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敢刪我試試

1.

我和宋臨分手的原因很老套。

他媽給得太多了。

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坐在我那小破出租屋唯一的沙發上，絮叨了一堆什麼身份懸殊門第有別齊大非偶的。

總結來說就一句話，我這個鄉下來的土妞配不上宋臨這個城裏的富二代。

她讓我說個數，我要了三十萬。

老屋翻新和給我奶治病，應該是夠的。

“這裏是五十萬現金，給你三天時間，消失在杭城。”

他媽扔過來一個包。

還是路易威登的經典老花，看起來很值錢的樣子。

“不用三天，我今天就走。”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宋臨的電話。

“怎麼啦寶寶，我馬上就要上課了，晚點再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分手吧，我不愛你了。”

沒等宋臨回答我就掛斷了，順便拉黑刪除一條龍。

“阿姨您先坐一會兒，我去收拾東西。”

我轉身回房，二十分鐘後拖出來一個行李箱，並把租房合同放到他媽麵前，“房租是年付的，還剩四個月，麻煩您找人幫我退個租。”

“你還真是不見外啊。”

“這不是急著從杭城消失麼。”

我咧嘴一笑， 扛起行李箱就往外走。

開門時聽見他媽說，“你真是我見過最涼薄的女人，和小臨三年的感情，就為了這點錢直接放棄了！”

這人也真是矛盾得很。

我按她說的分手了，她反倒開始說我絕情。

不過無所謂，畢竟我本來也打算跟宋臨分開的，現在還多拿了一筆錢，不算虧。

2.

大涼村很遠，高鐵轉火車轉大巴轉三輪車，最後還得走上半個小時才能到。

我家也很窮，到現在還住著四麵漏風的泥瓦房。

所以其實宋臨他媽說得很對，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根本沒辦法在一起。

交往的這幾年，即使我努力開解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在意，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一次次打擊自尊。

宋臨第一次開著那輛剪刀門的跑車來接我時，我甚至連開門的按鍵都找不到。

我像個木頭一樣，瞪大了眼，無措地看著向上抬起的車門。

“這可是宋少爺從德國空運來的限量版，你可得捂緊了你那個包，萬一上麵的鋁合金口子把車漆刮了，嘖嘖嘖，賣了你都不夠賠的呢。”

那些個名媛公子們都捂著嘴笑。

瞧著我的眼神也全都是嫌棄和鄙夷。

“都他媽給我閉嘴！”

宋臨很生氣，踹了一腳車門就跟他們打了起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臉都被打腫了，但還是抱著我說，“沒關係的棠棠，你別在乎他們的看法，我不介意你的出身，我們相愛就好了。”

但這種話是最蒼白的。

再多再深的愛都填不平我們之間巨大的溝壑。

宋臨的一雙鞋是我半年的工資，隨手給的小費夠我奶賣幾年破爛，留學後每次回國的機票能買下我叔整個豬場的豬......

他受不了我的精打細算，看不上我掙的三瓜兩棗。

他說要改掉我小家子氣的毛病，給我錢給我卡給我房給我車。

卻忘了，醜小鴨變不成白天鵝。

3.

分手後，因為被拉黑，宋臨換了幾十個手機號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

起初我誤接過，但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立刻掛斷，然後繼續拉黑刪除，後來被他媽警告不要藕斷絲連，於是幹脆連手機號都換了。

宋臨不知道我老家的地址。

他可能也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偏僻的地方，所以也沒找過來。

不過他好歹是個頂級富二代，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打幾次電話就夠了，怎麼可能滿世界找我這種一無所是的醜小鴨，純屬浪費時間。

大涼村真的很荒涼。

這裏幾乎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兒童。

我回來之後，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坐在門口曬太陽，心裏空著的那塊地方實在是太冰太冷了，隻有對著陽光才能勉強得到些撫慰。

“回杭城去吧，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既然有放不下的事，就要回去麵對，回去解決，別總逃避。”

奶奶總是這麼勸我。

我是被她撿回來的，靠撿破爛艱難地把我送到大學，送出大山。

這麼多年，她都是一個人住。

前段時間突然暈倒，查出胃癌

是晚期。

醫生說她年紀太大可能遭不住手術，隻能靠化療多拖些日子。

宋臨遠在德國，這半年因為經常回來看我已經受到了圈子裏不少人的嘲笑，跟他父母也起過很多次衝突。

我知道他可以幫我，但我不能，也不想再連累他了。

於是隻好出賣了我們的愛情。

4.

