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下的那天。
我無意間看到了陸裴言發在小號上的牢騷。
“又被逼婚了,算了就這樣吧。”
這句話像一根刺一樣刺入我的心,
我一夜沒睡,把這個賬號從頭到尾翻了個遍。
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七年前的八月十五號。
“祝你幸福,哪怕我此生不幸都可以。”
就在這天,陸裴言的初戀飛往國外奔赴理想。
也是這天晚上。
陸裴言把自己喝得醉醺醺地來到我房間。
他對我說:
“何予棠,不如我們試試吧。”
1.
婚期確定下來後,雙方家長都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
隻有陸裴言。
他坐在我對麵。
微微垂著眼,看不清眼底情緒。
陸阿姨動作細微地拱了拱他的肩。
陸裴言這才站起身跟我爸媽告別。
“叔叔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我爸看著他,眼底浮現溫和的惆悵。
“小陸啊,你跟予棠可要好好的。”
“會的。”
陸裴言表情真摯,沒有一絲破綻。
好似剛才所看到的,都隻是我的錯覺。
今晚大家都喝了些酒。
陸家司機在送完雙方父母後,又折返回來送我們。
車裏很安靜。
嚴謹一點說。
自從雙方父母離開後,陸裴言就沒再跟我說過話了。
他自顧自地玩著手機。
手上速度很快,軟件不停切換。
屏幕上的亮光一閃一閃地倒映在車窗上。
像是心裏很煩躁似的。
我失神地看著他。
好半晌才開口。
“陸裴言,你不想結婚是嗎?”
陸裴言的動作頓了頓。
隨後熄滅手機屏幕。
“沒有。”
“但你今天表現得......”
陸裴言打斷我的話。
“予棠,我隻是有點累了。”
氣氛又一次靜謐下來。
我張了張口,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陸裴言總是這樣。
拒絕溝通,也從不肯讓我走進他的心。
我們在一起已經七年了。
戀愛時我尚且能夠容忍。
可步入婚姻之後呢?
這樣一眼望到頭的生活,第一次讓我感到退怯。
“乖,別多想了。”
陸裴言心不在焉地摸了摸我的頭。
隨即抽身下車。
動作太急,連手機都忘了拿。
我坐在車裏發了會兒呆才出來。
下車時,順便帶上了陸裴言的手機。
剛準備上樓。
他的手機就震了下。
有條消息進來了。
陸裴言沒設密碼。
我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進去。
是他兄弟宋懷林發來的。
“明晚請我們吃海鮮。”
陸裴言朋友多,飯局也經常有。
我心下一鬆,沒太在意。
隻是在返回時按錯了,點成了切換頁麵。
“又被逼婚了,算了就這樣吧。”
這條陸裴言半小時前發的內容。
就這麼筆直地刺進了我的心臟。
2.
陸裴言接過手機,眼裏閃過一絲警覺。
“怎麼在你這?”
“你落車上了。”
我嗓子有點啞,但陸裴言沒聽出來。
他點了點頭。
“那......晚安。”
陸裴言對睡眠的要求很高。
所以我們同居後也一直是分房睡的狀態。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鬆開了掐著掌心的手。
人也像是一下子卸了力。
回到自己房間,我鎖上了門。
再將已爛熟於心的賬號id輸入。
我以為這是個小號。
看到注冊時間才發現我想錯了。
這個號有八年了。
最新的一條,是陸裴言在車上發的。
我回想著他的神情,一顆心如墜冰窖。
原來他的煩躁敷衍不是我的錯覺。
是真真切切。
我們在一起七年了。
這期間雙方家長催過無數次。
他們想讓我們早些結婚。
可我知道陸裴言不願意。
甚至是抵觸。
因此每每談論到這個話題時,都是我站出來替他想理由遮掩。
如果不是幾個月前陸裴言在我的生日宴上說出的那些話。
我想我不會這麼勇敢地邁出第一步。
結果,又是自作多情。
眼眶一燙,我慌亂地劃開這一條內容。
再看上一條。
五月十三號。
“這輩子大概是養不了貓了,煩。”
配圖是一張可愛的塞爾凱克卷毛貓。
陸裴言喜歡貓。
但隻喜歡這一品種的貓。
而我對貓毛嚴重過敏。
陸裴言想養很多年了,但都被陸阿姨製止了。
他從沒主動在我麵前說過這件事。
沒想到在心裏其實是埋怨我的。
五月三號。
“我討厭一到節假日大家都必須坐在一起的無聊聚會,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我記得這天是我爸媽難得休假,趕過來赴陸叔叔跟陸阿姨的約。
節假日裏高鐵票很難買。
他們是硬生生站了五個小時才到的。
送我爸媽離開時,陸裴言還說他們以後不必這麼趕。
他會時常帶著我回去。
我爸媽聽到這樣的話都很欣慰,上了高鐵還跟我發信息說小陸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們誰都沒想到,他心底真實想法是這樣。
我越想心越酸。
眨了眨眼,淚珠就這麼不受控地砸在屏幕上。
一片模糊。
四月十七號。
“偶爾覺得平淡的日子挺好,偶爾又會感到厭煩,分不清說的是她還是生活,或許兼而有之吧。”
二月十號。
“還是忘了給她買生日禮物了,但好在我腦子轉得快,說的那些話也算禮物了吧?”
