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周斯越結婚七周年紀念日,定了本市最豪華的空中餐廳。
從日暮等到星辰,卻等來周斯越助理的一條朋友圈。
“慶祝我們的第100天!”
配圖是夕陽下兩個人在海邊擁吻的剪影。
我點讚了這條朋友圈,並隨手截圖保存。
換作以前,我一定跑到周斯越麵前與他對峙,哭喊吵鬧到所有人都很難堪。
這一次直到周斯越向我提出了離婚,我都隻是淡然說了一句好。
可是周斯越卻紅著眼睛問我:“為什麼?”
1
我到家的時候,周斯越已經在沙發上坐著等待與我對峙。
“你去哪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你點讚小琪的朋友圈不就是想讓我看到嗎?怎麼我回來了你還欲擒故縱地不在家等著我!”
“因為你小琪整個晚上都惴惴不安,你一會給她發條微信解釋一下。”
我揉了揉眉心一臉疲憊地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嘗試緩解一下自己胃部的不適。
周斯越走到我身邊,臉上露出明顯不悅的神色。
“程熙越,你又出去喝酒了?”
“你就不能學學小琪,有點女人的樣子?”
我將水杯放在桌子上,從包裏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禮物遞到他麵前。
禮物是我一個月前準備好的,是一隻價格昂貴的手表。
“七周年紀念日快樂!”
他接過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尷尬,語氣也放緩了起來。
“你怎麼沒有提醒我,我都沒有給你準備禮物。”
“你是不是還沒有吃晚飯,我去給你煮碗麵條。”
沒等我拒絕的話出口,他已經進入廚房。
以往我出去應酬,他害怕我胃疼,每次到家他總會給我煮一碗麵。
可再後來,他煮的一碗麵就成了我們心照不宣地停止爭吵的訊號。
我坐在沙發上,看到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心裏竟沒有一絲動容。
原來對一個人絕望竟然是這種感覺!
當麵剛剛放入鍋中時,周斯越的電話響了起來。
手機不小心被周斯越誤觸了外放鍵,霍思琪甜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周教授,程姐有沒有難為你啊?”
“你走後我一直有點擔心,晚飯也沒有吃好。”
“我有點不舒服,有點惡心想吐,你能過來看看我嗎?”
周斯越尷尬地拿起手機關掉外放,和那頭不知道說些什麼,還不時地向我的方向望過來。
最後他匆忙地拿著衣服,隨手關掉煤氣敷衍我說道:
“我得送小琪去醫院,你自己煮一下麵。”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先離開,眼睛都沒抬一下。
他出去的腳步頓了一下,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我:
“我現在出去,你不介意嗎?”
曾經的我確實會介意、會發瘋、會哭鬧,可最後換回來他的一句無理取鬧。
現在他這個人我都不在意了,又會在意他在誰的身邊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笑著叮囑他:“注意安全!”
他卻氣得重重地摔上了門離開了家。
2
一個小時之後,我看到霍思琪發了一條朋友圈。
“深夜的酒不如清晨的粥,可這都抵不上周教授的一碗麵!”
配圖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青菜麵。
我將廚房裏已經坨在一起的麵條扔進了垃圾桶裏,關掉手機直接睡覺。
在半睡半醒之間,覺得自己胃隱隱作痛,忍不住將自己瑟縮成一團,可是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居然是婆婆的電話。
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半夜兩點,身側依舊是空無一人。
電話是醫院打來的,婆婆突發心肌梗死被120送進醫院,現在正在搶救。
我顧不上身體上的不適,也顧不上對周斯越的芥蒂,害怕地給他撥去了電話。
可是一直等到我將車開進醫院,電話那頭都一直都無人接聽。
剛到手術室門口,醫生就過來下病危通知書。
巨大的恐懼迫使我無奈將電話打給霍思琪,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我急忙將現在的情況說給霍思琪,告訴她讓周斯越馬上來醫院。
霍思琪冷笑一聲,帶著嘲諷的語氣開口道:
“程姐,我以為這種蹩腳的借口不會從你這種成功女性嘴裏說出來,我還真是高看你了。”
“我好心給你一個忠告,男人的心不在你這,說什麼做什麼都隻會讓人覺得厭煩。”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我再打過去時,已經關機。
我在手術室外一遍遍地祈禱婆婆不會有什麼問題,一遍遍地給周斯越發去信息。
一直到手術室的門從裏麵推開,醫生告訴我婆婆沒有搶救成功的消息,我兩眼一黑,直接暈倒在手術室門口。
再睜眼時,入目的白色以及醫生欲言又止的眼神,我明白一切都不是我的夢境。
我失去了我的婆婆,我也先後失去了繼續這世上唯二愛我的兩個人。
我強撐住身體給周斯越打去電話,這一次他很快地接通了。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哽咽起來,卻依舊不敢提起“死亡”這個字眼。
“周斯越,我在醫院,你能過來一下嗎?”
