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做得最大膽的事,是從青樓後院的狗洞中爬出,攔住了薛善,將娘留給我的那塊玉石,從裏衣裏掏出。
他是極富才情的書生,卻無錢繼續讀書,成日靠賣字畫為生。
我是青樓裏妓子生下的瘋丫頭,被狗鏈拴著任人折辱。
他若許不記得,曾經雨夜,逃出的我受他指了條小路、塞了個饅頭。讓我躲過了一個,觸及到自由的長夜。
他如今隻見青樓旁的小巷,竄出一個渾身臟汙衣著襤褸,蓬頭垢麵的人影。
那人扒開層層腰帶,掏出一塊剔透的玉石,一眼價值不菲,胡亂往他懷中塞。
「用它,助你高中,還願勿忘此日。」
我聲音沙啞,決絕而淒厲。
說完就跑,不給薛善半分反應機會。
後來那狗洞裏塞進包著油紙的點心來,在某個長夜,我用手抓食,囫圇吞咽。
清風卻將一聲歎息送至耳邊,「姑娘等我高中,我必贖你出去。」
鬼使神差般,我趴在地上,往狗洞外看,對上雙清亮的眸子。
他如我一般跪在地上,半邊臉蹭在地上,粘上了汙泥。
不過咫尺,明月灑在他的臉上,本就精致的眉眼如山般,悄無聲息又毫無道理地,綿延至我的心間。
這一幕我記了很久。
或許是月光晃眼,他笑中含淚的悲憫眉目與廟中觀音像重疊,我竟生出一種,神終於憐憫世人的錯覺。
這種錯覺在他騎著高頭大馬,推辭了眾多拜帖後,徑直走進青樓這方肮臟的後院時,達到頂峰。
「薛某前來報恩。」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玉石放在我手間的冰涼感如此真實,腳下也卸卻沉重。當初的孤擲一注,換來了今日輕盈。
他替我擦去臟汙,顫聲開口,「我娶你可好?」
那些藏在無數長夜裏的未道明的情愫,在今日被風裹挾著穿越耳畔,一陣噴薄的呼嘯。
我聽見心跳聲交雜,漫過理智。
幾乎是本能地開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