二月五號。
“每年最討厭的環節又要來了。”
2.
以八年的時間來看,陸裴言發的並不頻繁。
可每一條,都直擊我的心臟。
我看的很慢,看了一整晚。
心也像是被鈍刀子割了一晚。
到最後就像是脫敏試驗。
有些話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殺傷力了。
直到我翻到了七年前。
我走進了另一層煉獄。
八月十五號。
這個日期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跟陸裴言的紀念日就是在這天。
可他在那一天發的不是我,而是關於另一個人。
“祝你幸福,哪怕我此生不幸都可以。”
大腦一片空白。
我才知道。
這天不光是我們的紀念日,也是陸裴言跟林晚分手的日子。
就在這天,她飛往國外奔赴理想。
同樣也是這天晚上。
陸裴言喝得醉醺醺地來到我房間。
他對我說。
“何予棠,不如我們試試吧。”
過往清晰得如同昨日發生的事。
可此刻回憶起來。
隻有鑽心入肺的疼。
高考後,我決定跟陸裴言表白。
但那天他很早就出門了。
我等到了中午都沒等到他回來。
我不想放任自己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
索性直截了當地給他打了個電話。
隻是話還沒說出,那頭就傳來了宋懷林的鬼叫。
“陸裴言,快管管你老婆!她都快把我的錢全贏走了......”
“別胡鬧......”
陸裴言聲音含笑。
但他並沒有糾正宋懷林的話。
我僵硬地保持著接電話的手勢,一動不動。
“予棠,聽得見嗎?”
陸裴言叫了我好幾聲,我才回神。
“嗯在,我聽得見,不過現在沒事了......”
我強忍住喉嚨的哽咽。
但話裏的語無倫次卻遮不住。
陸裴言一定是聽出來了。
但他那頭頓了頓,卻什麼也沒說。
“好。”
掛斷電話的前一秒。
我聽到了林晚的聲音。
“願賭服輸哦。”
3.
我爸媽跟陸裴言的爸媽是同學。
從前上學時他們的關係很好,畢業後天各一方這才漸漸斷了聯係。
再次熱絡起來,是因為我在陸家附近上學。
陸阿姨知道後跟我爸媽商量,讓我住在陸家。
順便讓她體會下養女兒的感覺。
“這怎麼好意思......”
我爸媽不想麻煩別人,陸阿姨卻很堅持。
“哎呀你就答應了吧,我家那小子獨立過了頭,一點也不貼心,哪像予棠這麼好?予棠過來後,我保證把她照顧得跟公主似的......”
就這樣,我住進了陸家。
也見到了陸裴言。
第一次見麵,少年灰色衛衣牛仔褲。
明明是最普通的穿搭,卻俊朗得令人移不開眼。
我視線呆了呆。
陸裴言大約是對這樣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
他神態自若地朝我伸出手。
“我叫陸裴言。”
“......何予棠。”
我緊張回握。
在感受到他體溫的那一刻。
我們近乎孽緣般的羈絆開始了。
高中生活枯燥乏味。
陸裴言比我大一屆。
我不懂的題他能解,我不了解的八卦他也能談個子醜寅卯。
再加上陸叔叔跟陸阿姨有時工作忙。
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們彼此互相照顧。
這樣的時間地點,擦出點火花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況且,相處這麼久我能感受到陸裴言對我跟別人不同。
就算沒有喜歡,也應當是有好感的。
直到某天午後。
陸裴言帶了好幾個同學來家裏玩。
在介紹到我時,他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曖昧的神色。
“懂懂懂,陸哥你不用解釋了哈哈哈......”
“我們會保密的,誰都不說!”
“恭喜恭喜啊......”
陸裴言看了紅著臉的我一眼。
笑罵著打斷他們的話。
“恭喜你個頭,予棠是我妹,說出去我還怎麼談對象?”
就是這個時刻。
我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心臟泛起酸澀的漣漪。
“喲,陸哥終於打算談戀愛了?”
陸裴言隨意道:“等考完大學吧。”
“什麼時候做什麼時候的事。”
說完後他想了想,又轉頭對我說。
“予棠,你說是吧?”
4.
他的這句話對當時的我來說跟暗示無異。
死灰再次複燃。
也因為他的這句話。
我決定等高考結束後再表白。
我想,到時候我們就算是水到渠成了吧?
可我沒想到。
最後等來的卻是電話裏近似承認般的事實。
那天晚上我哭了半宿。
可在臨睡前,我又一次接到了陸裴言的電話。
“睡了沒?”
他聲音低沉,不似平常。
“沒......”
我才說一個字,那頭就掛斷了電話。
我搞不清陸裴言問這個做什麼。
可他的這通電話,又讓我想起了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
我抹了把眼淚,正準備躺下睡覺。
門被敲響了。
是陸裴言。
剛打開門我就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
這是喝了多少?
