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京圈太子季淩風從小便訂下娃娃親。
大家皆知,季淩風不愛林晚晚,隻關心她的賽車手學姐覃鏇。
一場車禍,所有人的命運就此改變。
覃鏇失去了她的腿,而我卻失去了生命。
1
這是季淩風第十次看手腕上的表。
我飄在上方,看著一屋的人表情各異,可唯有他的最為明顯。
若是了解他的人看到他此刻緊繃的下頜,便能猜到他在生氣。
因為這是我和他的訂婚宴。
親友皆到,可我這個未婚妻卻遲到一個小時了還沒現身。
季淩風坐不住了,冷笑起來:
“知道自己闖了禍,怕是又跑到哪個地方避難去了,丟下一堆爛攤子等著您二老收拾呢。”
我爸扶了扶鏡框,“晚晚平時雖然是愛玩了些,可這種關鍵時候從來不會不懂分寸。”
聞言,季淩風嘴邊弧度放大,語氣卻透著涼。
“確實,險些玩出了人命。”
這涼颼颼的話,讓一旁坐主座的兩家大人紛紛蹙起眉頭。
“這次確實是我家晚晚做錯了,等她回來,我會讓她去覃小姐所在的醫院賠禮道歉,後續所有補償,我們林家也絕對會做到位。”
“隻是你季淩風,既從小與我家晚晚定下了婚約,不擔心自己的未婚妻此刻下落不明,卻在外人麵前如此維護那個覃小姐,怕是有些不妥吧。”
我媽一席話淡淡說出,所有人麵色一時五彩紛呈。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冷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就連我媽這個沒見過覃璿的人,都能察覺季淩風對她的不一般。
“她還能去哪?不就是去東南亞那邊的海島避風頭去了嗎。我讓陳詢查了,她的手機定位總不會錯吧?”
季淩風俊逸的臉上似笑非笑,高高舉起手機,好讓大家看清聊天記錄的內容。
定位顯示的正是曾經我慣去度假的一處海島。
可這時,陳詢從賓客位默默站起,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風,來之前沒找到機會跟你說,這定位在昨晚失效了。”
他翻出手機截圖,數據顯示已無法定位到我的手機。
我爸媽一驚,瞬間站起身來。
季淩風舉起的手倏然垂下,一陣風的走過去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我腦海裏飛快閃過許多畫麵。
海島...我確實記得自己有在水裏漂蕩的記憶,可再之後的就想不起來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2
就在我冥思苦想的時候,聽到賓客席一陣嘈雜,有人提起這段時間發生的新聞:
“昨天看到新聞說那個海島有無差別攻擊事件,會不會...”
“你小聲點,這種喜慶日子別往壞了想,這人家父母都還在這兒呢。”
“是啊,出事的具體情況都還不清楚呢,幸存者還在統計。海島嘛,手機掉水裏,進水用不了了也有可能啊。”
討論聲很小,可我知道季淩風聽到了。
他眼中瞬間滑過一絲慌亂,連帶著自己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起來都沒有發覺。
正當我跳到他麵前,打算看看他的表情時,卻被他低頭接電話的動作躲過。
人死後像是五感都放大了。
我聽到那邊女聲清晰的傳來:
“淩風,你這會兒在忙嗎?醫生說有個康複的法子問我要不要試試,可你也知道,我在這邊沒有朋友...實在是拿不定主意。”
“要是你忙的話,那還是算了吧,我這條腿反正救回來也難,日後大不了就去做個殘疾賽車手!”
