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婉怎會看上你！她可是追了我整整一年！加上我們夫妻四載，這五年她怎可能不念我？“

原來已五年了。

見我愣神，李承安以為戳中了我的心事。

他從地上爬起，臉上重現冷淡的神色，眼神堅定地盯著我：

“哪個女子能輕易丟下五年的情分，沈婉不過是想讓我回頭罷了。“

讓你回頭？

得了吧，李承安，要回頭的是姑奶奶我！

回頭繼續當我的京城豪放女！

1

屋內的旖旎氣氛眨眼間蕩然無存。

我冷著臉，翻開李承安藏在書案下的信箋，上麵刻著他與那個女子的往來密語。

原來從我與他定下婚約那日起，他便與這女子暗通款曲。

白日裏他與我飲酒賞花，夜深人靜時卻借口外出，實則去了她的小院。

這男人莫不是鐵打的身子，半點不怕折騰壞了？

“那嬌娘身段如何，昨夜可曾讓你樂不思蜀？“

“下回帶我們也去瞧瞧？沈婉不過是個誰都能上的物件，多她一個不多吧？“

“上次說的在宅子裏設個暗哨，李承安你考慮得如何了？“

“哎喲，你們怎能這麼說呢，她好歹還是李郎的正室。“

原來他不隻與這女子私會，還背著我與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這人心竟也能一分為二，一邊是我，一邊是她？

我氣得手腳發涼，順手抓起帕子捂住胸口。

抄下這不堪入目的竹簡內容，我直接命人送到他那群朋友的聚會處。

“她若寂寞，你們誰去陪陪她？“

一時間，那幫人啞口無言，隻有一個愣子忙著喊些無關痛癢的笑話，想把我的字蓋過去。

他越遮，我越寫。

既如此不怕丟人，那就鬧個天翻地覆！

“婉兒，你在忙些什麼？“

2

李承安披著一件薄衫從浴房走出，腳步匆匆，一把將我推到屏風後，急切地扯開我的衣襟。

他氣息漸沉，我卻攥緊了拳頭。

他這是春心萌動。

我卻是怒火中燒，兼著心如刀絞。

我咬牙壓住喉頭的哽咽：

“她孤枕難眠，我幫她找幾個伴有什麼不對？你舍不得了？“

“她是我師妹！我一直敬她如家人，你怎能如此下作，往她身上潑臟水？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你這是要逼死她嗎？“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般不知廉恥？你是個什麼貨色，敢去編排她？“

李承安抓起外袍胡亂套上，罵聲如刀，一句句剜在我心上。

不知廉恥？我在他眼裏竟如此不堪？

心頭似被烈火炙烤，痛得我喘不過氣。

“她連那種風月畫都給你送來了，還算家人？你在她閨房留宿幾回了？“

李承安眼神一滯，轉而冷笑：

“你既如此咄咄逼人，我便告訴你，她不過送我畫作怡情，我從未碰她一根手指！你滿意了？“

“沈婉，你這妒婦，我算是看透你了，咱們緣盡於此！“

我喉嚨一緊，話都卡在嘴裏。

胸口一陣悶痛，我踉蹌著靠在屏風上，額頭冷汗涔涔。

舊疾又犯了。

我喘著氣，朝他伸出手，低聲道：

“我病了，李承安，帶我去醫館吧。“

他已整理好衣冠，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聲音冷得像冬日寒風，“你這套裝病的戲碼我見得多了，別妄想我再回頭。日後你便是病死在我麵前，我也懶得多瞧一眼。“

“砰“

門被狠狠甩上。

我疼得跪倒在地，捂著胸口喘息。

這就是我交付真心的男人？

眼前一黑，我昏了過去。

3

我爹是個靠販鹽發家的富商，我是他獨女，自小被慣得肆意妄為。

我偏愛俊朗的少年，拿銀子哄他們陪我玩樂。

幾乎一月換一個，直到遇見李承安。

他是書院裏的寒門才子，清高孤傲，讀書刻苦，成績總在十名之內。

才華橫溢不說，模樣也生得極好。

我頭回說要與他親近時，他眼皮都沒抬，隻冷冷扔了句：

“隨你高興。“

那股子冷淡勁兒，反倒讓我心動不已。

於是我鐵了心追他，整整追了一年。

這一年我收了性子，沒再沾惹旁人，哪怕成了他的人也是如此。

若李承安對我無意，為何要應下我的心意？

況且他與我同榻而眠那麼多次，也從未推拒過我。

那天幸好家中老仆回宅取物，才及時將我送往醫館。

休養一日後，我自覺好轉，便打算離開。

世事總愛湊巧，剛踏出門，便撞上一幕刺眼的景象。

“郎君，多謝你今日陪我前來。“

那女子比畫上的模樣還要清麗幾分。

一襲素白羅裙，腰間束著青絲，五官柔美小巧。

頗有些柔弱無依的姿態。

她正倚在李承安身側，低眉順眼地挽著他的手臂。

趁他低頭看路時，悄悄湊近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隨後羞澀地別過臉。

李承安微微一怔，隨即眉眼彎起，抬手輕點了下她的額頭，笑得溫柔。

若不知他們真麵目，這倒真像一對璧人。

“是…是姐姐。“

女子瞥見我，忙縮到李承安身後，眼神怯怯地偷瞄我。

那模樣，仿佛我是什麼凶神惡煞。

李承安臉上的笑意驟然收斂，轉而冷冷掃向我：

“你來此作甚？莫不是還放不下來，竟派人盯著我？沈婉，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抹黑。“

