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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媽是個“傻子”，無論怎樣，她隻會嗚哇嘡。
小的時候，我睡著了，她在我耳邊唱嗚哇嘡，把我吵醒了也不結束，害得我睡眠不足，發育不良。
長大了，她在學校門口唱嗚哇嘡接我上下學。
無論我如何發瘋崩潰，我媽永遠都是“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媽錯了，媽知道，媽不改，媽過兩天還去嗚哇嘡。
01
我是紅紅。
我爸爸是個瘸子，媽媽是個傻子。
小的時候，媽媽總愛給我唱一句歌，是的，一句歌。
“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她不在我睡覺前唱，非要在我睡覺之後唱。
無數次的，我入睡的時候如同女鬼低嚎一樣將我叫醒。
我因此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
聽見我媽唱這句歌，我就會像聽見狗哨聲的患了狂犬病的瘋狗一樣，忍不住地煩躁，想要大吼大叫地發瘋。
所以我有時候覺得，或許我們家的瘋子不止我媽一個，還有我。
02
“媽，你不要總在學校門口唱嗚哇嘡接我放學，同學們都笑話我。”
我媽媽習慣在學校門口唱歌接我放學。
爸爸說媽媽是擔心我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你別怪你媽，你媽也是為了你好。”
可是明明沒有她我才最安全。
我媽總能在所有安全的路中，找出那一條最危險的路帶我走。
我看向我媽。
我媽則用一種又傻又無辜的神情看我。
“媽......媽得去，媽得去，媽得給你唱歌 ，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說著，她又唱了起來。
“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我還在吃飯，聽見她唱起歌來，整個人都泛起了惡心。
“嘔~”
我捂著嘴，衝出去，把剛剛吃下去的飯全都吐了出來。
“紅紅，紅紅，你怎麼了？”
我傻子的媽和瘸腿的爹都出來了。
看見我吐了，我媽心疼地說道：“媽、媽給你唱歌。嗚哇嘡~”
隨著歌聲的響起，我頓時感覺腦袋都要炸了。
我發了瘋一樣朝她吼道：“別唱了，別唱了，不要再唱了。”
“紅紅，你媽也是為你好，你怎麼能這麼吼你阿媽呢？”
我媽一副無措的樣子，焦急地擺著手說道：“紅紅，媽不唱了，媽不唱了。”
03
然而第二天，我放學的時候，我媽就出現在了我的校門口，傻兮兮地笑著唱著，“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這還是好的，有的時候，我還沒放學，還在上課，她就唱了。
“這是誰啊？”
“紅紅她媽。”
“是傻子嗎？”
“傻子。”
“瘋子。”
“紅紅也是傻子。”
......
小孩子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在我耳畔響起。
‘我不是傻子！我不是！“我聽見自己的內心在無助地怒吼。
然而除了我，沒有人聽見。
我又對著我媽發了脾氣。
所有人都指責我。
“你媽媽雖然傻，但是她愛你啊。”
“紅紅，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媽媽呢？”
“紅紅真不孝順，她之前還想買新鞋，小資本家，我們要批鬥她。”
......
可是，我真的需要這些沒完沒了的嗚哇嘡的愛嗎？
不被需要而強加的愛，會讓人感到幸福嗎？
為什麼我隻感覺到窒息呢？
04
“紅紅，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班裏的同學小胖叉著腰，歪著頭說道，“阿姨那麼好，你為什麼不吃阿姨做的飯？”
午飯時間，所有人都拿出來從家裏帶的飯，隻有我一聲不吭地坐在座位上寫作業，我媽給我帶的飯盒孤零零地放在桌肚的一角，被坐在我後排的小胖同學看見了。
我刻薄地說道：“你想吃的話就吃吧。”
小胖聞言大喜，立刻跑到我旁邊來，從我的桌肚裏拿走了我的午飯。
他打開飯盒，驚喜地說道：“蘑菇飯！我最喜歡吃蘑菇了！”
小胖扒拉了兩口，“好吃，真好吃，紅紅，我就說你沒良心，阿姨做的飯明明很好吃。”
我低頭寫著作業，臉上卻全是瘮人的冷意。
我對蘑菇過敏。
隻要一吃蘑菇，我身上就會起很多很多紅疹子，還有無法呼吸。
理論上講，我媽是知道的，但這並不耽誤她給我做蘑菇飯，或許在她心裏，我怎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以她的方式對我這樣。
傻子的世界裏，是不用在意別人的。
我沒想到的是，在小胖吃下蘑菇飯沒多久，我媽就帶著兩個人闖進了我們教室。
“吃，吐、吐......”