那邊女孩子的話落寞又帶著鼓勵般的自我安慰,反倒惹人生憐。
果不其然,季淩風剛剛還緊繃的臉色柔和了下來。
他告訴電話那邊,說他馬上就到,讓她等他。
隨即便對我爸媽輕描淡寫的說:“這訂婚等她回來再說吧。”
說完後不顧身後賓客和兩家人議論的動靜,毅然走出了門。
我自然跟在了後邊。
隻因飄回來的這些日子裏,他們都說是我撞斷了覃鏇的腿,我便想去看看究竟。
說實話,關於車禍的事,我的記憶片段也是斷斷續續的,隻記得當時耳邊突然響起尖叫和車身撞擊的聲音。
可到了醫院,在我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後,我不免有些失望,還是想不起來。
我看著她渾身打滿了石膏的模樣,不禁有些動搖,難不成還真是我給人撞成這樣的?
可滿心的疑惑在看到季淩風軟下來的眉眼時,瞬間化作苦澀。
他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例外。
眼見他用骨節分明的手為她削著蘋果,還細心的插上牙簽一一送到她的嘴邊,我坐在一邊苦笑起來。
也難怪他會這麼恨我。
覃鏇作為金牌女賽車手,敏捷的身手就是她在那個賽道發光發熱的命根子。
可現在,這一切都因為我而被毀了。
3
他叫來醫生詢問那個康複方案,卻被告知隻有一成的把握成功時,那個向來熱烈爽朗的女人沉默了下來。
我看到季淩風眼中快溢出的不忍和心疼。
“沒事的,無論花多少錢,我都一定會幫你治好你的腿,國內不行,我就帶你去國外。”
他的信誓旦旦很快讓覃鏇紅了眼眶,她向往日一樣衝他胸前輕輕錘了一拳。
“謝啦。”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責怪林小姐了。她年紀還小,家裏又把她保護的這麼好,在麵對這種事情的時候難免會有些害怕,逃避一下可能也是不知道怎麼麵對而已。”
“害,我命硬的很。等她回來你就跟她說我原諒她了,畢竟我也不想你們之間因為我鬧得這麼僵。”
連我聽了都不得不覺得覃鏇心胸寬廣,為人實在大度。
顯然季淩風也這麼覺得,所以更顯得有些自責:
“都怪我,當時我就不該跟她提起你,她也就不會去找你,更不會妒忌成恨,還想出這麼狠毒的法子報複,害的你如今...”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聲音已經顫抖的不成樣子。
隨即季淩風緩緩抬起頭,眼神堅定的看著她:
“你放心,既然是我惹的禍,我會負責到底。”
“我會親自把她抓回來給你跪下道歉,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不是犯了錯逃跑就有用的,哪怕她有身後的家人支持。但是這次,我再也忍不了了。”
我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原來在他眼裏,我是這麼不堪。
竟真的認定我是這種為愛報複,連人命都不放在眼裏的人。
我再次把目光移到躺在床上仍堅強笑著的女人臉上,突然就泄了氣。
對啊,她可不是別人,是季淩風最青眼相待的覃璿學姐。
是和他相知相識,曾救過他命的女人。
更是他親口對身邊好友都說過的,對他而言最特別的存在。
4
季淩風說到做到,當晚便聯係了所有認識我的人。
讓他們一旦有了我的消息,就立即去找他。
連我爸媽在得知他焦急尋找我後,也原諒了那天他的無理行徑。
可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找我是為了替覃璿出氣。
陳詢來到家裏時,季淩風正擦著手裏的頭盔。
他極少看到自己兄弟這般靜下心又認真的模樣,待他悉心擦去上麵的灰塵後,陳詢才開了口:
“你真打算等她回來後,親手把她送到警局?”
季淩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怎麼,林氏大小姐撞傷人後肇事逃逸,這難道不需要付出代價?”
見陳詢沉吟,他又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林家自然不會放任不管的,更何況她還是我的未婚妻。但這次,她下手這麼狠,我真沒辦法裝作看不到了。”
”其實,你是為了覃學姐吧。”
像是被陳詢的話點破,季淩風語氣激動起來:
“這換做是其他人難道就不同了嗎?若不是覃璿一直有在鍛煉身體,怕是根本撐不到送去醫院!我沒辦法接受自己的未婚妻是一個殺人未遂的嫌疑犯!”
