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給男友江逾白湊夠治療癌症的錢,我一天幹五份兼職。
直到我把外賣送到高檔會所,看見本應躺在病床上的江逾白。
他一身高定西服,被簇擁在人群中央。
有人調侃:“江哥,你別忘記賭約,我可是好奇著呢,窮人不吃不喝一年到底能賺多少錢。”
“是啊,我賭一輛車,不超過一百萬。”
他臉上掛著惡劣又散漫的笑容,搖晃手中的酒杯:
“再有兩個月就揭曉結果了。”
嗯,一年差兩個月,江逾白正好是十個月前查出癌症的。
我沒有拆穿,默默送完最後一單外賣,用僅剩的錢買了回家的車票。
可江逾白看到空蕩蕩的出租屋時,卻瘋了一樣滿世界找我。
等待顧客取外賣的間隙,電視新聞中傳來一個熟悉的名字:
財閥大少爺江逾白與沈氏集團沈夢瑤訂婚的消息。
江逾白,我男朋友也叫江逾白。
我怔了一下,目光緊緊盯著那一行字,新聞中的女人一身高定禮服豔麗漂亮,男方卻隻是一個模糊的側麵剪影。
好熟悉。
“看什麼呢?快把咖啡給我!”
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條件反射回神連忙低頭將外賣遞過去:
“你好這是你的外賣,滿意的話請給個五星......”
“許知微?”
疑惑的聲音響起,我的動作一僵,抬頭隻看見我的大學室友,顧安然。
她家庭富裕,畢業後就接管了家裏的奢侈品店當老板。
“還真是你啊,我說你看什麼呢,你不會戀愛腦到聽見重名就開始幻想吧?”
“沒有,我隻是覺得有些眼熟。”
我難得認真思考了一下,那個高挑的身影莫名像我男朋友。
她聞言臉上掛著嘲諷意味:
“那可是江家的大少爺,財閥中頂級的存在,你不會認為他和你那個病怏怏吃軟飯的男朋友有什麼聯係吧?”
“從前你就是個蠢貨,非要和社會上的無業遊民談戀愛,白瞎了你那麼好的成績。”
顧安然說話非常難聽,她從上學起就對我抱著莫名的敵意,知道我談戀愛後三天兩頭陰陽怪氣。
我在一連串的嘲諷中準確抓住了重點,一字一頓反駁:
“江逾白沒有吃軟飯,他有工作。”
他很厲害,以前會用電腦做很多外包,比我賺得多多了。
要不是忽然查出了癌症......
我抿了抿唇,有一點顧安然確實沒說錯,要真的和財閥有關係,江逾白就不必在那個亂糟糟的醫院受折磨了。
話音落下,顧安然臉色複雜,半晌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咖啡,翻了個白眼:
“我就知道,死戀愛腦,你遲早被騙得底褲都不剩。”
說完她撩了撩大波浪,轉身離開。
......
回去路上,手機出現了一排未讀消息:
“寶寶,今天我有乖乖配合治療,醫生說我病情已經控製住了。”
“你今天也辛苦了,忙完給我打電話,我想你了。”
“記得按時吃飯。”
“愛你。”
底下附上一張他穿著病服的照片,明明一臉鬱悶,卻為了不讓我擔心,故作輕鬆比了個剪刀手。
看著可愛的照片,我不由覺得一陣暖意,仿佛再辛苦都值得了。
這樣互相扶持互相安慰的生活,我們過了兩年。
他怎麼可能騙我,他不可能會騙我。
於是,我在心裏給顧安然打了一個鮮紅的叉叉。
2
正要下班前,係統自動為我搶到了一單五千打賞的送酒訂單。
看到打賞頁麵,我眼睛都亮了起來。
送貨地點是A市一家高檔會所,紅酒箱是木質的,粗糙的木板壓在手上蹭出細細密密的傷口,又痛又癢。
我抱著十斤的紅酒在冬天的寒風中等了二十分鐘,才有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出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中玩味:
“來吧。”
我跟在身後,看著他層層刷卡,那張卡是純金的,上麵雕刻著漂亮的紋理。
聽同事說過,這裏的最低消是一千萬。
這一張單薄的卡值一千萬。
那公子哥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在我將酒放下後,忽然輕佻道:
“喝一杯嗎?”
我不乏接到過送酒的訂單,偶爾碰上醉酒的顧客騷擾也是常事。
那些所謂成功的上位者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惡趣味,他們的生活太單調了,用普通人做消遣很正常。
我正想要拒絕,他緊接著說,一杯一千。
離開的腳步頓住了,我轉頭看向他,目光沉沉:
“真的嗎?”