我媽口齒不清地說道，還要費力地掰開我的嘴，摳我的嗓子眼。
“你幹......什麼？”我手腳撲騰，費力地掙紮著。
“那是毒蘑菇！毒蘑菇！”跟隨我媽來得兩個大人驚恐地發現是小胖吃了我的蘑菇飯。
小胖被緊急送往醫院洗胃了。
從此，再也沒有人說我不吃我媽做的飯是不識好歹了。
不過他們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也沒有比從前好多少。
05
體育課上，我永遠是跑得最快的那個。
體育老師也因此很喜歡我。
體育老師說，我要是在接力賽裏幫助咱班贏了第一名，就送我一雙運動鞋。
“好！謝謝老師！”我興衝衝地應下了，每天都在家練習跑步。
而這一切，都被我媽收入眼底。
她歪著頭，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等到接力賽跑這一天，村裏難得熱鬧了一次，所有的家長都跑來觀賽。
快輪到我的時候，我媽一把搶過已經跑完了的選手的接力棒，塞到了我手上。
“誒？你幹什麼呀？”前一個接力的同學直接就懵了。
之前的同學得距離算是全白費了。
我媽卻期待地看著我，“紅紅，紅紅，你跑，拿第一！”
真真是個傻子。
我的腦袋裏隻剩下一片空白。
我心想，完了。
完了。
這下全完了。
“紅紅，你媽幹什麼？！”
周圍此起彼伏的響起指責的聲音。
我們班輸了。
老師沒有給我們從頭再來的機會。
“哪能因為你們一個耽誤所有人呢？”
我失去了我的運動鞋。
回家的路上，我媽有些無措地跟在我身後。
我氣極了。
“你能不能別跟著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們老師說，要是贏了就送我一雙運動鞋！運動鞋你知不知道！”
我媽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袖子，說道：“媽，媽錯了，紅紅......別生氣。”
“你不懂就不懂，能不能別瞎添亂！”我幾乎要被氣哭了。
“怎麼了這是？”有人路過，詢問道。
旁邊看熱鬧的大嬸立刻回答：“紅紅虛榮，非要什麼運動鞋，嘖嘖。”
我又羞又惱，耍開了我媽拉著我袖子的手，跑回了家。
06
這件事情過了沒多久，我們老師給我報名了縣上的畫畫比賽。
“紅紅，老師相信你，你是我們班畫畫最好看的，等你的畫在縣裏拿了獎，縣裏要獎勵你兩百塊錢呢，到時候，你一百塊錢，老師一百塊錢，老師還獎勵你一朵小紅花。”
我有一部美術作品，我辛辛苦苦畫了很久。
是要送去縣裏麵參賽的。
為了防止它被人損壞，我把它夾在書裏，晚上都抱著我的畫睡覺。
我做了個夢。
夢裏，我拿到了一百塊錢，可以給自己買好多糖，還可以買新鞋子，這樣體育課跑步的時候我就不用穿著破破爛爛的布鞋了......