我眼神暗了下來。
甚至在陳詢開口時都想按住他的嘴,別說了。
他心中已經堅信是我動的手。
可我記憶缺失,再說了,現在我都死了,魂魄一個,想喊冤都困難。
無力感挾卷著委屈湧上心頭,可我卻發現自己哭不出來。
大概是這麼多年來,眼淚都流盡了吧。
陳詢歎了口氣,還是開口了:
“風,我們都是一個院裏長大的,晚晚雖然比我小不了多少,但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妹妹,她雖然平時嬌慣了些,但也不至於那做出那種荒唐事來。”
“我知道你現在情緒不太好,但你仔細想想,不覺得這場車禍其實有很多疑點嗎?”
我跟著皺起眉來,有些好奇他說的疑點是什麼。
可季淩風將那頭盔小心翼翼的擺回玻璃櫃中,轉身坐在沙發上,嘴裏的吐出的話卻像是意有所指。
“這麼偏袒她,看來這麼多年,你還是放不下啊。”
“這樣吧,你幫我找到她,我立馬把這婚約和人都轉贈給你,都是好兄弟,咱肥水不流外人田...”
然而那人話音未落,就被陳詢一拳打倒在地。
“你他媽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以為她變成現在這樣是誰害的?五年前那場綁架難道你忘了?”
這句話一出,季淩風難得的臉色大變。
可我卻再聽不進其他,腦子裏反複回放剛剛他說的話。
嗬...肥水不流外人田。
季淩風,原來這麼多年以來,你對我偶爾流露出的溫柔都是假的嗎?
5
陳詢說的,是隻屬於我們三個人知道的秘密。
我雖記憶缺失,但對此事,卻永遠難以忘懷。
五年前的那天,我爸媽出國有事,便讓同一所學校的季淩風送我回家。
可等到最後,卻得到了他去車隊比賽現場給覃璿加油打氣的消息。
我自己回家的半途中,就被突然被人迷暈帶走了。
期間我爸媽打電話問,也被他敷衍了過去。
他自認為一個成年人,自己回趟家能出什麼事。
可那年我爸公司擴張,得罪了不上生意上的人。
我們兩家關係一向親密,他但凡對我稍微上點心,就能知道。
直到作為鄰居的陳詢看到我家快到晚上也沒亮燈時,才去問了季淩風。
我家接到綁匪的留言電話時,距離提出的撕票時間僅僅隻剩下半小時。
他們兩人飛速籌好了錢,這才將我安全帶了回來。
我回來時衣衫完整,可精神看著不濟。
隻因我從陳詢的口中知道了發生的一切,因此第一次對季淩風感到了失望。
這件事我並沒有告訴父母。
陳詢事後和他打了一架,季淩風全程沒有還手,任由拳頭雷雨點般落在他的身上。
他頂著青紫浮腫的臉來向我道歉。
見我對他再沒有以往的熱情,他頭一回慌張了臉色,對我展現了少見的溫柔。
他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可那時,我隻問他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是的話,我可以跟我媽說取消婚約。
雖然是上兩代約定的事情,但他們寵愛我,向來會聽取我的意見。
但他卻說他不討厭我,也沒有取消婚約的意思。
更是在之後暫居於陳詢家中,等到我爸媽從國外回來才放心離開。
我以為他對我,多多少少是有情的。
因為我媽就曾對我說,她追我爸的那會,也好幾次都想放棄,可好在日久生情後,最終迎來了好的結局。
而此時我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透明非實體的手,隻覺得滿心苦澀。
不是的,媽媽。
看樣子好像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開花結果。
我甚至開始後悔,若是我早早就放棄了他,結果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6
季淩風一直等不到我確切的消息,便找去了我平日常去的地方。
我跟著他來到練舞房。
往常我準備上台之前,便常常來這裏熱身,走廊間也展出了不少我奪冠的照片。
他一路看了過去,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曾經就是因著他隨口一句,我舞跳的好看,我便在這條路上義無反顧。
隻為了再得到他一句誇讚。
可哪怕我升為了首席舞者,他也隻把目光投在了覃璿身上。
隻因他五年前開始對賽車感興趣,而覃璿正好是那年湧現的新秀,一朝拿下本省錦標賽的首個女賽車手冠軍。
自認識她以後,他便從不吝於對她的誇獎。
我正兀自回想著,但比起之前,如今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這時走過來一個穿著訓練服的女人,正是我之前的好朋友許芳雯。
她麵對季淩風,向來沒有什麼好臉色。
因此在被他叫住詢問我的下落時,她麵色不虞的回道:
“之前她再怎麼求你過來看一次表演都沒空,現在事關那個女人,你就著急了?”
