩了寂寞難耐,真是對男人心軟一輩子倒黴!】
【你就等著後悔吧,沒有一個男人逃得過追妻火葬場!】
【說自己吃齋念佛,清心寡欲,背地裏又是誰拿佛珠纏小三腰的,別侮辱佛祖好不好?!】
......
看著他們各自頭頂的評論區。
我都沒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穿書了。
因為現在這個家,似乎隻有我願意去接弟弟放學。
4
等我到的時候,老師說弟弟已經被媽媽接走了。
可回家的路隻有這一條,並沒有看見他們回來。
難道她把弟弟也帶走了?
我心裏一冷,拔腿朝老師指的方向追去。
沒一會兒,迎麵走來一位身穿青色旗袍,踩著細高跟的女人。
是媽媽。
她手裏牽著一個小孩兒,正笑著吃棒棒糖。
卻不是弟弟。
我飛奔過去,聲音止不住顫抖:
「媽媽......弟弟呢?」
她還沒說話,頭頂的文字已經搶答:
【看吧,從小就是扶弟魔,長大能有什麼出息,果然有些人基因裏就是愛男。】
【兒子哪有小小棉襖好,就算不是親生,也是天生會疼人的。】
【扔的好,早點死了也免得以後禍害,世界少一個蝻人又不是會停止自轉。】
扔......了?
我仿佛被雷當頭劈了一道。
就連呼吸都拉得嗓子疼。
「我已不是顧青城的妻,你們便不再是我的兒女,還請注意言辭。」媽媽語氣生硬,轉頭卻親昵地刮了刮小女孩兒的鼻子,「回頭告訴你爸爸,我寧雨柔已經有了自己的新孩子。」
「她才是我這輩子最後溫柔的歸宿。」
我攥住她的裙擺,渾身抖得像篩子:
「別給我說這些亂七八糟,我隻想知道我弟弟在哪兒!」
媽媽眉目無情,居高臨下地審視我:
「同為女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因為任何一個男人絆住前進的腳步。」
「不然你不僅會失去自由,更會失去尊嚴。」
評論也開始關心我:
【一隻被男權荼毒的可憐蟲罷了,小了老了都圍著男人轉,根本不配做大女主的女兒。】
【這蠢貨,你家以後的錢包括你賺的彩禮可都是要進你弟弟的兜的,你不過是這個家裏的賺錢工具,那小崽種死了不正好嗎,沒準你還能分到一點錢,早點醒悟吧!】
【才三歲而已,早死早超生。】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眼裏有弟弟的姐姐都是沒尊嚴的。
而弟弟肯定是會把姐姐當狗一樣踹陰溝裏的。
可我弟弟根本不是這樣。
他兜裏永遠揣著留給我的營養餐。
會把心愛的玩具都放在我床頭叫我保管。
還會奶聲奶氣地給我唱催眠曲......
他才不是小崽種,他是獨一無二的小天使!
我頭也不回地衝向媽媽身後的大山。
每一棵樹都像被捂了嘴,沉默地看著我扒草叢刨土堆。
突來的大雨模糊視線。
稀釋了指尖的血。
我卻渾然不覺。
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弟弟的小名:
「陽陽!陽陽!」
「聽見姐姐聲音回個話好不好!」
哪怕隻是回答我一聲簡單的「姐姐」也好啊。
就在我瀕臨絕望時,在一堆灌木叢裏看見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他縮成一團,一臉劃痕。
周圍是媽媽換下來的舊衣服。
我徒手扒開灌木,把弟弟抱回懷裏。
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我背著弟弟跑到大路中央,攔車往縣醫院趕。
一路上,弟弟渾身滾燙,氣若遊絲,卻還是握著我的小指頭,說:
「姐姐不哭。」
「陽陽不疼......」
5
看著弟弟進入急診室後,我急忙跑回家取錢。
卻看見媽媽牽著那小女孩兒站在爸爸對麵。
依舊高高昂著頭,一副得意姿態。
仿佛那個女孩兒就是她的脊梁骨。
她溫柔地摸了摸女孩兒的頭說:
「乖寶,喊叔叔。」
而爸爸麵色一僵,正要發作,卻被一通電話打斷。
這時,媽媽靜默了好會兒的評論區又燥了起來:
【哈哈叔叔,殺人誅心啊,女主幹得漂亮,男主他已經開始痛了!】
【我服了誰打電話啊,火葬場剛要開始!】
【端好板凳,前方火葬場即將到達戰場!】
不知對麵說了什麼。
爸爸皺起眉,卻還是壓住語氣,像是表現得自己很有風範:
「你打錯電話了,我不是什麼楊大兵,和水泥這種粗活不是總裁該做的事情,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就不必在扶城待了。」
我一聽就知道對麵是劉老板,而今天是爸爸上工的日子。
這活可是爸媽求了一圈人才求來的活。
如今卻一句話就毀了。
但錢沒了還可以再掙,可我弟弟隻有一個!
「爸爸,陽陽他還在急救室裏——」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撲到爸爸跟前,希望能喚醒他最後一絲良知。
誰知他一臉厭惡,把我濕漉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讓他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誰知道你們是誰的種。」
「還有,我有很嚴重的潔癖,請不要拿你的臟手碰我。」
「若有再犯,就從顧家永遠滾出去!」
我不可思議地鬆開手。
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瘋了,全都瘋了!
我忍著淚,將家裏翻了個底朝天。
結果那張存著錢的銀行卡不翼而飛,甚至連家裏的現錢也一張不剩。
我聲音嘶啞,質問院子裏仿佛在演默劇的人:
「錢呢!?家裏的錢呢!?」
爸爸責備的目光冰雹一樣砸在我身上:
「那幾千塊錢,隻夠做這一件劣質長衫。」
「卡裏那幾萬塊錢也隻夠這一條珠串。」
「哪怕現在我們是來農村旅遊,也不要徒自降低身份,別說幾萬塊,就算是幾十萬也不過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你這樣瘋瘋癲癲的成什麼樣子?」
「簡直俗不可耐!」
我生活了十年的家,在他眼裏是旅遊的賓館!
存了大半輩子的錢就被他拿去買了衣裳和一串珠子!
可那是我弟的救命錢!
現在卻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隻有小姨離我家最近,隻能最先去找她!
我正要奪門而出,卻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眼前的媽媽,砰一聲用高跟鞋把門勾上。
她壓在門上,風輕雲淡看我:
「你要去做什麼?」
「我去找小姨借錢!」底線在這一秒又一秒的流逝中被蠶食,我嘶聲大吼,「弟弟要錢治病,不然會死的!!」
可媽媽語氣平靜,目光一寸比一寸冷:
「你就那麼想讓那個賤女人做你的母親嗎?」
「嗬,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我第一次覺得眼前的人是這麼不可理喻:
「那是我小姨是你親妹妹!」
「我是家裏唯一的小公主,根本沒有妹妹。」媽媽眼底緩緩浮出一片得意,「顧青城他需要一個兒子,等這個兒子死了,他肯定會低頭來找我,到時候我偏不同意,等我真的死了,他就會永生內疚!」
「所以,今天這道門,你休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