但是我都沒有買，我把一百塊錢存起來，好好收著。
在我夢境正香的時候，我媽踮著腳尖偷偷走了過來。
她悄悄地、悄悄地抬起了我的手臂，抽走了我的書。
昏暗搖擺的燭火下，我媽傻笑著拿起筆，在我辛辛苦苦畫了一個月的畫上塗塗改改、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的就是我媽，拿著那張被她改得已經看不出本來麵貌的畫，衝我傻笑。
“紅、紅紅，畫，畫！”她興奮地揮舞著手裏的畫。
“啊啊啊啊啊啊——”
土房子裏傳出我的慘叫聲。
我顫抖著手從我媽的手裏搶過了我的畫。
“誰讓你動我的畫的？！”
我眼眶裏含著淚水質問她。
我媽歪著腦袋，唱了起來，“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我徹底崩潰了，撲過去就要打她。
我媽和我撕扯起來。
我爸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你們幹什麼呢？！”
他厲聲喝問道。
我爸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聽完我帶著哭腔的解釋後，他說道：“不就是一幅畫嘛，你媽也是為了你好，你別怪你媽。我昨晚上大半夜醒來的的時候，她還在畫呢，她一晚上都沒睡覺給你改畫呢。”
我爸試圖感動我。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爸。
原來他知道我媽改了我的畫，那昨天晚上他為什麼不阻止。
“我不要她給我改畫，我隻要我自己畫好的畫！”我歇斯底裏地說道。
“畫什麼畫！”我爸重重地把我摔在地上，我媽躲在我爸背後偷看我，還是小聲地唱著她那首該死的歌。
“我看你媽畫得就挺好，你就拿著這個去參賽，萬一拿了第一呢？”
“她畫得那麼醜怎麼可能得第一？”
世界上果然沒有萬一，隻有倒數第一。
我拿了倒數第一。
老師生氣地敲著我的桌子罵我，“紅紅，這就是你的態度嗎？老師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孩子！你辜負了老師對你的信任！”
“出去！”
還在上課，我就被從前喜歡我的老師攆出來課堂。
我低著頭，沒有為自己辯解，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是錯的。
沒有人會在意紅紅是什麼想法。
07
“紅紅羞羞不要臉，那麼醜的畫也好意思拿去參加比賽。”
“切，要我說，老師就應該讓我報名縣裏的比賽。”
“紅紅每天都拿著鼻孔看人，她活該。”
......
我的畫在縣裏得了倒數第一的消息傳了出去。
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嘲諷我的好機會。
我失魂落魄。
回到家，家裏的飯桌上又出現了蘑菇。
我媽傻嗬嗬地看著我，“紅紅，蘑菇，吃蘑菇，吃完媽媽唱歌哄你睡覺覺。”
我心裏憤怒極了，紅著眼看向我媽，“你為什麼要改我的畫？”
我媽呆滯了一會，過了好一會才想起這回事，理所當然地說道：“紅紅，醜，我畫，好看！”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為什麼她總要給我搗亂！
我要是沒有這個媽媽就好了！
“紅紅別生氣，媽，媽給你唱歌！”
“我說了！不要再唱你那個歌了！難聽死了！”我拍桌而起，怒吼道。
我徹底崩潰了，發了瘋一樣不停地拿手錘著我媽。
我媽仿佛陷入了一種魔怔的狀態，就呆愣愣地站在那兒，任由我錘。
她嘴裏唱著，“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她越唱，我越頭疼。
這句歌，對我來說就像是唐僧給孫悟空念得緊箍咒一樣。
沒過多久，我爸就回來了，看見這幅場景，拿起鋤頭就過來打我。
“紅紅！你膽子肥了，敢打你媽了！”
“你打，打死我，你打死我算了！”
憤怒充斥著我的大腦，我絲毫不懼，梗著脖子，和我爸怒目而視。
我爸又搬出他那套陳腔濫調的老說辭。
“你以為我們很想養你嗎？”
"要不是我們，你能活下來嗎？"
“當初要不是你媽媽把你撿回來，你早就死了。”
然而今天，這一套說辭對我來說已經不管用了。
“她是在哪裏撿的我，我去死可不可以？”我歇斯底裏地著反擊我父親。
我爸一向懦弱，今天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猩紅了眼，罵道：“就在隔壁縣縣城裏！你死去，你死去吧！”
“我這就去死！”
說完，我轉身就衝出了家門。