奶奶不願意去搬去城裏，也不願意去帝都看病，我沒辦法，在村裏通了水泥路後，花兩萬買了輛二手車，每周帶她去市裏做一次透析。

二叔的豬場這兩年有了起色，鎮裏想打造成網紅景點，我便被拉去幫忙。

繁雜的生活讓我開始不那麼想宋臨。

直到，發出那條信息。

我：“我在這豬圈很想你。”

宋臨：“？？”

我：“廣告語就用這一條，規格和尺寸就按前幾天溝通得來，你做完草圖後給我看一下哦，麻煩你了老板。”

宋臨：“沈棠你長本事了是吧？到底在哪裏！”

宋臨：“你還跟他‘哦’，哦什麼哦，談個工作需要這麼撒嬌嗎？”

宋臨：“立刻回信息！別裝看不見！”

不停震動的手機終於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看見宋臨信息的那一刻，我的心跳都有了瞬間的停滯。

這是我剛上大學時申請的微信小號，盡管後來沒怎麼使用，宋臨跟我確定關係後，還是鬧著加上了好友。

原本的手機號換掉後，我沒再換新的賬號，直接用了這個。

分手的太倉促，忘記小號刪除好友了。

拿錢就要辦事，我條件反射就要按刪除，宋臨卻在同時發來一條信息。

宋臨：“再敢刪我試試！”

宋臨：“我知道你在哪了，沈棠，你死定了！”

我把他拉黑了。

5.

我沒想過宋臨真的會過來。

畢竟他是第一次坐我電動車後座都會大驚小怪，嚇得差點流眼淚的貴公子。

所以當宋臨帶著個女孩出現在我麵前時，我第一次反應竟然不知道是吃醋還是驚訝。

“你跑得可真夠遠的啊，沈棠。”

宋臨咬牙切齒。

他也確實有生氣的資格。

畢竟他家的勞斯萊斯在往我家拐的時候被刮掉老大一塊漆，停車不過半小時的功夫，車頭的小金標也不知道被誰偷偷掰走了。

哦，還有他那從頭到腳的高定，現在到處都是泥點子。

看起來可真狼狽啊。

我沒有回答宋臨，而是看向他旁邊的正委屈地抹眼淚的女孩子。

那是耀陽地產的千金時意，宋臨曾經的相親對象，不過他相親那天把我帶去了，直接官宣女友身份，把小姑娘氣得差點自閉。

現在......

“阿臨你騙人！說好了要帶我出來旅遊培養感情，你看看這個破地方，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你看看我的衣服，我的鞋，這可都是限量版！”

“給你，夠買幾百套了，能不能先閉嘴安靜一會兒？”

宋臨把一張黑卡扔進時意懷裏，“你天天待烏煙瘴氣的城裏不嫌煩啊，沒事多看看山看看水，別整天想著逛街購物做臉做頭發，俗不俗？”

他明明是對時意說話，眼睛卻看著我。

“宋臨你太過分！”

時意大吼，把卡砸到他臉上，哭著鑽進了車裏。

目睹前任跟他的現任吵架，我其實是有些尷尬的，“再往前開個兩百米，那邊有個路口，挺寬敞的，應該好掉頭。”

宋臨皺起眉，“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6.

哪裏會不想呢？

畢竟宋臨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奶奶以外，對我最好的人。

但我不敢，也不能讓他留下。

“宋少爺，從這往南大概一百多公裏有個度假山莊，檔次挺高的，您要是想跟女朋友過二人世界，就去那裏吧，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容不下你們這兩尊大佛。”

我轉身要走，卻被宋臨拽住手腕。

“沈棠，你在吃醋嗎？”

“你臉可真大。”

“我是嫌你們礙事，”我甩開他，手指停在路中間被村民指點的豪車，“求你行行好趕緊走吧，我們村兒就這一條路，你把擋死死地，沒看見後麵堵住了嗎？”

宋臨沉默了。

他回過頭，看見堵在他車後麵的幾輛老式摩托，一輛冒著黑煙的三輪車，還有一群剛吃完草回來，拉了滿地糞球的羊。

這是與他格格不入的，我的世界。

車窗被放下，時意伸出頭怒吼，“宋臨你到底還走了不走了？沒看見他們都在罵我們嗎？我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跟你來這種地方！”

我歎了口氣，“回去吧宋少爺，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沈棠，這事兒沒完！”

“我四年的青春都被你耽誤了，你必須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宋臨隔空狠狠指了我幾下。

明明今天的陽光不算刺眼，他卻好像紅了眼眶。

宋臨終究是走了。

勞斯萊斯消失在狹窄又蜿蜒的山道上。

奶奶不知聽到了多少，在我掃門口的羊糞時，按住了我的手，“是那個小夥子吧？瞧著是個能靠得住的人，如果有他陪你，將來我也能安心地走。”

“什麼走不走的，你別亂說。”

我偏開頭，眨掉眼裏的淚，“我不要別人陪，我有奶奶就夠了。”

7.