我有些擔心,也顧不得自己哭腫了的眼睛。
“你這是......”
“何予棠,不如我們試試吧。”
醉酒的人說話都不算數。
我這樣安慰自己。
可我沒想到陸裴言在第二天清醒後並沒有後悔。
隻是性格漸漸變了許多。
從前還有著張揚的少年氣,如今平穩得令我感到陌生。
我們一試就試了七年。
從朋友變成了戀人。
相處模式卻沒有太大改變。
畢業後陸裴言子承父業,而我也在他的城市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按理說這時候結婚再合適不過。
可陸裴言仍舊不願意。
每次聊到這個話題,他回饋給我的隻有沉默。
我被他溫水煮青蛙的態度搞得崩潰過好幾次。
也曾狠下心提過幾次分手。
可每到這個時候,陸裴言又不願鬆手了。
諷刺的是。
隻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他是愛我的。
翻完他賬號裏的全部內容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我揉了揉疲憊的雙眼,依舊毫無睡意。
隔壁忽地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
5.
我本能地想要起身去看。
可下一秒就聽到陸裴言壓低語調說——
“林晚真的回來了?”
我跟陸裴言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
陽台也是連在一起的。
所以當陽台的玻璃門被拉動時,我是聽得見的。
“哢噠”一聲,陸裴言的聲音被隔斷在外。
為了怕我聽見,他如此警惕。
我遲鈍地朝著陽台方向看去。
腦海裏卻突兀地冒出宋懷林的話。
“明晚請我們吃海鮮。”
真巧。
林晚是海邊長大的,最愛的就是海鮮。
她的喜好偏向被陸裴言仔細地記錄在賬號裏。
為了防止忘記,他還仔細地點了收藏。
這樣的珍而重之,我想忘記都難。
難怪是“請我們。”
我恍然大悟。
隻是免不了心上又添一道血痕。
上心到這種程度的愛,是我從未在陸裴言身上體會過的。
人跟人之間,果真不能比。
對了,還有貓。
我翻完賬號才發現陸裴言喜歡的不是所有貓。
他喜歡的,是跟林晚一起養的那一隻。
隻是他們分手後,貓被林晚帶走了。
這隻貓,也在歲月裏漸漸成了林晚的代稱。
我木木地坐著發呆。
原來陸裴言愛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這麼深情。
跟他對我的冷淡相比。
我這七年像是笑話一場。
他從未在我麵前提過林晚,我也麻痹自己忘了這件事。
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隻是陸裴言不該浪費完他的時間,又來浪費我的。
不,我搖搖頭。
也算是我該。
早就清楚他不愛我,也還是選擇飛蛾撲火。
燒成現在這樣,我難逃其咎。
在淩晨四點的夜裏。
我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我跟陸裴言之間,就到這吧。
6.
想清楚後我就睡了。
即使睡得不踏實,也還是努力養好了精神。
以往陸裴言都是八點出門。
我趕在之前醒來,卻沒看到他人。
發信息沒回,打電話也沒人接。
心念電轉間,我想到了他的小號。
陸裴言果然更新了。
隻有兩個字。
“等我。”
定位的地點,是通往機場的那條路。
我恨我此刻的敏銳。
卻也慶幸。
這樣也好。
多一點失望,離開的心也會更堅定一點。
我抱著手機一直等到中午。
陸裴言仍舊是沒有任何消息。
賬號也沒再更新。
想必此刻已經接上林晚了吧?
初戀重逢,舊情難忘。
似乎做什麼都應當。
我低下頭。
想逃避腦海裏幻想的一切。
沙發上的雙人合照卻猝不及防閃進我眼底。
照片上,我跟陸裴言都在笑。
好似從未有過隔閡。
因為陸裴言深夜的一句想我了。
我就毅然決然地辭掉了老家的事業編製來到他身邊。
為了紀念結束長達一年半的異地戀狀態。
我拉著陸裴言拍下了這張照片。
那時候,我們的感情還很不錯。
我眼神黯了黯。
將照片轉了個方向。
不願再看。
手機屏幕在此時亮了起來。
陸裴言給我發了條信息。
“怎麼了?”
我沒回信息,而是立即撥通了電話。
陸裴言過了一會兒才接通。
“喂?”
他電話裏的背景聲隱隱嘈雜。
我聽不真切,也懶得去問。
“你回來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說。”
“什麼話電話裏不能說?”
陸裴言語調平平。
但我聽得出他掩在聲下的那一絲不耐。
我也很固執。
“不行,隻能當麵說。”
這七年對於他來說或許隻是一場消遣,但對我來說不是。
所以就算是結束。
我也想當麵了斷。
“何予棠,我有事。”
陸裴言難得地叫了我全名。
話中的警告呼之欲出。
我被他激出怒意,忍不住挑破。
“真的有事還是在為舊友接風洗塵?”
“陸裴言,你自己心裏清楚。”
電話裏,陸裴言的呼吸聲重了些。
“你調查我?”
我累了。
“我再等你一小時,來不來隨你,掛了。”
“等等!”
陸裴言叫住我,他快速地報了一串地址。
“你現在過來,看看是不是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