那頭男人不耐煩地開口道:
“程熙越,你有完沒完啊!是你說的你不介意,你現在又鬧哪一出?”
“周斯越,不是我在鬧,是媽出事了。”
周斯越發出一聲冷笑,用不帶溫度的聲音開口道:
“你不會說是我媽死了吧,你著急我過去。”
我聽到他的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淚水順著臉頰滾落至唇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了一個嗯。
“程熙越,你真讓我覺得惡心,我媽對你這麼好,你居然編出這麼惡毒的理由隻為了讓我回去!”
“我媽昨天晚上剛給我打完電話,她怎麼樣我比你更清楚!”
“我要出國參加一場學術交流,等我回來,咱們就離婚吧!”
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不給我任何辯駁的機會。
我再撥打電話,冰冷的機械女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難道不愛一個人連她的愛都要否定嗎?周斯越明知道我比他更愛他的媽媽。
3
我高三時家裏發生了變故,父母生意破產後從頂樓直接一躍而下,留我一個人在這孤獨的人世間。
除此之外,留給我的還有100萬的外債。
我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沒有任何人想要收養我,包括我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
在我被要債的堵在校門口時,他們想讓我賣身還債,是我的班主任李老師從天而降,為我抵擋住那些人的惡意。
不知道李老師與那些人是如何交涉的,後來一直到我高考他們都沒有出現在我麵前。
李老師將我帶到他們家,與她的兒子周斯越一起上學放學,她為我們兩個一起補習功課照顧我們的起居生活。
高考之後,我們兩個人都考到了600多分的成績,李老師這麼多天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了。
此時我才知道,她答應給那些要賬的一年5萬,直到還完這100萬。
我知道後,打算不去讀大學,想著掙錢自己還完債務。
李老師那天發了很大的火,哭著指著我的腦袋罵我不爭氣,她說我要是不去讀大學,她就再也不會管我。
最後在她的堅持之下,我還是繼續讀書了,周斯越也偷偷和我報了同一所大學。
他陪著我假期一起打工幫我攢錢,他將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了我的身上。
直到有一天,他當著李老師的麵向我表白,少年熾熱的眼神現在我依然記得。
我將視線轉向李老師,她溫柔地看著我,微笑著對我說:“你要喜歡他就給他一個機會,可你不能因為感激或內疚和他在一起。”
當時的周斯越的愛那麼直白和熱烈,他恨不得把他擁有的東西都送給我,那麼坦蕩的周斯越我又怎麼會不喜歡。
我和周斯越成為男女朋友,李老師不但不嫌棄我,還真心地為我們兩個人感覺高興。
我曾經不止一次想,我是這麼的不幸,在我還未成年時就失去了自己的雙親。
可我又如此的幸運,能碰到世界上最好的李老師,又能遇到世界上最好的周斯越。
他們是我父母去世後,這世界上唯二愛我的兩個人。
見證我一路苦難的周斯越,又怎麼會覺得我能拿李老師的生命去欺騙他?
4
我忍住內心巨大的悲痛準備了婆婆的後事。
期間我看到霍思琪發了無數條朋友圈,定位在馬爾代夫。
她在朋友圈裏發她和周斯越親密的合照,兩個人一起吃美食、一起浮潛、一起做spa的照片。
站在屏幕外的我,像是那個第三者一樣偷窺著他們的幸福。
當婆婆的遺體被推進焚燒爐時我忍不住痛哭起來,多日的隱忍在這一刻徹底地爆發。
上輩子我究竟是一個多麼十惡不赦的人,為什麼要將愛我的人一點點從我生命中剝離。
最後我捧著婆婆的骨灰,從山腳一直走到山上的墓地。
當婆婆入土為安的一刻,天色已經漸暗。
這時正前方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周教授,你能陪我來看我的奶奶我很高興,謝謝你能肯定我!”