我需要錢,起碼現在需要,給江逾白治病的錢。
不知道喝到第幾杯的時候,那些嬉笑的玩鬧起哄變成了勸阻。
我麵無表情喝完最後一杯,強忍著胃部的酸脹,然後拿出付款碼。
十五杯,那公子哥給我掃了兩萬。
我要退回差價,他卻擺擺手,一臉無所謂:
“拿著吧,沒多少。”
我舉起手機的手僵了僵,我省吃儉用,幹五份兼職一個月才能賺來的錢,在他們眼中估計連消遣都算不上。
從包廂出來的時候,酒勁才慢慢上來,就在這時,我聽到走廊盡頭包廂傳來喧鬧的對話聲:
“江哥,你少喝一點,又不是下次喝不到了。”
“你不知道,江哥天天裝病號,好不容易他那個女朋友加班不去醫院查崗,他出來當然得多快活一會兒了哈哈!”
我沒在意,正準備下樓,忽然,一陣熟悉的聲音敲在耳畔:
“去你的。”
很輕很散漫,帶著一點氣音,不輕不重。
我的腳步頓住了,這聲音我化成灰也忘不掉,是江逾白。
包廂的門半掩著,我透過光亮看過去,卻看到了那個本應在醫院的男朋友。
江逾白一身名貴西裝,被簇擁在卡座的中央,他的領口半敞開著,似乎有些醉了。
“說起那個女朋友,江哥,你可別忘記賭約。”
“我可是好奇著呢,窮人不吃不喝一年能賺多少錢。”
對話聲還在繼續,旁邊的幾個年輕子弟嬉皮笑臉地調侃。
“是啊是啊,我賭一輛車,不超過一百萬。”
江逾白頓了頓,緊接著,掛上一副散漫又無所謂的表情:
“等著吧,還有兩個月就能揭曉結果了。”
聞言,我隻覺得酒醒了大半。
江逾白是十個月前確診胃癌的,再過兩個月正好一年。
就算是傻子也想明白了,他們口中的賭注和窮人,是我。
看著那張我心心念念熟悉的臉龐,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覺得一陣手腳發麻。
3
包廂內的對話還在繼續,有人恭維道:
“不過江哥還真是厲害,明明要那些窮人的錢和要命一樣,那個女人卻能死心塌地把錢全都拿出來。”
“還不是江哥魅力大,連沈小姐都對他青睞有加,更不用說隻是個窮丫頭了。”
“行了,就你們話多。”
奉承的聲音愈來愈多,江逾白遊刃有餘地坐著,似乎已經習慣了被眾星環繞的感覺。
直到有人問:“江哥,你講講唄,怎麼釣到那丫頭的,我們也學學。”
話音落下,周遭陷入了難得的安靜,所有人都期待著他開口。
可江逾白卻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垂著眼睛,手中的酒也忘了入口。
他當然說不出來,因為不是他釣我,而是我傻傻貼上去的。
那天醉酒朦朧的江逾白倚靠在橋上,半個身子都越過了欄杆,目光深深望著河麵。
我以為他想不開要跳河,甚至連小電驢都來不及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去抱住他的腰:
“別想不開啊,雖然生活很艱難,但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先是愣了愣,帶著一點醉意的眼睛看向我,頓了好一會兒才附和道:
“是啊,活著挺無聊的,沒什麼可以做的。”
他說這話時,語氣全然是無所謂的態度,就好像什麼也激不起他的鬥誌一樣。
我說不會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隻要活著,可以曬太陽,可以看看花草,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他的眼中似乎有些動容。
我們留了聯係方式,在那段艱難的日子,像是兩隻毛茸茸的小動物,互相取暖扶持。
他說沒有工作,我便一筆一筆給他轉賬,有幾百有幾千,他從來不收。
直到查出胃癌後,我給了他一張卡,定期往裏打錢。
有一點他們沒說錯,對於窮人來說,錢就是和命一樣。
我爸爸因為沒錢治病死在了醫院,為了不讓江逾白步他的後塵,我拚了命賺錢,每個月將所有錢都打進那張卡,連最基本的吃喝都靠老板補貼。
我惶惶恐恐、戰戰兢兢,連借帶賺一共湊了七十萬。
發獎金的時候,他笑著說我是小財迷。
我拿出賬單一筆筆的記,這一筆給他買新衣服,那一筆繳給醫院,還有是後續化療......