“要是離開你,她會變得幸福,那我倒寧願她別再回來了。”
聽她這麼說完,我恍惚間感覺到什麼液體從我的臉上落了下來。
我摸上去才發現,竟是眼淚。
原來人死後,靈魂也還是會流淚的啊。
見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麼,季淩風又和我爸媽通了電話,打算聯係海島那邊的熟人朋友,讓他們幫忙找找我的下落。
可就在他驅車前去我家的路上,醫院那邊又來了電話。
手術失敗了,康複方案至此沒辦法實施。
他掛斷電話沉思了片刻,終究還是調轉車頭往醫院的方向趕去。
7
一進房間,我和季淩風同時注意到了覃璿略微紅腫的眼。
可見到他來後,她臉上露出愧疚的笑來:
“你來啦。”
“我都讓醫生別告訴你了,你最近打聽林小姐的消息都這麼累了,怎麼好意思還讓你天天跑這麼一趟。”
季淩風隻微微笑了下,說了句“不礙事”。
我有些驚訝於他今天略顯冷淡的反應。
顯然覃璿也注意到了,她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季淩風一改剛剛的疲憊之色,看向她的眼帶了幾分銳利。
“阿璿,你能不能把車禍的細節再跟我說一說。”
“上次陳詢說的對,這次事故確實有很多疑點...可其他人都不在現場,所以,我隻好來問問你。”
可聽完他說的話,覃璿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又紅了眼圈。
“我也很想跟你說,但是...自從得知被告知再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般自由活動後,每每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我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醫生說可能是創傷後遺症,所以,淩風很抱歉,可能我暫時也幫不上忙了。”
見一向堅強的她霎時落下淚來,季淩風閉了閉眼。
“是我不好,這事不急,等以後再說吧。”
“當務之急,是你先恢複好身體。”
可這句話卻引得她落淚更狠,短發的她低下頭間垂下幾縷落發,更顯得她神色寂寥。
“若是...我再也沒辦法回去比賽,至此淪為一個廢人。淩風,你還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她懇切的目光看得我都心憐。
可我突然想起,她之前不是說去當殘疾人賽車手嗎?這麼快就變了?
季淩風的回答我甚至都不用猜。
她的事,他向來衝在最前頭。
可就在我自嘲想著的時候,意外的發現季淩風避開了她的目光。
請求第一次被無視,連覃璿都愣了一瞬。
就在她再次開口時,季淩風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看到手機屏幕顯示的名字,是陳詢。
然而接通後那邊遲遲沒有出聲,季淩風蹙起眉又重複“喂”了一聲。
我聽到陳詢的聲音死氣沉沉的傳來:
“他們撈到晚晚的屍體了。”
一句話,言簡意賅。
我身形一震,立馬瞪大了眼睛。
可季淩風像是沒聽懂一般,又確認了一遍:
“什麼屍體?你是說找到林晚晚了嗎?”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有人同我一樣在此刻表現出了異常。
隻見覃璿舉著杯子的手抖了抖,水浸濕了被子的一角,可她惘然未覺。
可我看得清楚。
她眼中的那抹慌張,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