“奶奶知道我能找到你這麼優秀的男朋友,肯定會特別滿意的!”
“隻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有名有份地和你在一起?”
周斯越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溫柔,寵溺地說道:
“小琪,你都懷了我的孩子,你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我來看看是應該的。”
“我馬上就和程熙越離婚,不會讓你和寶寶受委屈的。”
我不確信地向前走了幾步,直到看到昏暗的路燈下確實是周斯越。
霍思琪的身上披著周斯越定製的大衣,顯得整個人更是嬌小。
看到周斯越時,我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走上前衝著他的臉重重地扇了兩個巴掌。
周斯越被我突如其來的巴掌扇得有點蒙,等他看清是我時,狠狠一甩將我摔在地上。
“程熙越,你現在居然還搞跟蹤這一套,你越來越讓我覺得惡心!”
“正好你在這,你也偷聽到了,小琪懷孕了,是我的孩子。”
“我們離婚吧!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爸爸!”
“你是知道的,沒媽沒爸的孩子有多可憐。”
霍思琪在旁邊,挑釁地摸著肚子一臉得意地看著我。
我愣在了那裏,周斯越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刻薄,現在的他哪還有半分少年時的樣子。
他明知父母的離開一直是我沒辦法和解的痛處,以前的他總是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告訴我婆婆就是我的媽媽。
可他現在卻拿這個當作是傷害我的利器,毫不客氣地刺向我。
他最愛我的時候目光繾綣地看著我,告訴我未來他將以他之姓,冠我之名,為自己改名為周斯越。
我貪戀曾經的溫暖不忍心放手,卻發現他已經早已不再是曾經的他。
我幹涸的聲音從寂靜的墓地上響起:
“周斯越,我同意離婚,可是你要淨身出戶。”
“畢竟咱們家的錢都是我掙來的!”
霍思琪插話道:“憑什麼?那是你們夫妻共同財產。”
周斯越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憤怒地對我吼道:
“程熙越,你當然得同意,畢竟你連孩子都不願意為我生。”
“你現在一身的銅臭味,除了錢你還有什麼?”
“我們兩個走到這個地步,都是你的錯。”
難道我不想歲月靜好嗎?可是總有人要為了生活負重前行啊!
曾經是李老師,後來是我。
大學畢業時,我得知了李老師為給我還債,將周斯越父親的撫恤金都拿了出來。
家裏隻有李老師掙錢,還要供養兩個大學生,生活過得很拮據。
李老師鼓勵我們兩人考研,繼續往上讀,可是我無意間發現李老師得了糖尿病,但是她卻連好一點的藥都舍不得吃。
我放棄了讀研的機會,開始從銷售做起,每天跑市場、陪客戶,不敢有一天停歇。
每天都是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周斯越對此的意見也越來越大。
可是我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婆婆終於可以去醫院買進口的藥了,家裏不用再過那種節衣縮食的生活。
周斯越明明知道我是生活所迫,也享受著我努力工作帶來的紅利,一路讀到博士畢業後留校任教,現在倒覺得我是愛慕虛榮。
想到這我也不禁苦笑起來:“明明是你婚內出軌,怎麼還能怪我?”
周斯越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我婚內出軌,但是對我們這段感情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你。”
“曾經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可是你呢?”
霍思琪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嬌滴滴地開口: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咱們兩個先走吧!”
周斯越寵溺地摸了摸霍思琪的頭,拉著她的手就要走。
走了幾步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們離婚的事情暫時先不要告訴媽了,她不會同意的。”
“你也不要想著以她為借口,在耍什麼花招!”
“周斯越,你放心吧,她已經不會開口反對了!”
周斯越轉過頭將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帶著些許遲疑。
我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指著前麵不遠的墳墓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放聲大哭。
“周斯越,沒有人再反對你和誰在一起了。”
“媽媽她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