到最後我有些哽咽,他見狀慌忙伸手,輕柔地擦了擦我的眼淚:
“錢不夠就不夠,沒關係的。”
我從前窮怕了,但那一刻我卻沒有心疼錢,隻是覺得,他要吃多少苦才能熬過去啊。
以往種種又浮現在眼前,眼淚慢慢模糊視線。
十個月,三百零四天,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我的擔心,我的痛苦,所有的一切在他們眼裏不過是一場無聊時的賭注。
4
“沒什麼特別的,她比別人好騙而已。”
終於,江逾白接過話茬淡淡開口,但神色明顯不如方才有興致了。
那群人見風使舵又岔開話題,很快包廂中又吵吵鬧鬧。
我獨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冷風爭先恐後順著單薄的衣擺往裏鑽。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我收到江逾白的信息。
“寶寶,還沒到家嗎?回去了和我講。”
我看了一眼,沒有回複。
過了一會兒,接二連三的消息又發了過來,能明顯感覺到文字中透出的焦躁。
他在那樣紙醉金迷的環境中會想起我嗎?
是會想我,還是在想我能不能賺到一百萬讓他贏了賭注?
明明家財萬貫,明明有未婚妻,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隻因為我蠢,我好騙嗎?
手機響了,聽筒那邊很安靜,江逾白幾乎是在接通的瞬間開口:
“怎麼不回消息,我很擔心你。”
我沒說話,壓抑不住的抽泣還是暴露了我此刻的心情。
十個月,為了他我像一根一直緊繃著的弦,此刻啪嗒一聲,斷在下落的眼淚裏。
良久,我哽咽著說了三個字:
“我好痛。”
冷風刮過皮膚很痛,手被紅酒箱蹭出的傷口也痛,心理無法承受的痛苦被無限放大在軀體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在哪?我來找你。”
江逾白的聲音慌亂,我聽到電話那頭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從前我加班送外賣的時候給江逾白打電話,總能聽到深夜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說是醫院走廊的吵鬧。
我還在為沒有給他提供更好的醫療環境而自責,卻不想,這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5
我關了手機,回到出租屋。
江逾白很久才找過來,他進屋,屋內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台燈。
我拿出一本單薄的賬單,上麵密密麻麻記錄了我每一筆收入,到現在竟然有九十七萬之多。
我拚盡全力攢的救命錢,卻還不到他們最低消費的十分之一。
“工作受委屈了嗎?”
江逾白站在我的身側,聲音溫柔。
我抬頭,他早已換了一身衣服,是我在生日買給他的羽絨服,九百多。
方才矜貴的大少爺一下子又變成了我的病怏怏男朋友。
我有些恍惚,仿佛之前看到的那一切隻是夢境而已。
他歎息了一口,環住了我的腰,將我摟在懷裏。
很快,他就嗅到了我身上的酒氣。
“怎麼喝酒了,誰讓你喝的?”
“隻是陪客戶喝了兩杯而已,有小費,我馬上就能湊夠後續化療的錢了。”
我的聲音無比平靜,拿出手機,方才喝十五杯酒的小費,和零零散散的工資獎金,勉強湊起來三萬,然後給他轉了過去。
“加上卡裏的,一共一百萬。”
他有些不悅,指腹摩挲著我的臉,壓低嗓音:
“我們知微很厲害,但下次不許喝酒了。”
他的手指很溫暖,讓我有些困倦了,我歪歪頭:
“不開心嗎?這麼多錢。”
“開心。”
他回道。
不得不說,他的演技很差,麵對這麼多錢幾乎是麵不改色。
也是,錢在他麵前隻是一串單薄的數字,隻是一時興起的賭約。
對我卻是無數個不眠不休的日夜,是反複向身邊所有人說那些難以啟齒借錢的話,是每次低下的頭,彎下的腰。
我看著他的眼睛好像一池波光粼粼的清水,倒映著我蹭著塵土的臉。
忽然鼻頭湧上些酸澀,我聽見自己一字一頓地開口:
“江逾白,要是你的病治好了的話,會不會和我結婚?”
賭約我認了,我讓你贏了那個賭約。
所以,你騙我也好,瞞我也好,我隻是想知道,兩年來的無數個瞬間,有沒有一刻是真心的。
可下一秒,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知微......”
“我現在沒辦法給你承諾。”
最後一絲期待被擊得粉碎,我別過頭,嗯了一聲。
“休息吧。”
我看著他走進浴室,半晌,拿出手機發出一條訊息:
“媽,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