“你便是現在磕頭認錯，我也懶得再理你。“

認錯？

錯在何處？

自從他棄我而去，我這顆心早已冷如死灰。

兩人似戲子登台，演起了自己的戲碼。

“郎君，別對姐姐這般嚴厲。她許是心裏還惦著你。“

“她那心思齷齪得很，我可消受不起。“

李承安盯著我，一字一頓道：

“你若肯低頭賠罪，我還能念舊情饒你一回。“

我氣極反笑：

“賠罪？我不過替你那妹妹尋幾個伴，你不謝我便罷，還在這裝模作樣給誰看？“

“姐姐，你怎能這樣說郎君…“

“還有你！小丫頭片子！我娘隻生了我一個，哪來的妹妹？你再胡亂攀親，我扇得你滿地找牙！“

話音剛落，那女子眼眶一紅，眼淚刷刷落下。

她拽著李承安的袖子抽泣，若非我瞧見她故意拿肩蹭他手臂，我還真以為她隻是單純委屈。

真夠下作！

我早年也耍過這套把戲，可這種手段我五年前就棄了！

男人偏就吃這套，不過輕輕一蹭。

李承安臉色一沉，上前一步，抬手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你再胡言亂語一句試試！“

我偏過頭，指尖抹掉唇角滲出的血絲。

本還想著好聚好散。

這下徹底點燃了我的火。

4

“李承安平日裝得清風朗月，私下卻是個莽夫，這般愛動手？“

李承安盯著自己剛揮出的手愣住，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忙朝我解釋:

“婉兒，我失手了。我......你沒事吧？“

他想湊近細看，我退開幾步，冷眼拒絕。

“婉兒，我瞧瞧傷得重不重。我去取些冰來給你敷敷。“

我嗤笑出聲:

“打完了才來裝好人，晚了吧？“

“虛偽。“

他腳步一僵，眼神複雜地望著我：

“婉兒，我真不是有心的。我帶你去敷一下。“

“郎君，我頭疼得厲害，你能扶我去醫館嗎？“

那女子突然捂著額頭喊了一聲，滿臉痛苦地晃了晃身子。

“那你選一個吧。“

無論他選誰，都動搖不了我與他了斷的心。

下一瞬，李承安毫不猶豫上前，一把扶住女子，攬著她往外走。

他俊朗的臉上帶著幾分歉疚，頭也不回地說：

“婉兒，我先送她去醫館，回頭再來尋你。“

那女子臨走時，朝我投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我盯著他遠去的背影，淡淡道：

“不必了。“

李承安腳下一滑，險些摔倒，這一刻他分明察覺到什麼東西正從手中溜走。

忍不住回頭，身後人來人往。

唯獨少了那個曾不可一世的身影。

5

回到宅中，我立刻命母親停了對李承安的資助。

我們所在的書院乃京中數一數二的學府，藏書無數，學費卻也高得離譜。

李承安靠著微薄的賞金，根本撐不起開銷，是我央母親暗中資助他。

如今想想，真是可笑至極。

我小心翼翼捧著他，生怕傷了他的顏麵。

他卻拿我當傻子！

“姐姐，我可否一試？“

一個陌生的信使忽然送來一封短箋。

也該重拾我那縱情江湖的日子了。

“先把脈案給我瞧瞧，再說。“

片刻後，幾頁紙送了過來。

我輕勾嘴角，有點意思。

“姐姐，這是我昨日剛請大夫寫的。“

“放心，幹淨得很。姐姐的規矩我曉得。“

沒錯，我是個見一個愛一個的浪蕩女。

可我也惜命，隻挑身子清白的男人。

我隨手回了個地址，“去這家醫館再驗一次。“

難保這人不會弄虛作假，還是熟識的醫館靠得住。

他倒沒推辭，反而又送來一段畫影。

模樣清秀，臉龐瘦削，身段卻頗為結實。

畫中他敞著衣衫，露出一身緊實的肌肉，正用手擰開酒壇封泥。

略顯俗氣，好在臉生得俊。

我順手在書院的留言板上寫下新歡姓名，片刻後，一個熟悉的墨跡點了讚，又匆匆抹去。

裝清高。

6

人閑下來就不能隨便湊熱鬧，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在書院看板指著我鼻子開罵。

“沈…沈婉，你又裝什麼清白？攀上了我們李郎就撒手不管？你也好意思稱自己是女子？“

“說什麼收心向他，收個屁！以為我們李郎沒人疼惜？你一個鹽商暴發戶的女兒，好不容易被讀書人瞧上，就該老實伺候著，別到處丟人現眼！“

“聽聞她把李郎氣得不輕，莫不是故意拿這法子勾他回頭吧？“

“我看也是，她這暴發戶名聲早臭了街，除了李郎心善，誰肯要她一個不知羞的女人？八成是花銀子雇人氣他。“

“依我看，李郎甩了她是好事。早先她仗著家裏財勢硬逼李郎娶她，如今他總算解脫了！咱們得擺宴慶賀一番！“

我匆匆掃了幾眼。

帶頭起哄的幾個，正是李承安那小圈子裏愛嚼舌根的家夥。

平日全靠李承安偷偷遞答案，他們才能勉強過關，因此一個個把他捧得比祖宗還高。

這世道真是怪得很。

男人眠花宿柳，是值得炫耀的談資，能在酒樓裏吹得天花亂墜。

女人若有點風流韻事，便成了不守婦道。

不，不必多，隻要不是完璧之身，便足夠被人指指點點。

他們把“下賤”“無德”“不知恥”之類的詞一股腦扣在女子頭上。

最愛看女人因此淚流滿麵，縮在家中不敢見人。

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