我不知道宋臨說的是哪種沒完，但也確實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他。

奶奶的身體越來越差，已經到了做完透析後，連鎮上都撐不到就在車裏昏睡過去的地步。

“我帶你去帝都吧，那裏有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設備，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別浪費錢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奶奶用粗糲的手指擦去我的眼淚。

“好了，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棠棠，去給你二叔幫忙吧，好歹算個工作，就算是自家親戚，總請假也不行啊。”

“可是——”

我還想說些什麼，奶奶卻擺擺手，朝床裏側閉上了眼。

她現在一大半的時間都是昏睡中度過。

我沒辦法，隻能先離開。

二叔那邊最近的情況也不太好。

豬場改建投資很大，雖然有鎮裏的扶持，因為宣傳不到位，交通不便利等原因，一直處於虧損狀態。

我猶豫了許久，帶著五萬塊去了豬場。

“二叔，你那個虧損的事——”

“已經解決了！”

二叔眉眼都是興奮，“今天有個鎮長帶了個從大城市來的老總，說要給我投資，還要捐錢給鎮裏修路，棠棠你見識多會來事兒，我帶你去見見！”

我心裏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當被二叔帶進茶室，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時，預感成了真。

“你好，我是宋臨。”

宋臨一身筆挺西裝，衝我伸出右手。

二叔和鎮長都急了，“快打招呼啊棠棠，你愣著幹什麼。”

我擠出個勉強地笑，“你好，我是沈棠。”

8.

宋臨會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

鎮長本來安排了最好的酒店，但他卻說要住在豬場這邊，方便後續的考察。

二叔又驚又喜，連夜收拾了最好的房間給他住。

因為宋臨的一句“沈小姐看著挺麵善”，二叔又強行把我留下來，讓我專門負責招待他。

“可是奶奶那邊......”

“你放寬心，我讓你二嬸搬過去住了，還有你小常哥，晚上我也會過去，我們三個人難道還比不上你一個？”

二叔擺擺手，騎著小電爐走了。

他還有一堆事忙著處理，沒空聽我解釋。

“沈棠，我現在是你的客戶，你談生意都是背對著甲方的嗎？”

宋臨在我身後冷冷開口。

我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轉身，“宋總，關於豬場，您哪些方麵想了解的呢？”

宋臨走近，居高臨下看著我，“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說分手，又為什麼連句解釋都沒有就躲到這種鬼地方。”

“宋總，現在是工作時間，況且我們現在的身份，我不覺得是可以談私事的關係。”

宋臨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我莫名其妙被你甩了，連問一下都不能了是吧？”

“沈棠，這才幾天啊，你脾氣怎麼壞成這樣？”

我啞口無言。

被宋臨這麼近距離質問時，插在口袋裏的手都在微微發著抖。

良久，我才吐出一口濁氣，硬著頭皮說道：“我脾氣壞，你是第一天知道的嗎？”

宋臨臉都氣白了。

“行，沈棠你可真行！”

我沒再反駁，垂下的眼眸掩蓋了心頭的悲涼。

宋臨不知道的是，真正快不行的了，是他的爸爸。

9.

那是宋臨第一次來大涼村之前的事了。

他媽發來一封郵件，是關於他爸宋建平詳細的病曆資料。

冠心病，高血壓，高血糖，慢性腎衰竭，重度神經衰弱......

很多都是基礎病症，但這麼綜合到一個人身上，就很危險了。

“我不想跟你這種人聯係的，但小臨最近跟瘋了一樣，書也不念了，家裏也不管了，滿世界找你，我對他很失望。”

“你發那個信息是什麼意思呢？既然收了錢，就得把事情辦好吧？小臨找人做了位置分析，已經知道你在哪了，我們把他關起來，他從二樓跳下來了。”

“當初我們逼著他去國外念書，不是嫌棄他紈絝，不務正業，而是他爸身體不行了，前些年還查出了結腸癌變，再這麼繼續操勞下去，怕是撐不了幾年。”

“宋家的情況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事關兩萬多名員工的生計，宋臨必須娶一個門當戶對，能夠幫助我們家穩固現有地位的妻子，那個人不會是你。”

“所以沈棠，夠了，還我們家太平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